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同將人打成了豬頭,還是有很大的出入。
寧成浩也不問了,緊趕著往前走。
沈煙青立在街上,這會子倒是想走,可對面的林婉凌左一句,“有本事你就別走,咱等著官家過來理論。”右一句,“山高皇帝遠,猴子稱霸王,什麼年月一個小小副將的夫人也能如此仗勢欺人。”
沈煙青委實聽不下去,說也說不過,就不明白一個女人的嘴,怎就如此能說,“再不把你那臭嘴給閉上,我又想撓你了。”
林婉凌氣得發抖,“這要是在長安,你,你也敢,就算你沈家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攀了江府的高枝兒,也由不得你這般潑婦撒野......”
“你個嘴賤的,你還說,你還敢說......我是沒將你嘴巴撕爛。”沈煙青說著就衝了上去,身旁勸架的人群好不容易將兩人拉開,冷靜了這一陣,見又開始了,忙地又上前將兩人拽開。
“楊秋你個沒長眼睛的,你拉著你主子作甚,你要拉也要拉著她。”沈煙青沒好氣地數落了一句自己的丫鬟,楊秋一聽,一個機靈上前攔腰一把抱住了林婉凌,“姑娘,姑娘,可別打了......”沈煙青趁機一個巴掌從楊秋底下的肩頭穿過去,扇在了林婉凌的臉上,“叫你嘴賤,我沈家也屑得用手段,不就是姑娘長得好看了些,讓你紅了眼,你也不去江家好生問問,是誰先提的親,當日可是江老爺和將軍親自來的芙蓉城,誠心誠意地求了四妹妹這門親事,你個殺千刀的,嫉妒心作祟,到處編排,林家怎麼了,林家又是個什麼東......”
寧成浩一路過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可親眼瞧見,心頭還是有不小的震撼。
眼瞅著他那位新夫人扇了人耳光,嘴裡就要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也顧不得那麼多,一聲打斷,“沈煙青!”
這一聲比林婉凌的哭罵聲管用多了。
沈煙青立馬止了聲兒,快步退開,看到寧成浩走到了跟前,一把捂住了被林婉凌撓傷的嘴角,“嘶”了一聲,先出聲道,“夫君你要再遲來一步,我今兒怕是要當街被人要了命。”
寧成浩沒吱聲,看了一眼對面的人。
那侍衛倒是沒有說錯,確實認不太出來。
但一旁立在圓柱下同樣一身狼狽,臉色鐵青的林三公子他認識。
寧成浩倒是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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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煙青察覺到了他目光的遲疑,自個兒解釋了起來,“這女人,她要罵就罵吧,罵我一家子都成,她非得一個勁兒地給人編排我四妹妹,合著就是我四妹妹使了什麼狐媚子手段,去攀附了江府,天底下哪有這般長舌之婦。”
今兒她出來原本是打算去問問董太醫,沈煙冉是不是當真腦子進了水,這時候還要趕來幽州。
半路上見胭脂鋪子前,一群姑娘聚在一起正交頭接耳,滿臉憤慨,本也沒什麼,偏生耳朵尖,聽到了一句沈家,沈煙青立馬讓車夫停了下來,走過去正好聽到林婉凌道,“咱們這些人,也就隻能在深閨裡嘮叨家常,出事了先是上頭有權有勢的先走,餘下咱們就隻能在這裡等死,下輩子咱再投胎,定要學了沈家四姑娘的本事,攀上了江府將軍那樣的人家,別說是自個兒,沾親帶戚的都能跟著沾光,沈家那位三姐夫不就剛封了副將,這回你們瞧著,沈家三姑娘必定也是跟著沾光率先出城......”
這說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沈煙青氣得七竅冒煙,衝上去便質問了那嚼舌根的姑娘,“滿口胡言亂語,白的都別你說成黑的,你是存了什麼心,沈家同你有什麼仇什麼怨,需得你如此編排。”
林婉凌見過沈煙冉。
起初還沒將沈煙青認出來,慢慢地在那眉眼之間瞧出了幾分熟悉之處,便也不著急,笑著問,“是沈家三姑娘吧?哦,不對,該喚你一聲副將夫人了。”
就那陰陽怪氣的模樣,沈煙青看著便有些作嘔了。
誰知林婉凌反過來,笑著問她,“我說的不對嗎?”
沈煙青嘴巴自來說不過人,連自個兒的妹妹都比她強,說不過,可看著那張臉又氣不過,一個巴掌便扇了過來。
長了一張嘴就了不起啊,她還長了一雙手呢。
林婉凌怎麼也沒料到她會動手,反應過來去抓,已經處在了下風,正是熱鬧時,林家三公子來了。
看到自個兒的妹妹這個德行,氣不打一處來,“你又在幹什麼。”
對面的沈煙青聽到林婉凌喚了一聲三哥,沈煙青心頭一慌,生怕他是來報復自個兒的,先下手為強,一把就撓了過去,一手拽著林婉凌的頭發,一手拽住林三公子的發辮,就在街頭上打著圈。
那場面,不知驚了多少人。殪崋
林三公子礙著自己是個男人,總不能同女人動手,愣是被扯得一身狼狽。
此時寧成浩過來,林三公子背靠在胭脂鋪子門前的圓柱上,一雙眼睛就差將寧成浩生吞了。
“林,三公子,這......”寧成浩回頭又看了一眼沈煙青,沈煙青心虛地瞥開了目光。
寧成浩:......
她如此大的能耐,他怎就不知道。
寧成浩不敢多問,趕緊讓侍衛將人先送到了自己的院子,“林三公子先且回去等會兒,寧某今兒一定好好賠罪。”
林三公子不同林婉凌,自來是個講理之人,看了一眼還在那哭哭啼啼的林婉凌,自個兒都懶得同她說話,吩咐了手下的人,“拖走。”
一場鬧劇總算是收了場。
寧成浩送了林三公子一段,回過頭看著背對著他的沈煙青,當下便犯了頭疼。
“走吧。”
沈煙青沒動。
“嘴角都破了,回去敷點冰。”寧成浩解開了自個兒身上的大氅,給她披在了肩上,遮住了她一身狼狽,低聲訓斥了一聲,“本事不小。”
沈煙青抬頭,不依不饒了,“夫君是覺得我今兒不應該?”
寧成浩偏過頭,拽住了她的胳膊,往前走了幾步,壓低了聲音,“你能不能長點眼色,人家今兒是兩人,你一人就敢同人動手,要是林三公子是個不明事理的,今兒你能如此輕松?掛彩頭的人恐怕就是你了......”
沈煙青聽得仔細。
身後的侍衛倒是聽得一愣一愣的了。
俗話說的好,一家子就該一條心。
“那,那下回,我,我多帶些人?”
寧成浩:......
“疼嗎?回去弄些草藥,好生收拾收拾,小姨子來了,別讓她笑話了你。”
“她還當真來了?”沈煙青一個激動,嘴角又扯得“嘶”了一聲,“將軍不是回去攔著了嗎,怎就沒攔住?”
寧成浩也不知道兩人是個什麼情況,“待會兒你自己去問,早上我就忘了說那麼一聲,轉眼你便跑到了街上,明兒起,幽州不止要封城,城裡的人也不許再走動。”說完,又從兜裡取了個白色的面罩出來,“先戴上,董太醫已經下了結論,是瘟疫,明兒之前你必須回去。”
“我不走。”沈煙青脖子一梗,“要走就一起走,夫君,四妹妹,還有將軍,一塊兒走,你們不走,就別想著將我一個人撵回去。”
沈煙青說起心裡就急,“下個月就到她婚期了,你說,她,她腦子有問題,將軍怎還由著她,我早就同父親說了,讓他別再灌輸那些舍己為人的事兒給她,這不,如今就出事了......”
沈煙青也顧不得去處理臉上的傷痕,當下拉著寧成浩便趕去了城門口的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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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醫拿了安杏的方子,仔細地過目了一遍,見上頭的幾味藥材用得極為大膽,心頭生了猶豫,想著待會兒再細細問一下沈煙冉,一回頭,卻見人已經到了跟前。
“你怎地就出來了,也不先歇會兒。”
醫館內全是燒的藥罐子,沈煙冉一進院,便褪了身上的鬥篷給了安杏,“來都來了,我也闲不住,到了這兒還能安心些。”
一行有一行的毛病。
董太醫倒是懂。
換做是他,這會子,他怕也闲不住,見沈煙冉褪了鬥篷,一身青色的袄子,精神氣兒十足,也沒再勸,上前將手裡的方子遞了過來,“既然你來了,同我說說你這方子,可是寫錯了。”
方子是沈煙冉走之前,在江府就已經寫了出來。
沒有任何問題。
“如今這節骨眼上了,死馬當活馬醫,董伯伯要是信得過我,就先照著方子熬一鍋藥出來,瞧瞧情況,總比眼睜睜地等死要強。”
省了前世那段摸索的過程,沈煙冉冷不丁地拿了方子出來,還是幾種相衝的猛藥,董太醫質疑也是正常。
“也是這麼個道理,當年藥王用藥極為大膽,他留下來的東西,又怎是平常的配方。”董太醫自個兒已經試過幾回了,最多能緩解患者的疼痛,兩日之後,當死的還是去了,他已經愁得幾日都沒睡好,這頭沒研制出解藥,那頭的毒,卻如風卷一般,迅速擴散,他已經向上頭稟報了,將其斷定為了瘟疫。
一城的人,生死都壓在了他的頭上,哪能不著急。
“平常的黃苓,防風,庫房裡倒是有,唯獨這冬蟲要鮮的,即便是派人去挖,這大雪天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出來。”
董太醫就沒見過這樣的配方。
“我知道地兒,董伯伯隻需給我幾個人手,我上山一趟,定能挖回來。”前世這方子上的藥材,全都是她自個兒配的,自然清楚哪裡有東西。
“成是成,可你一個姑......”董太醫險些說漏了嘴,見沈煙冉徑直進屋尋起了背簍,實在放心不下,打算去找董兆過來,陪著她一塊兒上山,人還沒找到,便遇上了江暉成。
董太醫以為他是來尋沈煙冉的,主動指了屋裡的路,“沈大夫剛進去。”
江暉成卻沒動,站在了兩排藥罐子前,看著罐子裡咕嚕咕嚕冒著氣兒的湯藥,突地問了一句董太醫,“研制得如何了?”
前世沈煙冉跳下城樓後,江暉成一道跟著她去了,後來圍城內到底如何,他也不知。
適才在屋裡的那些後話,自然是騙了沈煙冉。
但聽沈煙冉言語之間的意思,當時似乎已經研制出了藥方。
藥方既然都研制出來了,最後為何還會出現了那樣的流言,除了沈家,還有誰知道沈家有那張藥單。
且還了解得如此詳細,甚至知道沈煙冉當年治出了藥丸之事。
什麼蒼生,什麼幽州百姓的性命,有了上輩子的痛苦經歷,他江暉成此時能站在這兒,也是因為這兒有他保護的人。
江暉成不關心這些湯藥到底是不是能救人,隻關心,今生還會不會重演上一世的悲劇。
董太醫聽江暉成一問,才回過神,原來是來找自個兒的,忙地稟報道,“下官這幾日前後制出來了十幾個方子,熬成湯藥給患者喝了,都沒能見到成效,早上下官已經稟報給了寧副將,幽州城的這一波病情,已轉化成了瘟疫,還望將軍能早些斷絕了傳染源,能活下來多少,便是多少罷......”
遼軍這回是喪盡了天良。
大周換做是個烈性子的君王,說不定就如此任由病情蔓延出去,到時,他遼國也跑不掉。
“董大人放心,本將已經下了軍令,明兒早上正式封城,城內所有鋪子都將會關門,按病情集中隔離。”江暉成說話時,沈煙冉已經尋了個背簍出來,見江暉成立在跟前同董太醫說著話,臉上也沒有任何波動,安安靜靜地候在了一旁。
“將軍能有如此決斷,下官也放心了。”
董太醫又稟報了一些藥草的事,“朝廷雖有支援,但城內的消耗遠遠超過了想象,還請將軍提前備好,免得下官成了無米的媳婦。”
說完,沒見江暉成回應,抬頭一看,將江暉成正望著他身後。
前世沈煙冉嫁進江家八年,成了名門貴族裡的二奶奶,人人都喚她一聲,“侯夫人。”或是,“江二夫人。”
每日衣著光鮮,忙碌於府上的事務之中,若非江暉成後來受了風寒,沈煙冉拖過他的手腕,給他診脈,他都快忘記了她曾經是個大夫。
沈煙冉最初嫁去江府的那一陣,還倒騰過自己的藥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