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碎金》, 本章共3686字, 更新于: 2024-11-07 15:49:13

  馬奴之死根本到不了葉碎金的耳邊。


  三月最重要的是春耕。


  因為上一年連年的打仗,許多地區人口不足,土地拋荒。


  許多無主之地正好收歸官有,重新丈量了,做為職田獎勵給有軍功的將士。


  但人口少,影響春耕不行。


  葉碎金今年還沒有對外用過兵,她全套文官班底都調動起來,忙瘋了。抽調兵丁去助耕。


  今年北方的糧食勢必是要減產的,好在還有南陽盆地、兩湖平原,還有江南與葉碎金秘密聯絡的糧商。


  梁州的糧商路子是趙景文打通的,隨著洋州、金州、房州、均州四州的歸附,也一並落到了葉碎金的手裡。


  裴家姐弟分家時,因當時裴澤已經將治所遷至京兆府,裴定西損失了基本上所有在京兆府的文官和幕僚,隻保留了四州的地方官。


  但這對葉碎金反不是壞事,有利於她掌控四州。


  這四州的往年產糧和儲糧數據報上來,也就洋州地勢平坦,還算不錯,其他幾州真不怎樣。可看得出來裴澤是真的不容易。


  待聽說梁州的糧商是趙景文勾搭上的,葉碎金挑了挑眉。


  一點不意外。


  裴定西道:“他是很能幹的。”


  葉碎金承認:“是。”


  裴定西神情裡有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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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碎金問他:“在愁什麼?”


  裴定西道:“我們以後,遲早,還是得和我姐姐、趙景文打吧。”


  葉碎金嘴角扯扯:“看情況。”


  但裴定西看著天下的情況,大勢就是這樣的。


  因為春耕結束,蟄伏了近半年的葉碎金又開始動兵了。


第165章 並行


  今年翻過年來, 春耕結束,葉碎金同步進行了兩件大事。


  第一個是楊先生上疏重開科舉。


  天下未平便要重開科舉,也是為現實情況推動著的。


  因科舉未開, 在文治這一塊, 真正核心的官員, 大部分是過去的門客,還有就是徵闢而來。


  但治理一地,上上下下所需官員光靠徵闢根本沒有那麼多人。所以實際上到現在, 葉碎金就和晉帝、(偽)梁帝一樣,打下一片地盤, 不止是收編軍隊, 基本上還會將該地的文官全盤繼承下來。


  全面接手之後,再做局部的調整。


  當地盤還小人還少的時候,當權者殺伐果決,便政令通暢。


  但地盤越來越大, 人越來越多的時候,盤根錯節的官場勢力、地方勢力使得來自文官集團的阻力就越來越大, 滯塞感越來越強。


  地盤擴張到如今,已不能隻注重武功, 新的統治者需要屬於自己的力量。


  當然這第一屆的科舉十分的名不正言不順。因科舉,舉的是天子門生,而現在根本沒有皇帝。


  再一個, 正規的科舉不是一場考試, 而是縣試、鄉試、會試、殿試四級分層考試, 從童生到秀才到舉人到貢士到進士, 是一個階梯式的遞進系統。


  隻現在形勢要一下子恢復也有點不太現實。


  好在晉帝統治這些年, 也開過三次科考, 給葉碎金稍微留了點底子。


  故這一次,中原王主持的第一次非正規科舉,凡有功名者,不拘是秀才還是舉人,甚至童生,皆可以報考。


  瞧,武人們打來打去,最後治國,還不是要靠讀書人。


  與此同時,中原王同步進行的第二件大事,便是點段錦為主將,發兵攻打太原府。


  河東道有煤鐵之利,葉碎金饞河東道太久了,終於動手了。


  齊王和吳王兩兄弟在大驸馬兵敗後都退回了河東道,這是晉帝起家的大本營。


  兩兄弟一南一北對分了河東道,太原府以北,都是齊王的,以南是吳王的。


  形勢發展到如今,兩兄弟雖不和睦,倒也不再窩裡鬥。外敵太多,兩兄弟約定好了邊界,背靠著背,彼此還能援把手。


  去年中原王攻下山東,他們的另一個兄弟趙王降了,給這兩兄弟發來了勸降書。


  二人碰了個頭,吳王感到大勢已去,有降的意思。齊王還想再看看。


  要知道,葉碎金不給人第二次機會。最怕的就是這種“再看看”。


  倘若關將軍還活著,一定會勸齊王,別看了。


  段錦的宅子裡在給他收拾行裝。


  如今段錦房中貼身伺候的丫鬟是最晚來的、年紀最小的小梅。


  當初回京,已經到了京城附近的縣裡,她突然竄出來死死抱住段錦不放。一念之善,隨手為之,段錦買下了她。


  不想這小孩十分得用。


  她自從被管家安排到房中伺候,真是處處貼心。


  首先一個,又規矩又老實。當然應該是因為她年紀小,還不到有綺念的時候。所以可以放心地用。


  然後,伺候段錦的事,她樣樣都拿得起來。


  別看針線活實在不怎麼樣,縫個荷包針腳都能忽大忽小的,可拾掇起段錦的身邊事卻十分利落。


  段錦要出徵,衣服鞋襪、隨身香藥,她準備得樣樣齊全,活像個賢惠的妻子。


  段錦都稱贊了她。


  小女孩話不多,也不居功,隻老老實實地:“都是奴婢該做的。”


  能把事情做好,又沒有野心的下人,就是最好的下人。


  段錦出徵了。


  小梅站在門口望著他和親兵們離去。


  這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著他出徵的背影了。


  每一次他都能凱旋,除了最後那一次。


  其實即便最後將軍身死了,但是仗一樣是打贏了不是嗎?


  將軍打仗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據說是那個女人一手教出來的。


  隻他出徵前一定會去見那個女人,卻從來、從來不會回頭看倚在門邊的她一眼。


  丫頭們詫異:“小梅,你哭什麼?”


  小梅用袖子抹眼睛:“將軍打仗去,我害怕。”


  管家罵她:“趕緊洗臉去,不吉利,呸。”


  中原王的第一次科舉三月份放出消息,七月份在京城舉行。


  如今葉碎金的領地,最南端是荊州,抵著楚國。四個月的時間足夠將消息傳至各州各縣各鄉。再給眾人上路來京城的時間。


  簡化版的科舉分兩場,直接就會試和殿試。


  參試資格是童生以上。


  短短幾個月之內,大量的讀書人匯集在了京城。京城又仿佛瞬間恢復了往昔的繁華。


  但這純是百姓的視角。


  從上層視角來看,完全不一樣了。


  楊先生嘆息。


  葉碎金問:“怎麼了?”


  楊先生把他統計出來的數據給了葉碎金。


  為統計這些數據,他還從蔣引蚨那邊借調了人手。這等事,蔣引蚨的人做起來,真是又快又好。


  葉碎金接過來翻了翻,便丟在了幾案上,淡淡一笑:“不是壞事。”


  楊先生詫異。


  考生的資料匯集過來,經過統計,大多是普通百姓。地方上真正的世家都還在觀望。


  怎地葉碎金卻覺得不是壞事?


  但這些,葉碎金都經歷過了。


  一個政權初立,誰知道到底能不能長久。晉國看似強大,不也十年就亡了嗎。


  大世家穩住不動,或許會錯失機遇,但起碼不會壞事。貿然進入政權中,一旦當道者敗落,家族往往容易卷進去。


  這裡所說的世家,又與諸如隴西李氏這等古門閥世家不同,亦與關中李氏這種地方豪強也不同。


  這裡說的世家,乃是經歷了大魏幾百年科舉沉澱下來的書香世家,讀書人的精華所在。


  前世,趙景文求賢若渴,禮賢下士千金買馬骨,擺出一副千古明君的姿態。終於求得世家們高看他一眼,紛紛入世入仕。


  那時候葉碎金甚至是高興的。


  因她和趙景文一起打天下,一起坐天下,在她眼裡,這天下有她的一半,當然需要賢才來輔佐。


  因她那時萬萬想不到,當這些讀書人的精英在朝堂上站穩之後,便劍指金鑾殿上和皇帝一同坐朝問政的皇後!


  被剝奪權力的過程太痛苦,鶯聲燕語的宮闱太寂寥。


  葉碎金從骨子裡憎這些讀書人。


  如今葉碎金身為中原王,喜怒不形於色,常叫人覺得深不可測,又覺得她仿佛沒了喜怒哀樂的情緒似的。


  其實不是。


  葉碎金的感情一直都極為純粹。


  她純粹地愛著權力。


  也純粹地憎恨一切企圖剝奪她權力的人和事。


  “他們看不上我,正好。”她不在乎,“多提拔些寒門,也不是不能用。”


  但楊先生還是嘆氣。


  因知識和教育一直以來都是被壟斷的。十個寒門子比不得一個世家子。


  閉門苦讀十年,不如名師指點一日。冥思苦想不能理解的內容,答案就在世家世代傳承的手札筆記中。


  從眼界、思維上就比不上。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似楊先生這樣的人,人生的終極夢想是位極人臣,輔佐明君,留名青史,配享太廟。


  若能再谥一個“文”字,便頂到頭了。


  以楊先生現在的地位來看,未來跑不了一個國相之位。


  楊先生也一直都有開闊的胸襟和更高的眼光。所以他現在看事情便已經是從朝堂的角度出發,自然希望讀書人的精英階層能出仕來輔佐葉碎金。


  葉碎金道:“不必糾結於此,交與時間吧。”


  時間才是驗證一切的真理。


  當時間證明她的統治穩固,世家精英們自然會傾巢而出,進入朝堂,佔住大量的職位。


  在他們面前,寒門子幾無招架之力。


  到那時候,於她,反而可能又是另一個戰場。


  想到前世被逼退,葉碎金咬牙笑著。


  今生,咱們來看看。


  這一次的科舉考試還未放榜的時候,西線先傳來了捷報。


  太原府攻克後,段錦一路打下去,不僅收服了河東道北部,還趁著此時是夏季,直接打到了定難軍李家的門口。


  西線戰場。中軍大帳中,段錦盯著輿圖。


  “打。”他說。


  段錦認為能打。


  這不僅是一個領兵人的直覺,更該說是一個軍事將領以其綜合素質縱觀全局所作出的判斷。


  段錦認為,定難軍,可打。


  主將做出了決策,帳中將領們卻都看向裡另外一人。


  這個人,就是監軍。


  監軍真的太討厭了,幾沒有主將不討厭監軍的。


  當然,他們討厭的其實也並不是任監軍的這個人本人,他們討厭的是監軍這個制度本身。


  縱然葉碎金隻給了監軍否決權,縱然其實眼前葉家軍的監軍制度也隻是才起步,幾沒有監軍行使過這個否決權,可仍然不妨礙將領們討厭這個制度。


  因說到底,監軍制度到底是什麼?


  是對權力的制約。


  凡品嘗過權力滋味的人,不論男女,奪去他的權力,限制他的權力,都叫人受不了。


  每個人握住了權力之後,都想一直握住不放手,最好能再把這權力傳遞給自己的血親後代。


  節度使們權力太大了,能抗皇權,所以他們就敢把朝廷委派的職務變成世襲,一個節度使把節度使的位子傳給自己的兒子,他的兒子便又傳給兒子。


  比節度使權力更大的就是皇帝。


  許多朝代,當太子的年紀和皇帝太過於接近的時候,都容易釀出人倫悲劇。


  皇帝甚至不想傳給兒子。


  皇帝隻想問天再借五百年,不到死不放開權力。


  在死之前,不管是誰來搶奪權力,便是兒子,也可以殺。


  葉碎金親眼見證過。


第166章 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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