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當即道:“妹妹不用愁,孩子是妹妹生養的,自是要跟著妹妹。”
正說著,門外又進來個人,是玉珠:“我就知道秀梅姐姐在廖嫂子這呢。”
“張堅找你那去了?”
“可不嘛,我好一通給他罵!”
“他,他說你什麼沒有?”
“那倒是沒有,我家司其在旁邊,看他敢!”玉珠插著腰道:“秀梅姐姐,你說吧,這事怎麼辦!你一句話!我就去打那臭屠夫一頓給你解氣!”
玉珠到底不比婉娘七巧玲瓏,換做前幾日,張夫人準以為玉珠是來看她笑話的,可現在了解了玉珠的秉性,張夫人隻是無奈的笑笑:“打他有什麼用呢,治標不治本,算了,是我配不上他,就隨他去找能配得上他的吧。”
婉娘一看,張夫人是真不打算和張堅過下去了,斟酌片刻,對玉珠道:“咱們去找少城主!”
楚熹早知道張堅家裡鬧開了。
沒辦法,家屬院太緊湊,司其家和主帥府就隔著一道牆,玉珠罵張堅那些話一字不漏的傳到了楚熹耳朵裡。
楚熹戳了戳窩在搖椅上裝睡的薛進:“聽見沒,薛會長,你要來活了。”
“……”薛進睜開眼睛,抿唇皺眉:“你還真要讓我管她們婦人的事?”
“不用你管,等官司辨明了,你老人家拍下驚堂木就行。”
“我可不判冤案。”
“主持公道嘛。”
薛進擦擦女兒臉上的口水,仰頭看楚熹,楚熹忙給父女倆晃搖椅:“她怎麼還不睡啊?”
Advertisement
薛進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道:“她再不睡我都要睡著了。”
楚楚趴在薛進的胸口,咧著嘴笑,小家伙最近愛上了搖椅,一刻也離不開。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婦救會這段寫完,就要上時間加速器了!攻打江北!衝啊!
第113章
得知夫人不在司其家,又被司其家的小潑婦一通罵,張堅當即意識到,這遭大事不妙了,他顧不得和司其多說,趕忙奔向上峰住處。
“慎大哥!”張堅為私事找慎良,改口改得很痛快:“慎大哥!慎大嫂!”
張堅能從大字不識一個的殺豬屠夫高升到薛軍將領,也是有幾分心計的,他曉得要想讓夫人回家,必得找個說話有分量的年長者勸和。
論年紀,論身份,論地位,這軍中沒有人比慎良更有資格,而慎夫人呢,是個最賢惠識禮的婦人,有他的“慎大哥”坐鎮,再有他的“慎大嫂”尊口一開,隨便說些什麼“小夫妻倆哪有不吵架的”“為這麼點事不值當”“再不濟看看孩子”,這就足夠給張夫人一個臺階下了。
最重要的是,這臺階張夫人不敢不下。
張堅是慎良一手提拔起來的小將,雖然才二十六七,但行事比四五十歲的還穩妥,慎良就喜歡張堅這種脾氣,認為他不會有錯,非挑出點錯,那就是太嬌慣女人了,嬌慣的女人不識好歹,興風作浪。
慎良跟部下用不著避諱,心裡這麼想,便直接這麼訓斥了張堅,慎夫人在旁聽著,默默不語。
其實張堅來找慎良前,暗暗地反省過,覺得自己言語上有些不講道理,才徹底把夫人給惹怒了,可聽慎良一番話,又倍感冤枉。
他的軍功是實打實拿命換來的,肚皮上兩道刀疤,左手斷了半截指頭,換來的金銀他未曾自己留一兩,全都給妻兒吃喝穿戴了,他也不像旁的丈夫那般動輒向妻子揮巴掌,愛到勾欄瓦舍花天酒地,還有什麼不知足呢?
為屁大點事,夫人就不想跟他過了。
說到底,仍是嫌他醜,嫌他髒。
“慎大哥。”張堅沉了一口氣道:“那我該怎麼辦才好。”
“你不用急,她跑還能跑哪去,還沒吃飯吧。”慎良扭頭吩咐慎夫人:“去煮碗面,弄幾道小菜。”吩咐完了,又對張堅道:“陪我喝兩口,先晾著她一陣,她就是拿準你不敢休了她才這般肆無忌憚,等她慌了陣腳,哼。”
家屬院四周都有兵士把手,戌時一過除了夜香車皆不許出入,料想夫人不會離開家屬院,張堅搓了搓那半截大拇指,朝慎良笑了一聲,形容稍顯局促。
另一邊,婉娘和玉珠領著張夫人找上了門,當著楚熹和薛進的面,把來龍去脈原原本本的交代清楚。
楚熹身為婦救會會長,自然要客觀的看待問題,不能聽一面之詞,便命人去將張堅找來,準備開堂審理。
張夫人道:“他,他這會應該在慎將軍處。”
做妻子的還是最了解丈夫。楚熹道:“正好,順便把慎將軍和慎夫人找來,咱們既要講個公正,就得公正到底。”
慎良聽聞事情鬧到主帥府去了,不由慍怒,瞪著張堅道:“瞧你把她慣的,半點不知分寸。”
張堅當真是不知所措:“這,這……”
“你慌個屁。”慎良忍不住罵人:“薛帥還能向著她不成。”
“可那楚……”張堅咽下“霸王”二字,小聲說:“少城主不是善茬啊。”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
慎良說完這句話,仿佛一切盡在言中,站起身道:“走,我陪你去會會她。”
張堅隨慎良夫婦來到主帥府,隻見楚熹和薛進坐在堂屋供桌兩側,背後一塊寫有“天道酬勤”四個大字的橫匾,而張夫人、婉娘、玉珠居於右方,一個賽著一個的面色凝重。
這架勢真像是府衙堂審。
“不必多禮了,都坐。”楚熹打量著張堅的神情,心裡稍稍有數,又看向刻意挺直腰板的慎良和垂眸不語的慎夫人,笑道:“張堅,我聽說你要給秀梅寫休書?”
攻打安陽時,張堅是前鋒,在搏命的第一線,對楚熹這隻笑面虎簡直有種天然的恐懼,當下夾起尾巴:“……是她先說,不跟我過了。”
楚熹點點頭:“所以你是說過要給秀梅寫休書。這樣很好,她不想同你過了,你也不想同他過了。”
???
張堅詫異的盯著慎良。
說好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呢,怎麼,話茬不太對啊。
慎良知道張堅不想和夫人和離,忙跳出來打圓場:“小夫妻倆吵嘴說的氣話,做不得數,當不得真。”
“氣話?”楚熹問張夫人:“是氣話嗎?”
張夫人偏著頭不看張堅:“不是氣話,我就是不想和他過了。”
張堅猛地站起身:“那你想跟誰過!”
薛進皺眉:“坐下。”
張堅咬咬牙,坐回到椅子上。
慎良一看,薛進好像不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心裡不由咯噔一下,想了想說:“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我這個外人本不該幹預,隻是這張堅與我乃沙場上同生共死的弟兄,我不能不管,薛帥,少城主,還請見諒。”
薛進微微頷首,表示理解。
慎良便又對張夫人道:“婚姻大事,並非兒戲,便是想要和離,總得有個說法吧,張堅可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他是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張夫人捏著帕子擦了擦眼淚:“可我也不曾欠他的,我當初嫁的,是個藉藉無名,老實本份的屠夫,我給他生兒育女,給公婆養老送終,該盡到的義務我都盡到了,他如今高官厚祿,了不得了,就處處看我不順眼,憑什麼啊,橫豎我是不跟他過了,他也答應了要給我寫休書。”
張夫人雖哭著,但把話說的很明白。
楚熹道:“你無權無勢的時候,人家不嫌你,你發達了,人家不高攀你,很合情合理啊。”
張堅腿都開始哆嗦,他真的沒想過要與夫人分開,他還想趁著這兩年安定,再要個姑娘,一兒一女……對,兒子,他們倆還有兒子,夫人舍得離開他,絕舍不得離開兒子。
“你連兒子都不要了?”張堅壓低聲音問。
“兒子是我十月懷胎生的,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要走,自然得帶著他走。”
“不行!那是我老張家的種!”
張堅說完,猛地看向薛進。
薛進覺得楚熹一點不公道,完全偏幫龔秀梅:“你既要和離,又要兒子,是不是太貪心。”
張夫人不敢和薛進爭辯,向楚熹投去求助的目光。
楚熹哼笑一聲:“這血脈至親,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難不成夫妻倆和離了,孩子就隻剩一個爹或是一個娘?假若有朝一日,你我和離,楚楚姓楚,是我楚家的種,就與你薛進再無幹系了?”
薛進:“……”
薛進在這件事上不能理直氣壯,慎良隻好挺身而出:“這自古以來,女子犯下七出之罪,男子方可休妻,難道女子要和離,要領著孩子另嫁旁人,全憑她一時興起嗎?”
楚熹點點頭:“慎將軍此言有理,可眼下這夫妻之間都同意和離,唯一的問題便是孩子的歸屬,依我薄見,不如讓孩子自己選,看他是願意跟著娘還是願意跟著爹,這公道吧,薛帥?”
薛進思及很黏著他的楚楚:“沒錯,讓孩子自己選是最公道的。”
張堅心如明鏡,他成年到輩在外頭打仗,兒子是夫人一手帶大的,若叫兒子選,一準會選夫人,忙看著慎良搖搖頭。
慎良掃了眼身旁的慎夫人,心裡直打鼓,硬著頭皮替張堅辯駁:“有句老話說的好,父母愛子,為之計深遠,在這亂世當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拿什麼教養孩子,衣食住行,讀書識字,哪一樣不要錢,想想以後,想想前程,跟著娘過得好,還是跟著爹過得好,一目了然。”
楚熹真沒看出來慎良還有這口才,果然啊,這幫男人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是寸步不讓:“慎將軍這意思,若孩子選了娘,當爹的就再也不管了,從此不聞不問了?”
“少城主不妨說說,若孩子選好了爹,當娘的打算怎麼管?”
薛進看慎良的眼神已然有些佩服了。
能跟楚熹這般你來我往過招的,世間少有,他著實低估了慎大將軍。
楚熹深知男人的劣根性,微微一笑道:“既如此,當娘的帶著孩子改嫁,讓孩子改他人姓,也是可以的,畢竟當爹的不管,總要再另找一個爹。”
“不!”張堅又站起身:“不行!”
慎良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張堅一眼,道:“親爹和後爹怎麼能一樣。”
婉娘冷著臉,沒好氣的說:“怎麼不一樣。”
慎良:“……”
玉珠見婉娘開口了,才怒氣衝衝道:“難道張將軍就能保證,孩子跟了你,你此生能再不娶妻生子?後娘就能像親娘一樣?”
“我能!”這兩字一出口,張堅頓時臉色煞白。
他壓根就沒想與夫人和離啊!怎麼你一言我一語的把話說到了這份上!
玉珠厲聲道:“你能也要看孩子願不願意跟你!少城主!幹脆就把樹哥兒喚來!讓他當著我們眾人的面做個決斷!”
楚熹抿唇,轉過頭看薛進:“薛帥以為呢?”
堂上眾人皆眼巴巴的看著薛進,等他拍響驚堂木,一錘定音。
薛進很難開口。
他就知道這名譽會長是個大麻煩。
“嗯……夫妻倆都在氣頭上,眼下決定是否要和離,還太草率,慎將軍說的有理,婚姻大事,並非兒戲。”薛進極為艱澀道:“這樣吧,先回去冷靜三日,三日之後,若還要和離,再讓孩子自己來選,是跟著爹還是跟著娘。”
張堅如獲大赦,且對薛進感恩戴德,他決定了,回去就給夫人磕頭認錯,一個頭不行就嗑三個,三個頭不行就嗑三日。
橫豎他是不能與夫人和離。
慎良看著眼底生出一絲光彩的慎夫人,忽然心涼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