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青將她扶到炭火前,轉身給她倒了一杯熱水,“你先暖暖胃,趕緊去換衣裳......”
從雪山回來,夜裡確實有些涼。
沈煙冉抿了一口熱水入喉,轉身招呼安杏一道進屋換了幹爽的衣裳,出來時,沈煙青已經在等著她了,“你腦子自來比我聰明,怎麼也沒料到你會來幽州,將軍還特意回去攔著你了,也沒能將你攔住,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沈煙冉被她叨叨地耳朵發麻,忍不住懟了回去,“到底是誰先來的?我要是不來,你怎麼辦,姐夫怎麼辦,都得交代在這兒。”
沈煙青倒是閉了嘴,輪醫術,她這妹妹有時連父親都比不過,神色不由凝重了起來,“當真這麼嚴重?”
“你以為呢?”沈煙冉將手烤在火苗子上,回頭盯著沈煙青,“姐夫沒告訴你,是瘟疫?”
沈煙青臉色變了變,追問道,“沒法子解?”
“有。”沈煙冉臉色輕松,“你先出城,回去給父親和母親報個平安,我過兩日就回來了。”
沈煙青看著她一笑,“合著你這是想著法子撵我呢。”
“我當真能解.....”
“既如此,你撵我作甚?”沈煙青絲毫沒讓步,“你今日剛到,我讓楊秋備了飯菜,待會兒你姐夫,還有將軍都會過來,先別惦記什麼瘟疫不瘟疫了,災難來臨之前,咱也算是湊了一桌子自己人,且先吃一頓團圓飯再說。”
沈煙冉:“......”
“我不餓,我先去醫官瞧瞧,藥材挖出來,我還沒清理呢。”
“你休得跑。”沈煙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摁回了榻上坐著,壓低了聲音,“我問你,你和將軍到底怎麼回事,當初這門婚事,我見你歡喜得緊,如今這又是怎麼了?怎的還說出了退婚,是不是......將軍屋裡有人了?”
今兒董太醫擔心出事,都找她說了。
如今沈煙冉身邊唯一的親人就是沈煙青,董太醫不敢瞞著,“等她回來,你好生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婚姻大事可玩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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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青憋了一日了,如今見到了人,怎可能不問個清楚。
門外的寧副將掐著時辰過來,剛跨過門檻,聞得這一聲,腳步突地頓住,看向了身後的江暉成。
“沒。”
“江家人待你不好?”
“挺好。”
“那,到底是怎麼了......”沈煙青突地想了起來,“莫不是林婉凌在長安就犯了嘴賤?”
沈煙冉詫異地看著她,“林婉凌?她不是在長安嗎,怎讓你碰到了。”
沈煙青說起這個,勁兒就來了,“何止碰到,還動了手,你瞧見沒?我這嘴角,就是那賤人給撓的。”
“怎麼回事?”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沈煙青沒工夫解釋,“你先別管這事,我都聽你姐夫說了,林家那位姑娘早年受了點刺激,心裡陰暗得很,先前還曾託人同江夫人說過,要想江府給將軍做妾,被將軍給拒了,如今多半就是嫉妒心作祟,見不得你好,你放心,我偷偷問過你姐夫了,將軍身邊沒有別的女人,江府是高門大戶,將來要不要納妾,我這當姐姐的不敢保證,但至少在你進江府,後院鐵定是幹幹淨淨的,再說......往後將軍要真納妾,那還不是你說了算。”
沈煙青說著說著,便歪了題,“幸得你姐夫不是什麼高門大戶,這要是再給我納個妾進來,我可是活不成了......”
“呸。”沈煙青回過神來,想起了自個兒的目的,“要真是林婉凌說了些什麼,你可千萬別信她那張嘴。”
沈煙冉沒吭聲。
前世大奶奶也不止一回地同她說過,“別聽旁人怎麼說,日子是自個兒過出來的。”
可不就是她自個兒過出來的。
冷暖自知。
她同江暉成之間,哪裡又用得著旁人來離間。
沈煙青見她遲遲不發話,心頭著急,“到底是什麼原因,你倒是同我說說,將軍對你的心思,大伙兒都瞧在眼裡,親自跑來芙蓉城同你提親不說,還去同皇上求了一道聖旨,他要是心裡不喜歡你,怎會如此大費周章......”
“是我。”沈煙冉不想聽她叨叨,幹脆抬起頭,道,“是我不喜歡他。”
寧成浩立在門檻上,屋內的聲音斷斷續續續地傳來,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直到聽到了沈煙冉最後那一句戳心的話後,寧成浩是如何也不敢再去看江暉成的臉色,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輕地咳了一聲,朝著屋子喚道,“四姑娘回來了?”
第35章 林婉凌的妄想
江暉成從雪山回來後, 院子裡的侍衛便上前稟報,“三姑娘今兒在沈大夫的院子裡備了酒菜,說將軍要是回來了, 務必去一趟。”
江暉成進屋換了一身衣裳,出來時, 寧成浩已經在門口候著了。
兩人一並去了沈煙冉的住處,寧成浩並不知道兩人之間出了問題, 路上還同江暉成提了幾句兩人的婚期, 到了屋前冷不丁地聽到自己夫人說的那番話, 也很詫異。
寧成浩原本想替江暉成讓路, 如今這樣,隻能一聲打斷,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自個兒先走了進去。
屋內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楊秋今兒在後廚備菜, 屋內隻有安杏一人,正在擺桌,聞聲趕緊出去招呼。
沈煙青也跟著起身,拉了一把沈煙冉,輕聲道,“好生吃完這頓飯,咱再慢慢說......”
話音剛落, 寧成浩便走了進來,到了沈煙青跟前, 將手裡的一盒子藥膏遞給了她, “晚上睡覺前再抹一回,明兒就會好上許多。”
藥膏是他找董太醫拿的,知道她今兒八成是不回去了, 寧成浩直接給她帶了過來。
“好。”沈煙青紅著臉接了過來。
沈煙冉靠著木榻站著,喚了一聲姐夫,又依著規矩同剛進來的江暉成行了一禮,“將軍。”
“嗯。”
江暉成一進來,氣氛便有些尷尬。
寧成浩始終不敢去看江暉成,立了一陣,沒話找話說,“四姑娘下回要去採藥,事先同咱們說一聲,你三姐姐急了一日,嘴角都磨起了泡。”
沈煙青的嘴角是有些紅腫,卻也沒有生泡,目光微嗔地盯了寧成浩一眼,將藥膏收好後,上前替他取下了身上的大氅,“外面冷,先去暖暖手。”
寧成浩看著跟前的兩個火盆,沒敢往下坐,等著身後的江暉成。
江暉成今夜過來,也披了一件深色大氅,沈煙青替寧成浩褪下大氅的那陣,江暉成就立在兩人身後。
安杏長了眼色,上前正要去伺候,江暉成倒是自個兒動了手,將大氅解下掛在了屋內的屏障上,緩緩地走到了席位前。
沈煙冉落腳的屋子不大,沒有單獨設宴的地兒,沈煙青便讓楊秋備了一張大點的木幾,兩邊各放了兩個蒲團,又在側面各擱了一個火盆。
今兒擺桌時,沈煙青想的是橫豎都一家人了,也不用拘禮這些。
如今有了沈煙冉的那番話,幾人入坐時,就有些犯了難,寧成浩幹杵著,打死也不敢先坐,硬著頭皮回頭招呼了一聲,“將軍,請。”
沈煙冉原本就立在了木榻邊,隻需挪兩步就能坐在左手邊的席位上,江暉成看了她一眼,走到了她那一方,落了座。
寧成浩和沈煙青心頭同時舒了一口氣,這才坐在了江暉成的對面。
沈煙冉沒吭聲,挨著江暉成的身旁,佔了唯一餘下的席位。
圍城不比芙蓉城,更比不上長安,小小的一桌菜都是沈煙青跟前的楊秋張羅出來的,為了顧及到江暉成和寧成浩的口味,隻有一道菜放了辣。
沈煙冉跑了一趟雪山回來,確實有些餓了,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掃了沈煙青的興,坐下後隻顧埋頭扒著碗裡的飯。
沈煙青為了緩和氣氛,說起了桌上的吃食,“今兒知道將軍吃不慣辣,我特意準備了幾道長安的菜,將軍嘗嘗味道如何?”
江暉成似乎沒什麼興致,聽沈煙青說起,才伸了手裡的竹筷。
“可還好?”
“嗯。”江暉成點頭,目光瞧了一眼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沈煙冉,突地擱了手裡的竹筷,將放在自己跟前那盤放了辣椒的菜,移到了她的跟前,低聲道,“別光顧著吃飯,用些菜。”
寧成浩跟了他這麼些年,連江暉成的笑容都難得見到一回,每回一說話,聲音自帶一股子冷冽,哪裡見過他如此委身哄過一個人。
適才在門口,聽了小姨子那話,寧成浩本以為江暉成多半不會進來。
如今不止進來了,還主動哄著人。
寧成浩即便是內心震碎了,面上一點也沒顯,埋下頭用著沈煙青夾給他的菜,默不作聲。
半晌過去,屋子內一片安靜,沒聽到沈煙冉回答,也沒去夾那盤裡的菜。
氣氛突地又尷尬了起來。
沈煙青忙地打起了圓場,笑著道,“將軍竟知道四妹妹喜辣,咱們芙蓉城同長安的人口味不一樣,從小含著辣椒長大,少一口都不行,煙冉你嘗嘗......”
沈煙冉卻擱了碗,“太辣,我吃不慣。”
前世在長安呆了八年,她的口味早就跟著一道變了,夜裡更是吃不得辣椒,一吃,第二日額頭上準會冒出一個痘來。
長安同芙蓉城不僅是口味不同,氣候也不同,八年的時間,她雖也念著那一口,卻碰得極少。
久而久之,也養成了夜裡不吃辣的習慣。
沈煙青愣了愣,以為是她在故意同江暉成過不去,什麼吃不慣,沈家桌上的菜,就沒有一道不辣。
“煙冉......”沈煙青想勸一句。
江暉成又開口道,“吃不慣便不吃。”
沈煙冉低著頭,還是沒有回應。
今兒的宴席,並非正式,不過是一頓家常便飯,沈煙冉吃飽了,也沒再坐在席位上,起身禮貌地道,“將軍,姐夫,姐姐慢用,我不放心藥材,先去一趟醫館。”
城門前的醫館通夜亮著燈,晝夜都有人輪值,冬蟲挖回來,得早些處理。
沈煙青一愣,“都這麼晚了,你就不能先歇一晚上,明兒再去......”這才剛從冰天雪地裡回來,身上好不容易暖和了些。
兩人正僵持著,江暉成突地起了身,“今夜要封城,不宜久留,我先走了。”
說完便又轉身對著沈煙冉道,“這個時辰董太醫也應該歇下了,你今日剛到幽州,又奔波了一日,早些歇息,明兒再過去也不遲。”
沈煙冉也沒隱藏自個兒的意思,點頭道,“將軍慢走。”
江暉成的目光緩緩地從她冷冰冰的臉上挪開,心口一陣一陣地緊縮,沒再停留,從屏障上取下了自己的大氅,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夜裡的寒風一吹,雪花又開始飄散。
初進江府的那段日子,沈煙冉的眼睛幾乎長在江暉成的身上,知道他要出門,早早就備好了衣裳和手暖,“外面天冷,夫君有什麼事能在府上辦的,就盡量不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