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對廖三來說已然算贏了。
誰不知道沂都水軍在沂江上稱霸百年,薛軍這戰船還是仿制沂都水軍的戰船,論實力薛軍該遠不及沂軍。
結果怎麼樣,不分上下。
“沂都水軍,也不過如此嘛,咱們這還沒使出全力呢,若使出全力,想打贏這場仗豈不是輕而易舉。”
“廖將軍說得對!”
此番試探令薛軍信心倍增,各個摩拳擦掌,隻等常德那邊軍令一來,徹底幹掉這徒有虛名的江上霸主。
楚熹聽聞此事,倒也沒有多想,陸廣寧一死,陸家麾下的東丘梁家,合臨謝家必定蠢蠢欲動,沂都正是群龍無首時,難免軍心不穩,多多少少要吃幾遭敗仗。
可薛軍一旦渡江,這些人自是性命堪憂,為了保全性命,也會奮起反抗,廖三想那麼輕易就拿下雲麓城,多半是沒戲。
“三兒!”
“老爹,你這會怎麼來了。”
“阿爺阿爺!”楚楚剛梳洗打扮妥當,見到老爹忙跑到他跟前:“阿爺瞧楚楚的衣裳,好不好看呀。”
“好看好看!”老爹瞬間忘了正事,抱起楚楚道:“恁這衣裳哪來的呀,這麼好看。”
“大娘給做的!”
楚熹笑道:“大嫂親手給楚楚做了兩身衣裳,楚楚可喜歡了。”
老爹摸了一下那上好的綢緞:“嗯,真是不錯,難為她有這份心。對了,恁可聽說陸遊的事?”
“陸遊?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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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傳來消息,說是陸遊在陸廣寧下葬之後就憑空消失了。”
老爹經商多年,各地都有人脈,比薛軍的細作還消息靈通,他的話不會有假,楚熹不禁問道:“憑空消失?怎麼會呢。”
“有傳言,沂都陸家是被惡靈詛咒。”
“惡靈詛咒?”楚熹撇嘴:“太離譜了吧。”
老爹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有人故意散播的傳言,我懷疑,是謝家。”
第123章
雖沂江兩岸長久處於對立的局勢,但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百姓有兩條腿一張嘴,真想法設法的要渡江,府衙和軍隊也攔不住,就比如趙斌財同他手下那批伥鬼,薛軍層層設防,堵死了隘口,還是叫他們逃出生天。
甭管江南江北,百姓得過日子,商販得賺錢,私底下便經常有貿易往來,隻要不是細作暗通曲款,官員們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沂都陸家被惡靈詛咒的傳言,短短幾日的功夫便流入了商販耳朵裡,可見坊間早有所耳聞。老百姓怎會那麼通曉陸家秘辛?因此老爹才說,是有人故意散播傳言。
這一點楚熹能理解,不過……
“為何懷疑謝家?”
“恁想啊,陸廣寧前腳剛死,後腳陸之敏就撞棺自盡了……”
楚熹忍不住打斷老爹:“你是在懷疑謝燕平?不可能,陸家人又不傻,咱們能想到的,陸家人就想不到嗎?若真是謝燕平在搗鬼,陸家人忍得下這份仇?更何況陸家和謝家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陸家垮臺了,謝家能撈到什麼好處?”
老爹一愣,笑道:“恁想的倒是很周全呀,看來早就有此猜測了,可恁遺漏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什麼?”
“合臨兵士。”老爹忽而正色道:“當年謝家隨陸廣寧逃往沂都時,帶走了將近五萬兵士,這些兵士漂泊在外,寄人籬下,自是一心想要重歸故土的,若陸廣寧活著,拒絕了朝廷招降,必然要與薛軍殊死一戰,屆時受薛軍和朝廷兩面圍攻,何談打勝仗呢。”
“反之,陸廣寧一死,軍心動蕩之際,謝家或可借機奪權,勝了,謝家是有功之臣,凱旋而歸,仍做主合臨,敗了,身後有朝廷瑜王兩條退路,不至於山窮水盡。”
論聰明才智,薛進和楚熹不輸老爹,但夫妻倆到底年輕,這一路又走得太順遂,不懂得將心比心。
是啊,自合臨兵敗逃亡,那五萬兵士已然在外漂泊數年了,他們怎會甘願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故鄉,怎會甘願永遠做一葉四處流離的浮萍。
縱使豁出性命背水一戰,也要為回家而戰。
老爹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
“阿爺,楚楚餓了。”
“楚楚還沒吃早膳呢?”
楚熹接過話茬道:“薛進不在,昨日夜裡睡得晚,今早起的也晚。楚楚去看看小廚房弄了什麼,吃完早些到先生那去。”
“嗯!”楚楚乖巧的應了一聲,蹦蹦噠噠朝外跑去。
老爹道:“小丫頭還怪黏著薛進的。”
楚熹道:“在太川這三年我總東奔西走的,都是薛進照顧她,她會黏薛進也不稀奇。”
老爹沉默片刻道:“楚楚都快四歲了,恁沒想著再要一個?”
催完頭胎催二胎,這是親爹無疑了。
“等過陣子再說吧,眼下我也沒法安心養胎呀。”
“哎……楚楚在祝宜年那可還適應?”
“挺好的,先生每日都給她講兩個故事,她如今就靠著這兩個故事活著呢。”楚熹說完,又問老爹:“那陸家人不追究陸廣寧的死因,也是有意向朝廷投誠了?”
老爹笑道:“恁且瞧著,真相遲早會浮出水面的。”
形勢尚未分明,楚熹和老爹不謀而合的打算再觀望一陣。
而常德城那邊已經與沂軍交上手。
薛軍休養生息三年,兵力、糧草、辎重都要遠勝連年戰亂的沂軍,唯一欠缺的便是江上作戰的經驗。
想當初在亳州邊境,六萬沂都軍十五萬亳州軍,活生生讓區區七萬薛軍給拖垮了,吃一塹長一智,現今主帥陸大公子陸恆痛下決心,要抓緊這一絲優勢,給薛軍致命一擊。
因此沂都軍首戰是铆足了力氣,戰船,箭矢,火藥,不要錢似的往外送。
江上水流湍急,風向多變,和東海完全是兩碼事,薛軍應對不及,首戰失利,倉惶敗退。
陸恆見狀,忙反守為攻,一路追到了江岸上。
薛進和廖三憋著一個心思,就是想試探沂都水軍的實力,也叫將士們有個心理準備,說白了,就是混點經驗值。
陸恆這般窮追猛打,當真出乎他意料。
不過薛進一點不慌張,他隻從城中調遣兩千人馬,在通往常德的一條必經之路上佯裝埋伏,那數萬沂軍追至此路,忽聽周遭炮響連天,戰鼓雷鳴,遠處山隘更是濃煙四起,仿佛有千軍萬馬正朝這邊奔來。
陸恆從未真刀真槍的和薛進交過手,可沒少聽聞薛進是如何擅用詭計,如何狡詐多端,一時心生怯意,唯恐中了薛進的誘敵之計,使得上萬親兵葬身常德,片刻不敢多留的下令撤退。
撤退容易,可這一撤退,就把沂軍那戰無不勝的士氣給碾碎了,兵馬慌亂之下,丟盔卸甲者,自相踐踏者數之不盡,極為狼狽的逃回江北。
薛軍原本是吃了大敗仗的,不僅多有死傷,還折損了好些戰船,然而經此一鬧,兩邊竟是半斤八兩不分上下了。
陸恆逃到江上,遲遲不見追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是中了薛進的詭計,痛失良機不說,士氣,顏面,威信,統統毀於一旦。
這場戰役,可是陸廣寧死後他獨自領兵的第一場戰役啊!
陸恆受盡打擊,怒火攻心,在甲板上吐血倒地,立時便命若懸絲。
與此同時陸家被惡靈詛咒的消息傳到常德。薛進不由發自內心的感慨,真是老天爺都在助他一臂之力,剛想打瞌睡就把枕頭送來了。
陸恆為何吐血?絕對不是被他給氣的,而是惡靈纏身,要取走他的性命。
謠言永遠比軍情傳播的更快。
陸家接連噩耗,兵士想不相信惡靈之說都難,愈發的人心惶惶,本是堅不可摧的一支軍隊,也開始鬧起逃兵。
軍中最忌諱的便是有逃兵動搖軍心,陸恆死都不能容忍,掙扎著下令,凡是棄甲竄逃者一律殺無赦,手段可謂殘忍至極。
如此一來雖遏制住了兵士臨陣脫逃,但也傷了沂州人和陸家的情份,陸家在沂州的地位漸漸被帝軍取而代之。
可巧,代替陸恆統軍者不是旁人,正是他那位妹婿謝燕平。
任誰都沒想到,朝廷會把兵權交付給素日最不起眼的謝燕平,更沒想到謝燕平後來者居上,很快就將沂軍、帝軍、合臨兵馬揉成了一團,擔副帥之名,行主帥之責,輕易架空了纏綿病榻的陸恆。
一顆顆懷疑的種子徹底生根發芽。
必定是謝燕平施以毒計,借妻子之手殺了嶽丈陸廣寧。
誠然,薛進自潛入月山關以來,沒少在背後捅刀子,單單“西丘城主義子手握大權,裡應外合奪取西丘”一事,就奠定了他一代梟雄的名聲,怪不得人家說他心狠手辣,詭計多端。
可他還稱不上一個“毒”字。
關內百姓最看重的便是姻親盟約。
借妻殺嶽!此乃大忌!
謝燕平此舉,幾乎是打破了關內人對姻親盟約的信重,也打破了他從前霽月清風的品性,合臨公子謝燕平,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這事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即便個別人知曉內情,謝燕平也已經大功畢成,隻要是個長腦子的,就不會選擇在這節骨眼上跟他對著幹。
而陸之敏撞棺自盡,從此死無對證,這樁沒有證據的借妻殺嶽案終有一日會銷聲匿跡,任誰都不能指著謝燕平的鼻子,拿這件事譴責他。
最多感慨一句,大國將喪,禮樂崩壞,暗諷謝燕平罷了。
直至陸恆病故,謝燕平掌權一事塵埃落定,楚熹都沒法接受這浮出水面的真相,她對謝燕平的印象還停留在猴子山下,謝燕平溫柔的喚她三妹妹,慢條斯理的替她梳整長發。
她真的不願相信是謝燕平用計殺死了陸廣寧和陸之敏。
可事實勝於雄辯,由不得她不信。
打從陸廣寧暴斃身亡,陸之敏撞棺自盡,惡靈之說傳言四起,到陸恆兵敗病倒,謝燕平一統三軍,這一步又一步,絕非巧合二字可以涵蓋。
謝燕平在下手之前,定是與帝軍有過秘密往來,才會在短時間內迅速奪得兵權。
每每思及此處,楚熹都不禁渾身發冷。
她倒不是畏懼謝燕平陰毒的手段,畢竟她若是處於謝燕平的位置,也會設法奪權,闖出一線生機。
她畏懼的,是這瞬息萬變的局勢。
誰能想到不久之前,沂都陸家還佔據三州,敢與朝廷瑜王兩方勢力爭雄,這才過去多長時間啊,陸家死的死,丟的丟,眼看著就要一蹶不振了。
楚熹原本還自我感覺良好,以為如今她和薛進平起平坐,誰都不能欺負到誰的頭上。
可……但凡薛進存了想害她的心思,她就是長一百個心眼,也躲不過朝夕相處的枕邊人。
楚熹正出神,冬兒慌裡慌張的跑進來:“小姐!小姐!不好了!大營那邊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你別著急,慢點說。”
“廖將軍,廖將軍被沂都水軍圍困在江上了!”
第124章
陸恆病故,謝燕平奪權,煊赫一時的陸家如今已然是強弩之末,廖三理所應當的認為,這是舉兵渡江最好的時機,便讓手下軍謀就眼下形勢寫了一封書信送往常德。
薛進見廖三計劃周全缜密,又是一副信心十足的姿態,故而回信應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