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她忍不住對薛進說:“要不,我帶楚楚一塊去東昌,興許去東昌能好點。”
薛進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用盡渾身力氣做出決定:“嗯,換個地方試試看吧。”
楚楚今晚同他倆一塊睡,張著嘴巴,舌頭抵著上牙膛,喘氣都很虛弱,薛進捏捏她的小手,垂下眼睫,呼吸比她更虛弱。
楚熹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水土不服,放在現代,不過一盒藥的事,再嚴重點就是輸液了,可在醫療條件如此惡劣的古代,能要了楚楚的小命。
楚熹自覺能平安生下楚楚已經是福大命大,她絕不允許楚楚有半點閃失。
“簡單收拾幾件衣裳。”楚熹堅定且毫不留情的說:“明早就走。”
薛進感激楚熹能這麼爽快的拿定主意,楚熹拿定主意,證明沒多久楚楚的病就該好了。
既然決定明早啟程,今晚便要養精蓄銳,楚熹把楚楚交給薛進看顧,早早睡下了,這一覺睡得還算踏實,楚楚沒哭沒鬧,隻半夜裡薛進叫醒她一次,讓她給楚楚喂奶。
翌日清早,楚熹迷迷糊糊的聽到薛進笑,睜開眼睛,歪頭問他:“怎麼了?”
薛進拿著幹淨清爽的尿墊,當個寶貝似的放到楚熹眼前:“昨日夜裡,一次沒拉過!”
楚熹立時清醒,起身看楚楚,楚楚精神很好的朝她晃手手,真不像昨日那麼虛弱。
“是不是沒事了?”薛進頂著一對烏青眼眶,期待的問。
“嗯……”楚熹猶豫了一會道:“還不能松懈,再看看。”
楚楚是真給薛進爭氣,當天晌午就便便就恢復正常了,從顏色到形狀都非常標準的一小塊。
說老實話,氣味不是很好聞,楚熹身為母親,都不太願意湊近,薛進倒絲毫不嫌棄,看那坨便便的眼神仿若看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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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病好了,薛進嘴上的水泡也消了,不得不去軍營。
廖三挺惦記楚楚的,一看到薛進便問:“小家伙怎麼樣了?”
薛進抿唇一笑,生動形象的向他形容“黃金”的品貌。
廖三:“……”
當初他給月月擦鼻涕,也不知道誰滿臉嫌棄,果真是自己的種!屎都香!
作者有話說:
時間加速器要上線了!
第109章
楚楚水土不服的病徹底好了,在這期間,薛進充分盡到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楚熹認為可以放心把女兒交給他。
“寶寶,我要走嘍。”
“噗噗——”
楚楚坐在薛進的臂彎上,朝楚熹用力的搖著肉胳膊,是要讓楚熹抱她,楚熹忍不住湊上去親了親她的小手,轉而對薛進道:“聽廖三說過兩日婉娘就帶著月月來了,你有事就去找婉娘。”
薛進輕輕“嗯”了一聲,心中忽然有些渺茫,他分明早知楚熹在太川待不久,自覺做好了一個人看顧女兒的準備,可等楚熹真要離開,他又為接下來的日子一籌莫展。
楚楚輕易不哭鬧,哭起來就隻有楚熹才能哄好,楚熹會把楚楚抱在懷裡,一邊慢悠悠的搖晃,一邊哼著軟聲軟氣的小曲,然後撥開楚楚額前的湿發,口中念叨著“寶寶乖,寶寶快睡”。
別說楚楚聽了不會再哭,就連薛進都能很安逸的睡著。
“你幾時回來?”薛進終究忍不住問。
“半個多月,興許一個月,說不準。”
“若是遇到難處,就派人來太川知會一聲,我幫你想辦法。”
“你還是想想怎麼搞定那幫馬賊吧。”楚熹最後親親女兒的臉蛋,朝父女倆擺手:“走啦。”
楚熹上了馬車,領著一隊城衛揚塵而去。
楚楚鼓起嘴,咿咿呀呀的表達不滿,薛進忙哄她,那嫻熟的樣子,好像生下來就是給楚楚當爹的:“寶寶乖。”
楚熹不在,薛進才好意思學著楚熹的叫法喊楚楚,乍一開始還有點生澀,但很快就叫順口了,總是寶寶長寶寶短的。
不過大多數時間,楚楚仍是由乳母看顧,沒抓過周的小孩,老得吃奶,薛進隻有清早和傍晚能得空哄她玩一會,更沒法摟著她睡覺。
夜裡一個人躺在床上,薛進久違的輾轉反側。
之前楚熹和楚楚都不在身邊,他心裡空落落的,以為是想楚楚,可楚楚就在東廂房裡呼呼大睡,他心裡還是空落落的。
薛進腦海中莫名浮現出楚熹在他身邊笑的模樣,更睡不著了,幹脆披上外袍走到院子裡。
太川城沿海,晚風都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樹葉隨著風哗哗作響,閉上眼睛,簡直像在下雨,可這當中還摻雜了一點別的動靜,是隔壁院裡傳來的說笑聲。
司其青梅竹馬的夫人昨日到了太川。那是一位小夫人,成婚六七年了,還不到二十歲,司其原先一直把她當成妹妹,接她來隨軍,也不過礙於父母親長急於抱孫子。
司其平日沒少抱怨他這小夫人不懂事,給他寫家書,從來不給他帶點什麼東西,反倒向他要這要那,光是薛進知道的就有東丘的茶葉,沂都的綢緞,安陽的仙女棒。
那等稍有不慎便會喪命沙場的局勢,小夫人如此做法,確實不懂事。得知小夫人啟程前往太川,將領們紛紛給司其出主意,要他給那小夫人一個下馬威,好好管教管教,不能放任小夫人成精作怪。
司其一臉虛心的把這些主意都聽進去了,擺明了打算照章辦事,但小夫人一來,他就變了一副嘴臉。
“我不管,你欺負我,我回西北去!”
“我怎麼欺負你了,先湊合一宿,明日,明日清早我就找人來給你打炕。”
“我信上都跟你說啦!我怕冷!你根本就不上心!”
“這又不是寒冬臘月……我給你捂著手還不行嗎?”
“腳冷!”
“捂腳,捂腳。”
小夫人破涕為笑:“你說的呀,拉鉤。”
司其長長的嘆了口氣,像是無奈的屈服,聲音裡卻有藏不住的笑意:“好好好,拉鉤,快回屋吧,晚上風大,你不是怕冷嗎。”
小夫人不回屋:“夫君,快看月亮呀,多漂亮,要是能摘下來放在家裡就好了。”
司其低聲嘟囔了一句,薛進沒聽清,隻在心中暗道,你們懂不懂科學,月亮摘下來能當場平了太川。
“哼,那我要珍珠,我聽說亳州東海的粉珠可好看了。”
比起天上的月亮,東海的粉珠算個屁,司其忙不迭的答應:“好好好,不就粉珠嗎,回頭我給你弄一串。”
小夫人這才滿意,跟著司其回了屋。
薛進嗤笑一聲,覺得司其這急色勁兒和楚熹有異曲同工之妙,為了床上那點事甘願奴顏婢膝,真沒出息。
楚熹……
又想到楚熹。
薛進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想楚熹的,甚至有點離不開楚熹。
有好些話,有好些事,他隻能跟楚熹說。
楚熹在他身邊,似乎天塌下來都不足為慮。
……
司其給小夫人壘土炕,尋粉珠,這兩樣動作都不算小,根本瞞不住軍中將領。
將領們止不住的唉聲嘆氣,說好一振夫綱,怎麼就做起鞍前馬後的狗腿子了。
“到底年紀輕。”慎良語重心長的對手下這幫小將道:“看明白沒,他沒給人家一個下馬威,反叫人家給他一個下馬威,我就不信,大暑天的,她就非睡熱炕不可?這是在試探司其,司其退這一步,自以為不打緊,往後還想在他小夫人跟前拿大丈夫的款兒?不可能了。你們千萬別學他。”
此話甚是有理,小將們紛紛點頭,以示銘記在心,其中有個機靈的,趁勢拍起上峰馬屁:“要說三從四德,以夫為綱,這軍中沒哪家女眷能比得過咱慎將軍的夫人,瞧瞧慎將軍過得什麼神仙日子,一回到家,夫人給脫鞋,大兒子給溫酒,小兒子給揉肩捶背,真讓人羨慕啊。”
慎良以前不愛說這些家長裡短,感覺用處不大,可如今不同了,在薛軍,你單槍匹馬以一敵百,旁人至多敬你一聲英雄好漢,你在家說一不二,夫人給你端茶倒水,你這地位就比整日圍著孩子轉的薛帥還高一截。
薛軍這些高官大將,有一個算一個,在家事上哪個能強過慎良去,雖說慎良的夫人不年輕貌美,有點糟糠老妻的模樣,但對慎良當真畢恭畢敬,慎良輕咳一聲,他夫人都得想想自己是不是哪做錯了。
對比入贅的薛帥,當後爹的廖三,狗腿子似的司其,慎良走在軍營裡,腰板挺得比白楊樹還筆直,小將們自然更豔羨,回到家中,看夫人就很不順眼了,要求一切行事都得照著慎夫人辦。
那一眾女眷與夫君分別許久,千裡迢迢跑來太川隨軍,夫君不溫聲細語的呵護就罷了是,還讓她們當牛做馬為奴為婢,有幾個能忍的,統統鬧了脾氣。
將領們騎虎難下,拒不服軟,這會服軟,往後還能抬得起頭嗎?
怎麼辦,隻能態度強硬起來。
女子到底是女子,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太川,和夫君吵嘴連娘家也沒得回,柴米油鹽醬醋茶,樁樁件件的小事都得指望著夫君,既然鬧不過,便隻好打碎牙齒往肚裡吞,忍下這一份委屈了。
忍下委屈,日子過得也不痛快,家家戶戶連個笑聲都聽不著。
將領們心不在焉,軍中紀律就跟著散漫。
薛進很快察覺到不對勁,第一時間找領頭的幾個大將談話,可談了一圈,皆是一頭霧水。
薛進正欲細查,偏巧馬賊那邊有了動靜,隻能暫且擱置此事,領著一眾將士前往草原,他這一走沒個三五日回不來,放心不下楚楚,便將楚楚交給細心周到的婉娘照料。
司其的小夫人喜歡孩子,總聽司其說楚楚生得可愛,一直惦記著要看看,礙於薛進的威嚴,遲遲不敢登門,這下薛進走了,她終於能去婉娘那看個夠。
“廖嫂子!”
“玉珠妹妹,你來的可是時候,吃早飯了沒?”
玉珠是西北人,家世比司其要好的多,做姑娘時就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嫁到司其家沒多久,司其便入了關內,她公婆可憐她年紀小,丈夫還不在身邊,對她更是比親女兒還好,因此給玉珠養成了一個極為驕縱的性子。
雖說是驕縱,但在人情世故上,玉珠一點不差:“沒吃呢,到嫂子這來蹭一口,嫂子不會嫌棄我吧?”
婉娘更是八面玲瓏的女子,她朝玉珠笑道:“我這可不容你吃白食,你得幫我看著點兩個小丫頭。”
玉珠忙點頭答應,走上前抱起楚楚,牽著月月,眉飛色舞道:“我給月月做了件罩衫,就差繡花樣了,月月喜歡什麼花樣呀?”
月月長大了些,說話也利索了:“月月要月亮花!”
“月亮花是什麼花啊?”
“月亮花就是月亮花啊。”
“噗噗——”
玉珠被楚楚噴了一臉口水,忍不住笑:“不怪我家司其總說,這楚楚是愛吐口水。”
婉娘看著玉珠,忽道:“薛帥昨日找小司將軍問話的事,小司將軍可有同妹妹講?”
玉珠道:“軍中的事他從不和我提。”
“細說起來,倒也不算軍務。”婉娘嘆了口氣道:“昨晚上老廖回來說,近幾日將領們各個心不在焉,底下兵士也逮空就鑽,一味偷奸耍滑,薛帥最見不得軍紀散漫,特地找他詢問緣由,他是知道出了問題,該查的都查過,卻怎麼都找不到根結。”
玉珠不解:“莫非嫂子曉得根結在哪?”
婉娘道:“軍中將士成日待在一塊,誰不認識誰呢,那最難以啟齒的,也就家裡事了,妹妹是最熱絡的人,可去那些將領家中拜訪過?”
玉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拜訪過是拜訪過,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