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
我真是廢物
第114章
如果讓薛進用四個字形容楚熹的辦事水平,那必定是“顧全大局”。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張堅擺明了不願與他夫人和離,一提和離嚇得腿都直哆嗦,而龔秀梅嘴上說不想和張堅過了,眼淚卻從始至終就沒止住,顯然沒下定決心。
若真在堂上強逼著夫婦倆拆伙,反而好心辦壞事。
楚熹甘願在薛軍將領面前唱個咄咄逼人的白臉,把和事佬的紅臉留給他,薛進實在很領這份情。
不過,薛進萬萬沒想到,三日期限一至,龔秀梅安安分分的不再鬧著要和離了,給張堅主事的慎良家中反倒炸開鍋。
慎夫人要與慎良和離。
不是旁人,是最端莊賢惠的慎夫人。
而找上婦救會的,是慎良引以為傲的那兩個大兒子,哥哥叫慎瀚文,今年十四歲,弟弟叫慎瀚武,今年十二歲,兄弟倆往楚熹跟前一跪,完全像兩個大人。
“瀚文瀚武拜見少城主。”
“欸,起來起來,有什麼話坐下說。”
兄弟倆屹然不動,隻抬頭望著楚熹道:“今日冒昧登門,是想請教少城主,若爹娘和離,我們兄弟可否能跟著娘親。”
楚熹抿唇,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慎良那年紀,叫他妻離子散……似乎太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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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方便問一問緣由嗎?”
“世間驕榮,皆於母恩,弱母年老困頓,常以淚洗面,身為人子,不能令其釋懷,便是來日聲名顯赫,也終究是卑劣下流。”慎瀚文雙目明亮的直視著楚熹:“我們兄弟寧願舍棄父親給予的錦衣玉食,隨母親歸鄉,哪怕以耕農糊口,此生亦無憾無悔。”
不怪慎良常把這兩個兒子掛在嘴邊上炫耀,的確是人中龍鳳,倘若好好培養,日後必定大有作為。
歸鄉耕農,可惜了。
楚熹猶豫一瞬,決定把躲在側門後偷聽的和事佬請出來。
和事佬為了解決老光棍廖三,不知廢了多大的力氣,偶爾還沾沾自喜,覺得力氣沒白費,成婚後的廖三愈發長進。有家室的將領就比老光棍穩重,這是其一,其二,將領一旦有了妻兒,心中便有了羈絆,對主帥而言更易於掌控。
不管從哪個角度想,好婚姻都是百利而無一弊的。
薛進絕對不能讓慎良妻離子散,一旦慎良妻離子散,那這個人多半是廢了。
“你們兄弟二人自詡孝順,可曾替父親著想過?”
“父親年邁之日,若身旁無人照料,我們會將他接回故鄉赡養。”
“他所求並非如此。”
“人活在世,皆有所求,卻不能把自身所求強加於人。”瀚文雙手撐著膝蓋,微微垂眸:“將心比心,方得人心。”
瀚文從始至終沒有斥責過父親一句,道理和緣由卻都擺清楚了。
慎良在家中的做派,薛進多少知道,一時不禁啞口無言。
楚熹輕輕嘆氣,起身走到兄弟倆跟前,親手將他們扶起,聲音難得的輕柔:“父親對兒子有所求,亦是有所期盼,他以為你們年少不知事,因此態度強硬,是覺得你們長大後必定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也許他想差了,也許他不夠了解你們,可他對你們的眷愛之情不會比你們的母親少。”
瀚文沉默,他當然明白父親對他寄予厚望,才會格外嚴苛,隻是……
瀚武替兄長開口:“那他待母親呢。”
以如今的時代,以慎良和慎夫人的年紀,談不上愛情了,沒有愛,自然不會有太多的憐惜與關懷。
但慎良還不至於無可救藥。
憑楚熹對他的了解,他算是少見的,仍有一份責任心的男人,若為了維系這個家,叫他改改身上的毛病,他一準願意改。
楚熹柔聲細語的將兄弟倆勸回去,扭頭對薛進笑:“這事怎麼辦?要我幫你擺平嗎?”
薛進扶額,很是頭疼:“都是你那婦救會惹出來的麻煩,你擺平是應該的。”
楚熹一屁股坐到他身旁,重重的敲了兩下供桌:“薛添丁,你可真會倒打一耙,我告訴你,別小瞧這些夫人,看看瀚文瀚武兄弟倆,多有出息,將來前程不可限量,這是慎良教養出來的?還不得歸功慎夫人,你想手底下人才濟濟,不要總指望著培養那幫大字不識一個的莽漢,你能用廖三行兵打仗,能用廖三籠絡民心嗎?”
薛進猛地抬眸,從楚熹的話中聽出一絲深意。
“薛添丁,橫豎都走到這一步了,不妨眼光放長遠,想想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甚至百年之後,一時權勢算得了什麼,咱有點追求,奔一奔功在千秋。”
“婦救會便是功在千秋嗎?”
“婦救會可不單單是解決這些雞零狗碎,家長裡短。”楚熹早憋著一股勁要和薛進談一談,既然話趕話說到了這,幹脆開宗明義:“你不是一直犯愁軍中兵士衣裳破爛,草鞋露趾,你身為婦救會的名譽會長,幫著婦人主持公道,婦人們怎會不記你的情,做幾身衣裳做幾雙鞋,手到擒來啊。”
“再者,軍中有多少未婚配的兵士,咱好名聲打出去了,還愁未出閣的姑娘不動心?”
未出閣的姑娘會不會動心,眼下還說不準,但薛進有點動心了。
楚熹繼續給他洗腦:“這世上女子可不比男子少,咱們這婦救會一旦做強做大,做到各州各城各鄉裡,民心就收了一大半,絕對比強權鎮壓來得立竿見影,最重要的是,兒女多是向著母親啊,母親終日誇薛軍好,西北王好,薛會長好,潛移默化之下,兒女也會覺得你薛進是好的,用不上三年五載,你的名頭就正了,不再是反賊,而是江南一帶當家做主的這個!”
楚熹說到最後,語氣堅定的立起大拇指。
“……你幾時盤算的這些?”
“就,不久前。”
薛進哼笑一聲,心中暗想,楚熹得虧是生在安陽,她若生在帝都,單憑著這張嘴都能翻天覆地謀朝篡位。
名譽會長算什麼啊,是皇帝金鑾殿裡的玉璽。
他累死累活把婦救會做大做強,做到各州各城各鄉裡,婦人隻會記楚會長的情,念楚會長的好,這世間女子不比男子少,薛軍兵士都是要娶妻的,拿捏了婦人,還愁拿捏不了婦人的丈夫。
薛進心如明鏡,倘若將來他有個萬一,死在輝瑜十二州的爭鬥中,楚熹輕而易舉便能取而代之。
“怎麼樣呀,我叨叨叨的說了這麼一大通,你倒是表個態啊。”
“隨你,你不是會長嗎,你還是個女的。”
楚熹訕訕一笑,感覺自己那點小心思八成是被薛進看透了:“你要想當會長,我讓給你就是了。”
“楚熹,今年十九對吧?”
“對,對啊,咋的?”
“過於老奸巨猾了。”
“……”楚熹沉默片刻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你學的。”
“我是朱還是墨?”
“你是豬。”
“……你才是豬。”
“捏我做什麼!是你自己問我的!好!慎良家的事你自己擺平去吧,我不管了!”
“自己擺平就自己擺平,你當我擺不平?”
“呵,我看你怎麼擺平。”
正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張堅跪在夫人跟前,給夫人洗了三日腳,終於哄得夫人破涕為笑,又願意同他過日子了,而為張堅打抱不平的慎良,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張堅滿懷愧疚的來探望上峰。
“慎大哥……”
“滾。”慎良翻身面朝裡,有氣無力地罵:“你給老子滾。”
慎瀚文慎瀚武找上楚熹,要與母親歸鄉的消息早已傳遍軍營,慎良傷心是一碼事,覺得丟臉又是一碼事。
他這遭算顏面盡失了,再也不想去軍營見那些將士,尤其是張堅。
張堅曉得,若慎良此番妻離子散,必定記恨他一輩子,他在慎良手底下當差,失了慎良的心,就等同於失了前途,因此厚顏登門。
張堅搬了把椅子坐到床邊,苦口婆心的勸道:“慎大哥,小弟想過了,這人不可逆天而行,何為天,如今我們的天就是薛帥,薛帥的天就是那楚霸王,大哥可聽說了,就在昨日,司其家那小潑……小夫人,當眾把頭發給剪斷了,剪的和楚霸王一樣長,那司其臉都青了,愣是硬憋出一句“真好看”。”
“好看嗎,不可能好看,可他若說不好看,第一得罪了楚霸王,第二得罪了他家那小婦人,連帶著也得罪了薛帥,他隻能說好看,他說好看,在場女眷瞧他的眼神,他娘的,溫柔的都能滴出水來,薛帥也誇他豁達。”
“大哥,世道變了,得認啊,再這麼僵持下去,不僅賠了夫人又折兒子,在薛帥跟前分量也不能再比從前……哎,不說旁人,就說廖三,自打成了婚,愈發得薛帥重用,風頭眼看著就要壓過大哥你了。”
一聲不吭的慎良終於坐起身:“難道你就甘願,甘願對著一個女人曲意逢迎。”
關於這一點,昨日薛進已經和張堅等將領嚴肅討論過,張堅有必要向慎良轉達上頭的意思。
“大哥,想開點吧,我們能窩在江南幾年,江北的形勢一日一變,我們仗著沂江天塹,免不得懈怠幾分,江北戰亂可從未停息,等真刀真槍殺起來,我們未必穩操勝券。”
“有命活到死,自然是好,萬一沒那命呢?夫人領著孩子扭頭改嫁,我們還剩什麼?墳頭長草都沒人給拔,更別提逢年過節酒肉祭拜了,倒不如善待夫人,留點夫妻情分,死了還有人想著念著,兒子日後若有出息,還能把我們的牌位堂堂正正的擺在宗祠裡。”
張堅這番話,是照本宣科的復述了一遍薛進的原話。
薛進是專門說給慎良聽的。
對症下藥,永遠不會錯。
慎良長嘆口氣,頗為感慨道:“變了啊,世道徹底變了。”
作者有話說:
小廢物來嘍~
PS:明日時間加速器上線!
第115章
兩個愈發出類拔萃的大兒子,狠狠掐住了慎良的命脈,慎良能舍掉自己的臉面,卻不忍舍棄兩個兒子。
以慎良的年紀,便是將來功成名就,加官進爵,也養不出瀚文瀚武這般有出息的兒子了,因此不得不向慎夫人低頭。
慎夫人呢,到底不忍心讓瀚文瀚武歸鄉耕農,很輕易的就接受了慎良的示弱,轉而加入婦救會,憑借著雷厲風行的做事原則,接替楚熹和薛進,成為婦救會的一把手。
當然,這一把手是楚熹自己讓出去的。
自張夫人和慎夫人先後鬧開,那些持觀望態度的女眷紛紛有了動作,楚熹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給她們打官司,可不管也不行,總要選定一個人主持大局。
婉娘,不夠剛強,玉珠,太過剛強,楚熹思來想去,還真就慎夫人最合適,別的素質不提,慎夫人身為一個傳統婦女,接受新鮮事物的速度足夠快,做決定足夠果斷,關鍵是拎得清。
張夫人敢率先鬧到婦救會來,是因為她心裡明白,張堅終究離不開她,她有回旋的餘地,慎夫人沒這份底氣,所以按兵不動,待看清勢頭,立即下手,甚至無需與慎良當眾撕破臉,就為自己爭取到了最大權益,既保全了兒子父親的顏面,也保全了她自己的顏面。
這種體面穩妥,且處處透著勝券在握的從容,讓楚熹很是欣賞。
還有一點,慎夫人年長,進退有度,禮數周全,可以服眾。
要知道家屬院這百餘個將領夫人在來太川前,她們頭上可頂著反賊內眷的名銜,薛軍一路攻城掠地,手中沾染著不少關內百姓的鮮血,那些土生土長的關內女眷免不得被戳脊梁骨。
就說瀚文瀚武兄弟,任誰看了都要誇一句知書識禮,兩年前也曾為此事大鬧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