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並不知道。
少年的驕傲,蒙蔽了他的內心。
想著橫豎都要成親,何不就找一個喜歡自己的。
可他忘記了,長安城裡有那麼多喜歡他的姑娘,為何他就獨獨隻記住了她一個,他連旁人的名字都記不住,卻記得她長什麼樣。
還能完全靠著自己的記憶,替她做出了一副完整的畫像。
後來在沈家老屋,他大抵是已經明白了,他喜歡上了她。
可那種剛滋生出來的隱隱的喜歡,被她明朗大膽的愛意一襯,便也什麼都不是。
她喜歡他。
所有人都知道,他自己也知道,是以在日後的歲月中,他都是仗著這一點,肆無忌憚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一味的索取,卻忽略了她的感受。
大奶奶也曾拉著他說過一回,“煙冉說到底也是個姑娘,會害臊,會敏感,你別光顧著外頭的事,偶爾也哄哄她,同她說說話。”
他點頭,去了她屋裡,原本不想再回書房,她卻並沒有留他的意思。
第二日被皇上派去了邊關,一守便是兩年。
兄長見他從沈家回來時,也同說了一句,“再濃烈的愛,沒有回應也會有心涼的那一日。”
等他意識到這些,想要去彌補時,已經為時已晚,直至今日,前世的種種誤會依舊留在了兩人的心頭,他想解釋給她聽。
想告訴她,他喜歡她。
之前不懂,現在他明白了,他想讓她再給他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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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做的糕點。”他隻是不想看她成為了侯夫人,還不顧自己的身份,每日跑去廚房忙乎,他便同她說了一句,“府上的廚子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口味自然賽過常人,你又何必去折騰。”
後來他房裡的嬤嬤卻會錯了意。
他看到了長廊上發生的那一幕,也處置了嬤嬤。
“我並非當真是嫌棄你吵,而是自己的內心不堅定,整日沉溺於後宅的溫柔鄉中,不思進取,我怕自己會漸漸地忘記了當初的抱負。”
說完她太吵的第二日夜裡,他也曾立在她的房門前徘徊過。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點點滴滴。
是他冷落了她。
但娶她,絕非是因為恩情。
江暉成說完,沈煙冉剛剛平復的心口,又開始有了翻湧的跡象。
有些詫異,但更多的是難以理解。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受,但那八年裡,她並沒有感受到他任何喜歡自己的痕跡。
“多謝將軍相告。”沈煙冉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若是前世,在我還喜歡將軍,一人坐在屋裡苦等著將軍來安撫之時,將軍能上門告訴我這些,我定是歡喜的。”
沈煙冉說這些,也並沒有同他算賬的意思,隻想同他說清楚,“但將軍那時候並沒有來,而將軍所說的前世這些真相和實情,也不過是‘恩’字在作祟,恩情讓將軍出於本心的言論和所作所為,有了悔意,如今再提出來,是將軍心頭除了悔意之外,又因前世我的死,多了一層愧疚,將軍知道我喜歡將軍,內心下意識地認為,我聽了這些後心裡會歡喜,會諒解將軍,還會重新愛上將軍。”
沈煙冉抱歉地看著江暉成,“但我已經不愛將軍了,將軍說的這些,我也不會有半點歡喜,反而覺得麻煩。”
“這次來,我不是為了將軍,上輩子將軍活了下來,也應該知道,那些人之所以能活下來,並非是因為食了我的血肉,而是因為服用了我研制出來的湯藥,我知道怎麼解毒,定會在那謠言生出來之前,將湯藥熬出來,平平安安地回到芙蓉城,屆時我會親口回稟父母,正式同將軍解除婚約。”
沈煙冉不想再同他熬下去,索性自個兒走了出去。
門扇一開,外面的冷風吹進來,涼意刮在江暉成的身上,周身的溫度,隨著心口那股子抓不住的心慌,急速地往下跌去。
江暉成醞釀了幾個月的解釋,被這一番話土崩瓦解。
沒有了半點意義。
從記起前世起,江暉成就在後悔自己為何沒能及時地同她表明心意。
但沒料到,她已經不再稀罕他的解釋。
那雙眸子裡的冷意,再一次浮現在了腦子裡,江暉成心頭不僅僅痛,還有一股子他想要拼命抓住,卻越抓越流失的患失之感。
江暉成跟著轉身踏步出去,積雪從他的靴底下濺起。
**
前頭的沈煙冉從院子裡出去,外面的冷氣撲在面上,倒驅散了心頭的煩悶,沈煙冉深吸了一口氣,頓時打起了精神,打算去尋董太醫。
剛出院子,卻遇到了自個兒的姐夫寧成浩。
寧成浩到幽州的那一日,正好趕上最後一戰,同江暉成主動請纓,前去擊退了遼軍之後,江暉成已經將他提為了寧副將。
沈煙冉原本想著,先讓董太醫將藥方子煉出來,她再去尋人,如今見到了寧副將,便也迫不及待地問了一聲,“姐夫,三姐姐呢,可還好?”
寧副將和沈煙青成親不過才幾月,還算是新婚,聽她喚了自己一聲姐夫,又問起了沈煙青,耳尖不由一紅,“都安好。”答完眉頭又是一擰,“四妹妹怎麼來了,嶽父嶽母可知情?”
上回江夫人說要讓她寫信給芙蓉城沈大夫和沈夫人,問問意見,沈煙冉壓根兒就沒去信。
在家裡早就練得了一手沈大夫的筆跡,草草幾句,全都是她自個兒寫的。
沈家人估計壓根兒就不知道她到了幽州。
“姐夫這不知道了嗎,我先去替董太醫打打下手,姐夫回去同三姐姐說一聲,讓她早些回去,別呆這給姐夫添亂,什麼忙也幫不上,還淨讓姐夫擔心。”
寧成浩:......
他遲早得被這一對姐妹忽悠成傻子。
“你同你三姐......”寧副將話還沒說話,便見江暉成跟著走了出來,也懶得去同沈煙冉算賬,橫豎將軍也在這,定會護住她的安危,轉過頭同她說了一聲,“你三姐姐還不知道你來,晚上我讓她過來尋你。”
沈煙冉往前走了好幾步,蹭蹭地踩著積雪,“好。”
寧副將無奈地搖頭一笑,轉過頭便開始稟報,“將軍,屬下已經......”一句話還未說完,寧副將便被江暉成的臉色嚇了一跳,頓時卡了聲。
江暉成的臉色實屬不太好,眼睛通紅,臉色卻蒼白得同腳下的雪有的一拼。
“將軍,涼著了?”寧副將忙地問了一聲。
江暉成瞥了他一眼,沒答,“都隔離出來了?”
寧副將見他問起,又接著剛才的話,“所有的感染者,都被集中送到了城門這邊,等著醫治,其餘有接觸過的人,也都分開隔離,屬下也已經吩咐了下去,城中之人必須佩戴上面罩。”
寧副將說完,便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黑色的面罩交給了江暉成,“以防萬一,將軍也帶上吧。”
江暉成伸手接過。
寧副將自個兒先給自個兒綁上了,回頭見江暉成還立在那,正要問他還有什麼吩咐,江暉成先開了口,“你再派些人手,去病房外守著,仔細留意患者的的談話,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或是什麼離譜的流言,都要及時稟報於我。”
寧副將雖有些疑惑,還是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江暉成對直地往前走了一段,身後寧副將想起來,才問道,“將軍要上哪兒?”
“前面。”
寧副將:......
前面,是哪個前面。
後來轉身去城內辦差了,寧副將才反應了過來,小姨子如今已經來了幽州,仗也打完了,將軍還能上哪兒。
寧副將剛回駐軍之地,點了幾個人手,將江暉成交代的事兒仔細吩咐了一番,人還未走出來,身後的侍衛便匆匆地走了過來,一臉著急地道,“大人,夫人同人打起來了。”
寧副將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侍衛也有些不敢說了,變得吞吞吐吐了起來,“夫,夫人,同人生了口舌,這,也不知道怎麼著,當街就同人家扭成了一團,等屬下趕過去,已經打完了,夫,夫人的嘴角,好像受了傷。”
寧副將:......
寧成浩腳底卷風地出了衙門,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對方是誰,可知道?”
身後的小廝緊跟其上,“小的沒看清,臉已被夫人打腫了,披頭散發地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鬧的,就似一個豬頭在那晃著,屬下一時也辨別不出來。”
寧副將:......
寧副將的腳步剎得太快,險些一個趔趄丟了人,“她,她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侍衛是從百花谷就跟著寧副將的,聽岔了他的意思,早就忍不住了,自豪地一笑 ,“可不是,咱們堂堂副將的夫人打個架,還能讓人欺負了不成......”
寧副將回頭,一眼盯了過去。
侍衛意識到自己失了言,忙地岔開,搜著話稟報道,“小的倒是問了一圈,聽說最初,好像是因為沈四姑娘。”
第33章 當年為何會有那樣的流言……
沈四姑娘。
怎還扯上小姨子了?
寧成浩不明, 再問下去,那侍衛也說不出來,“屬下去的時候, 都已經結束了,林三公子倒是比侍衛去的早, 待會兒副將問問林三公子,應該知道。”
寧成浩一個頭兩個大。
當初張家夫人上門來尋母親, 將沈家三姑娘誇上了天, “我在芙蓉城就沒見過這般好看的姑娘, 性子又溫順謙和, 說個話細聲細語的,生怕嚇著了別人......”
寧成浩知道將軍去了沈家提親,本以為那張夫人說的是沈家的四姑娘, 誰知張夫人頭一扭, 朝著自個兒瞧了過來,“寧公子相貌也不凡,同沈三姑娘可不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母親甚是滿意,“沈家三姑娘我見過,模樣確實不錯,且那位四姑娘已經同江家訂了親,如今你又在將軍的手底下做事, 親上加親,倒是門好親。”
寧成浩知道沈家, 沈家的家風甚嚴, 教出來的子女還能張揚放肆到哪裡去。
成親後,她也確實如張家夫人所說。
花容月貌,溫柔賢淑。
直到大半個月前, 她偷偷藏在後營的婆子之中,快到幽州了才往他跟前一站,興奮地喚了一聲,“夫君”。
青色的大棉袄,將她包裹成了一個大粽子,隻露出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寧成浩愣是沒了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