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剛抬起,房門就吱嘎一聲打開。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沒出來的浮白眼下一片青黑。
他抿了抿唇,有些別扭地把手上的盒子遞給我。
「你該不會是覺得先前送我的禮物太寒酸了,所以又重新準備了一份紀念禮物吧?」
為了緩和氣氛,我故意開玩笑般說著。
可浮白黑沉了臉卻沒有反駁。
銀白色發絲下的白皙耳垂瞬間紅得快要滴血。
這次輪到我有些發愣。
禮盒被打開。
依舊是顆心形木雕。
可比之前送我那顆大了很多。
打磨過的木心中間嵌著那顆我送給浮白的藍色寶石。
就像是金貴的物什被強行塞進一片廉價中。
其實挺不搭的。
也讓這枚原本昂貴的寶石看起來廉價了許多。
我扯了扯嘴角笑:「你這也太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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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家了。」
如天籟般清潤的嗓音響起。
浮白目光復雜,但很快就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他遞給我一張支票:「這是謝禮。」
金額很大。
足夠讓我很長一段時間都衣食無憂了。
我愣愣地看著禮盒和支票,幾乎是脫口而出:「可是我們都結契——」
「這個你不用擔心。」
浮白打斷了我的話。
他緊抿了下唇,幾乎是難掩煩躁:「定下的契約也是可以解除的!」
我慢吞吞地「哦」
了聲。
心想原來是要回家了,所以再也不想欠我人情了啊。
我向來在浮白麵前都挺好說話的。
於是他神色緩和了下來,又說:
「你也不用擔心解契會影響到你。作為補償,我的家族會給你另外找一個新的獸人。他過幾天就會過來。」
浮白似乎還說了些什麼,但我都沒太聽進去。
我隻是安靜了好一會。
然後用力眨著眼睛,努力試圖把那些酸澀的情緒都壓下去。
可還是忍不住:「一定要解除嗎?」
浮白說著的話突然頓住。
他眼底閃過很多情緒。
像是猶豫,像是得意,更多像是煩躁。
但最後都變成了一片沉默。
「薑然。」
浮白叫出我的名字,長睫微垂。
可語氣卻是從未有過地冷靜和高高在上。
他說:「你配不上我。」
6
我的確配不上浮白。
這件事還是在浮白離開後,我在學校雷根據聽到的各種八卦拼湊出來的真相。
原來他是獸人浮家的小少爺。
浮家是個大家族。
而浮白前些年被仇敵害得丟了記憶又不能說話,也不知怎的就流落到黑市被薑家買了回來。
最後又變成了我的契約獸人。
「浮小少爺是真的一點事情都沒和你說啊。」
說八卦的人看了我眼,語氣同情:「看來他是真的很不喜歡你啊,連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都不肯親自告訴你。」
「也難怪,就憑你那個廢物的精神力,如果不是浮小少爺遭了難,也輪不到你來撿漏。」
於是其他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帶著鄙夷,帶著嫉妒,又帶著看好戲的意味。
我一概都笑呵呵地應了下來。
這也沒什麼好生氣的。
又心想,難怪——
那條人魚脾氣那麼差,眼光卻又很高。
還是個強脾氣。
剛被買回薑家的時候寧願餓著肚子都不肯吃瞧不上的食物,生生把自己餓暈了過去。
後來還是我想盡辦法提高廚藝,這才一點一點讓這條人魚勉強養了點肉。
我知道這條人魚嬌氣。
可他生得好看,姿態禮儀也好。
樣樣都好,我都很喜歡。
所以即便是搬出薑家最困難的時候,我也是想著法子能讓他過得好點。
但如今看來,我的這點所謂的好其實是讓浮白吃盡了苦頭。
難怪他一點都不喜歡我啊。
我失神地想著。
所以,浮白到底什麼時候解除契約呢?
7
浮白一直都沒有解除契約。
原本說好的新的獸人也沒有送來。
我猜測,應該是他回家後很忙,忙到暫時忘記了這件事。
可我又忍不住去想,或許這條人魚其實也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討厭我呢?
畢竟他還挺愛吃我做的菜的。
我努力在記憶裏搜刮著一些能夠讓浮白對我印象好些的點。
因為我現在對他還挺愧疚的。
直到校內考核時,我才再次見到了浮白。
他跟在薑如韻的身邊。
薑如韻的契約獸人沒有來得及趕回來。
為了防止薑如韻在考核期間精神力暴動,浮白主動要求陪她一起。
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我。
薑如韻也微微擰眉,語氣不贊同:「你應該陪著薑然。」
「她不需要。」
浮白看也沒看我,沉聲:「你更需要安撫。」
這話說得也沒錯。
薑如韻精神力等級高,暴動的可能性也更大。
而我隻是一個被薑家放棄的廢物而已。
於是我扯出了一抹笑容,原本想說的話又默默吞了回去。
就連身體的那點異樣也被我下意識無視。
算啦。
薑如韻一直都比我重要。
大概是怕我因此記恨上薑如韻。
在臨出發前,浮白來找了我。
他給了我很多很昂貴的安撫劑和治療的藥劑。
又說:「我當時會選你,隻是因為我失去記憶,以為自己真的是一點都沒用的廢物獸人……」
向來驕傲的人魚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可他還是堅持說了下去:
「但薑如韻是天才,我不想拖累她。」
所以才會選擇同樣是廢物的我。
我了然點頭,又趁機低頭好遮掩有些發紅的眼眶。
我一直以為這麼多年來我早就習慣了這些話。
可由浮白再次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會忍不住難過。
「這些事都和薑如韻沒關系。薑然,我可以補償你——」
「我知道了。」
我打斷了浮白的話,又習慣性揚起一抹笑:「所以我們什麼時候去解除契約?」
大概是被無禮打斷了話。
浮白緊緊抿著唇,臉色陡然沉了下來,又帶著點戾氣。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又生氣了。
我無奈地嘆氣。
不過還好,我不用再對他愧疚啦!
畢竟當年也算是他的選擇。
8
我收回之前的話。
和浮白解除契約一點都不好。
太疼了!
9
考核出了事。
原本在控制中的森林突然爆發了獸潮。
而更倒楣的是薑如韻精神力在這時暴動了。
是之前校內比賽留下的暗傷。
薑如韻為了能順利參加考核,故意隱瞞了這件事。
「普通的安撫根本沒有效果。」
同組的人匆匆留下這句話後就急忙去抵禦獸潮。
我沒聽到這句話。
因為我的精神力也有些不正常了,大腦一片劇烈刺痛。
此時留在原地的隻有我、浮白和薑如韻了。
我看了眼正在替薑如韻疏導精神力的浮白,咬了咬牙拿出那幾支捨不得喝的安撫劑,仰頭全喝了下去。
但沒有用。
眼前突然變成一片血紅。
我死咬著唇這才壓下了那些痛呼聲。
直到我察覺到身邊似乎有什麼人走過來。
視線裏隱隱出現一個人影。
我下意識抓住他:「浮白。」
我喘了口氣,努力讓自己把話說完整:
「我有些不對勁,你能不能幫我——」
「以你的精神力等級根本就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略帶暴躁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話。
浮白閉上眼,遮住眼底的復雜情緒:「但薑如韻不同。」
「薑然,薑如韻現在很危險,需要她的契約獸人來安撫疏導。」
可是薑如韻的契約獸人根本沒有回來啊。
我痛到遲鈍的大腦難得能思考了一瞬。
但也想不來太多,隻能抬頭愣愣地看著浮白。
「你用那些安撫劑足夠了,不用裝出這副樣子來。」
浮白似乎別過頭。
但我已經看不太清了。
隻能聽到他說:「薑如韻不能出事。你——出去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於是身體一陣火灼般疼痛。
是浮白在強行解除契約。
但強行解除的後果,就是使我本就不強的精神力再度受損。
甚至是永久性的。
「我不要!」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害怕,難得帶上了哭腔求他:「浮白,不要——」
我擠出最後的力氣拼命想要逃開。
可浮白禁錮了我。
他低下頭安撫似的蹭了蹭我,嗓音隱約在發顫。
可他說:「薑然,我們現在必須解除契約。」
「你放心,我會補償你的。
我會陪你,我以後還會是你的契約獸人。」
可我不要!
浮白根本不知道這些年我為了提高精神力,到底有多拼命;
他也不會去想我精神力受損之後會怎麼樣。
他隻想救薑如韻。
渾身都在疼。
真疼啊。
好疼啊。
疼到我意識都模糊了起來。
可浮白一眼都沒看我。
他匆匆向薑如韻趕去,因為薑如韻疼到痛呼了。
而我隻看得到他的背影。
耳邊隱隱傳來了不知是什麼動物的怒吼聲——
哦,原來他的補償是這個意思啊。
10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裏。
醫生說我的精神力差點就徹底崩潰。
至於為什麼說是差點,是因為浮白並沒有完全解除契約。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暫時遮罩了我們之間的聯系。
「真是走了狗屎運。」
爸媽被強制叫到醫院來簽字。
見到我時,他們狠狠皺眉,語氣裏滿是不悅:「還不如死了,早點讓浮白和如韻早點結契成功——你馬上去找浮小少爺把契約解除了,他原本就應該是你姐姐的獸人。」
語氣高高在上。
這些話並不陌生。
畢竟從小到大我聽到的都是諸如此類。
「薑然,你怎麼會這麼沒用?」
「你就不能和你姐姐好好學學?我們怎麼會有你這種女兒,真是丟臉。」
「早知道當初就不找你回來了,還省得給我們薑家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