父親,孩兒這回怕是有去無回了......
外面土匪的殺喊聲傳來,江暉成一把揪住了董兆的後領子,直接給拖了下去,扔給了帶著人馬過來的槐明,“先送他走。”
董兆還是頭一回見槐明使劍。
平日看著斯斯文文的一個人,同他主子一樣,可關鍵時候,殺起人來,眼睛也不待眨一下的。
因江暉成走的太急,身邊的幾個侍衛還是槐明給過來時,帶來的,人雖少,但個個都是精衛,在包圍過來的土匪的東南角,愣是撕開了一條口子,將董兆給帶了出去。
槐明將人丟在了馬背上,“董公子先走一步,若來日有人問起,董公子就說今兒路過時,這些人都已經死了。”
董兆終於良心發現,從驚嚇中平靜了下來,白著臉問槐明,“那將軍呢......”
“餘下的事,就不勞董公子掛記。”槐明說完,一巴掌拍在了馬屁股上,董兆幾次想回頭,都被顛得險些摔下來,隻得緊緊地握住韁繩,先出了池州。
那頭等陸梁的人馬趕到,山路上,已經是一具具的屍體。
幾人趕緊跑回了客棧稟報給了陸梁,耳陸梁身邊的小廝也接到了陸家運河那邊傳來的消息。
因近幾日運河上有官府的人把守,鬧事的土匪興不起風浪,一無所獲,已經專向了陸路的官道。
今日陸梁算是撞到了刀口上。
幾日以來的頭一樁買賣,就算是陸家人,那些土匪也不會手軟。
池州的那場大戰,逃出來的人,個個都經歷過家離子散,如今成為了土匪,自然不會講求道義,殺人兇殘無比,陸梁不敢再冒險前行,當下留了一撥人,去找董兆,自己則帶著沈煙冉一行人,又原路返回到了金陵,改走水路。
如信上所說,水路倒是暢通無助。
兩日後,沈煙冉終於到了江南陸家,一到江南,沈煙冉便四處打聽董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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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梁開解道,“沈姑娘放心,既然沒在池州尋到人,董公子當還安全,我再多派些人手去尋,說不定路上被什麼事情給耽擱了......”
陸家的老夫人病的厲害,沈煙冉沒得法子,隻得先暫時住在了陸家,拜訪完陸家的長輩後,便開始替陸老夫人把脈。
陸老夫人的脈象確實有些亂。
沈煙冉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出原因,又問了一些老夫人的近況和飲食,先給她開了一副方子,打算看看成效。
等沈煙冉從老夫人屋裡出來,陸梁已經立在外等了好一陣了,親自過來將人接到了陸家前廳。
陸家老爺一早就收到了自己兒子的來信,知道拯救了整個大幽州的功臣來了,心情激動,早早就讓陸夫人準備了晚宴。
沈煙冉盛情難卻,隻好應邀前去。
陸家老爺一臉熱情,問了沈煙冉一些沈老爺的事情,沈煙冉一一答了話,沈老爺問著問著,便問到了幽州的瘟疫,言語之間對沈煙冉甚是贊賞,使個勁兒地誇她聰慧。
沈煙冉有些坐立不安,“不過是家族相傳的方子,陸伯伯過譽了。”
都是醫藥世家,沈家有那張藥方子也沒什麼好瞞的,沈煙冉不過是照著方子,將用量補全,實則沒什麼功勞。
且心頭實在是放心不下董兆,一場晚宴雖熱鬧,沈煙冉卻也應付得極為煎熬。
突地想起了前世在江家那會兒,江暉成似乎也不太喜歡應酬。
每回她參加宴席,意興闌珊之時,江暉成都會主動起身帶著她提前退場,倒也不知道,一場宴席真正應付下來,竟是如此費神。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席結束,陸夫人又起身,要親自送她回房。
陸夫人將其送到客房後,免不得一番熱情的叨叨,等到陸夫人終於走了,沈煙冉已經精疲力盡。
安杏瞧出了沈煙冉臉上的勞累,趕緊同門外的丫鬟要了熱水進來,伺候沈煙冉洗漱,“小姐今兒累了,先歇息,明兒咱再好生泡泡身子。”
沈煙冉坐在那,動也不想動。
安杏一笑,拉著她起身,不免也感慨了一聲,“不過是一場晚宴,怎麼比行軍打仗那會子還累......”
“明兒你出去找家客棧,雖說這回是陸家邀請了咱們過來,但我一個未嫁姑娘,還是許了親事的,住在這兒終歸不妥。”沈煙冉打起精神洗漱完,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心頭就開始“咚咚”直跳,又想起了董兆。
池州那土匪既是兇殘至極,董兆此時必定是兇多吉少,董兆要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該怎麼同董伯伯交代......
一直折騰到半夜,沈煙冉才睡了一陣。
第二日起來,還沒收到董兆的消息,沈煙冉也顧不了那麼多,直接出了門去尋人。
下人稟報給陸梁時,陸梁正在吩咐身邊的小廝,“就選今年剛購的那一艘船......”
聽到下手稟報完,陸梁神色一愣,“沈姑娘出去了?”
小廝點頭,“沈姑娘讓奴才同公子家說一聲,請公子放心,她先出去打聽打聽董公子的消息,午時必會回來,不會耽擱了老夫人的診脈。”
董兆被槐明送出了池州之後,當日夜裡就到了江南,一直在留意江暉成有沒有從池州出來,等了一日遲遲不見人來,又返了回去,到了半路上去接人。
兩三日了,還是沒見到人,董兆的心頭慢慢地有些慌了。
將軍真要真出了事,隻有他一人跑了出來,這輩子他計算是活了下來,估計也不能安生,董兆守了兩日,才又回到了江南。
怕江暉成走了另外一條路,打算再到江南找找。
董兆還沒找到江暉成,倒是先被沈煙冉找到了,“你怎麼回事,貿然衝去了池州,你是不要命了?可有受傷......”
換做往日,見到沈煙冉關心,董兆必定能開心好幾日,今日卻提不起勁,心煩意亂,臉色也有些發白,有苦難言,“我沒事,四姑娘擔心了。”
第56章 剜心之言
沈煙冉找到了董兆, 心頭頓時松了下來,問了董兆這幾日的去向,董兆含糊地應付了過去, 並沒有提起江暉成。
若非那日將軍除掉了那群土匪,少東家和四姑娘無論是退是進, 都會遭此一劫,怎可能會平安地回到江南。
如今將軍人卻不見了。
可董兆不能說。
董兆匆匆地同沈煙冉道別, 尋了個借口又去找人, “我還有些事情要辦, 四姑娘在陸家, 自個兒小心些。”
董家本就在江南有些產業,董兆忙些也是正常,沈煙冉並未多想, “成, 出門在外,你也當心些,咱們醫者大會再見。”
橫豎都出來了,沈煙冉也沒急著回陸家,先帶著安杏去了江南的繁華地帶尋了一家客棧。
這個時節來江南的人不少。
沈煙冉路上耽擱了將近一月,此時離醫者大會的日子也隻剩下了大半月,客棧內入住的大多都是來五湖四海的醫者, 沈煙冉選了一間上房,從閣樓上下來, 底下一群從外地來的醫者正聊得熱火朝天。
“也不知道這回誰能拔了頭籌......”
“去年是董家的大公子, 這回董家的三公子又來了,多半也沒咱什麼戲......”
“那可不一定,我聽說這回沈家四姑娘也來了。”
“沈家四姑娘?可是救了幽州的芙蓉城沈家四姑娘?”
“還能有誰, 除此之外,陸家這回還請到了一位大人物為主判,四姑娘多半是志在必得......”
沈煙冉聽到沈家四姑娘之後,便有意回避,最後一句傳進耳裡時,沈煙冉人已經到了門口,來江南她隻為漲漲見識,比賽並不重要。
這一耽擱,馬上就到午時了,沈煙冉抬腳跨出去,視線還在右後方沒來得及收回來,一個沒注意,便與外面匆匆進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
“小姐......”安杏忙地一把將人扶住,再憤怒地看向了對面同樣心不在焉的人,望過去的一瞬,眼珠子卻瞪成了溜圓,“槐,槐明?”
槐明顯然也被嚇到了,目光愣愣地看了沈煙冉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將手裡的瓷瓶藏在了袖筒內,結結巴巴地問,“四,四姑娘怎麼,在這,不,不是在陸家......”
沈煙冉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四姑娘放心,將軍絕對沒有跟著四姑娘來,這回奴才來江南,隻是為了辦差......”
沈煙冉眉頭一擰,想起了適才屋裡人說的那位大人物,心頭的煩躁之意,瞬間溢了出來,“人在哪兒?”
“將軍當真沒......”
“我問你在哪兒。”沈煙冉突地打斷了槐明,神色間瞧得出來,有些不耐煩了。
槐明知道瞞不住她,隻得將人帶上了樓,到了房門前,槐明剛要喚了一聲將軍,沈煙冉卻突地推開了門。
江暉成是習武之人,聽到房門外凌亂的腳步聲時,便睜開了眼睛,沈煙冉推門進來,江暉成已一身周正地坐在了床榻邊上。
江暉成的唇色有些蒼白,卻被面上的一道笑容掩蓋住了,見到沈煙冉時,初時眸子裡也閃過了一些錯愕,很快又鎮定了下來,笑著喚了一聲,“阿冉。”
沈煙冉轉過頭,同槐明和安杏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同將軍說。”
槐明和安杏匆匆地回去,拉上了房門。
江暉成坐在那,並沒有起身,看了一眼沈煙冉,輕聲道,“過來坐。”
沈煙冉也沒有動,立在珠簾前看著江暉成,目光中除了一抹清冷,還有幾絲忍到極限的煩躁,“我說過,我不想見到你,你為何還要跟來。”
江暉成能感受到她的怒氣,試著解釋,“我放心不下......”
沈煙冉本來就有些煩躁,再聽了這話,繃在心頭的那根弦突地一下斷了線,一聲打斷,“我不需要你放心不下,沒有你江暉成,我能活得更好。”
前世一輩子,沈煙冉也從未對江暉成這般說過話。
此時那一聲說完,屋子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沈煙冉知道自己失禮了,但她控制不住,也不想再忍下去,雙目漸漸地變得通紅,看著江暉成低聲地道,“江暉成,求你放過我行嗎?”
“前世我用自己的半條命救了你,全心全意的愛你,是你江暉成自己嫌棄我礙了你的路,嫌我太吵,搬去書房不想同我一塊兒睡的人是你江暉成,失信於我父親的人也是你江暉成,你不喜歡我,想我不去打擾你,這輩子我如了你的意,放過你了,不再去糾纏你,你還想怎麼樣,是覺得失落了,不習慣了,還是覺得自己當真愛上了我?”
沈煙冉從幽州出來,就告訴過自己,不會再為前塵往事掉一滴眼淚,這一瞬,卻又沒忍住。
淚珠子奪眶而出,沈煙冉偏過頭,努力地穩住了心頭的哽塞,再次開口,諷刺地道,“你對我的愛就是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我想要什麼你就能給我什麼,也是,你是大將軍,還是最年輕的侯爺,還是當朝皇後的表哥,你一身本事,無所不能,單單往醫者大會上一站,誰敢不聽你的,別說讓我拿出什麼本事,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你去陸家走一趟,必定也能給我拿回來一個滿貫。”
沈煙冉來之前就為此擔心過,但沒想到,他還是跟來了。
沈煙冉盯著江暉成蒼白的臉,和那雙同樣猩紅的眼睛,如同被冒犯了的刺蝟,沒有絲毫留情,字字恨絕,“江暉成,你知不知道,你施舍給我的這些,讓我覺得很惡心。”
“我承認,是我上輩子看走了眼,才會看上你這麼一個自私自傲之人,你可知,當你說出上輩子就已經愛上了我,我的感受是什麼嗎?”
沈煙冉看著他,流著淚,一字一句地道,“是可笑。”
屋子裡鴉雀無聲,連吸氣的聲音仿佛都沒了。
沈煙冉又啞著聲音道,“你沒資格同我說你愛我,也請你離開我的生活,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