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
與其讓這場戰亂跟老太太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不如痛痛快快的打一通。
置死地而後生。
祝宜年,真是絕了。
正如老爹所料,那篇檄文一出,渝州,珲州,兖州,楚州,晉州紛紛起兵討賊,楚熹隨口一個假若也成真事,渝州都督率先攻入帝都,斬殺了廉忠,滅廉氏三族,而後皇帝暴斃,太子繼任。
就在新帝登基當日,苦守一月的常德被薛軍攻陷了。
楚熹聽聞此事時正在書房練字,手一抖,好懸沒毀掉自己那一篇字。
“靜心。”
“嗯……”
楚熹頭也不抬,做出一副很專注的樣子。
祝宜年輕嘆口氣道:“罷了。”
“對不起先生……我這會,確實很難靜下心。”楚熹將筆擱到一旁,仰起頭問祝宜年:“先生當真相信安陽可以守城三月嗎?為何從不過問?”
“你既有把握,我又何必過問,你若有難以決斷之處,自會來問我。”
“……多謝先生這些日子以來的教誨,學生受益良多。”
祝宜年看著她,微微抿唇:“從明日起,我便不會再考校少城主的功課,練字一事,切莫荒廢。”
楚熹乖乖的點頭:“我向先生保證,絕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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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皺起眉,仿佛有一點小不舍。
祝宜年微不可察的彎起嘴角,又立刻壓下。
薛軍將要攻打安陽,楚熹作為少城主,手中事務繁雜瑣碎,不能再像之前一樣每日跟隨祝宜年學習幾個時辰。
於她而言,算是放了寒假。
雖然大戰在即,但多虧有這“寒假”,讓她心情明朗一點,不至於那麼沉悶壓抑。
“我還是把這篇字寫完吧。”
“好。”
楚熹剛拿起筆,還不等蘸墨,外頭又來人了,是老爹身邊的小刀,說老爹有要事找二人商議,請他們速速過去。
楚熹苦笑:“看來老天爺不想讓我寫。”
祝宜年道:“事有輕重緩急,走吧。”
安陽的冬日頗為寂寥,深深庭院中唯有幾簇梅花含苞待放,無景色可賞。
楚熹將雙手縮在袖子裡,一邊走一邊踢地上的小石子,她心不靜,也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舉止有多不得體。
祝宜年猶豫了一瞬,到底不忍開口斥責。
一路無言,來到前廳,見老爹愁眉緊鎖,楚熹不禁問道:“怎麼了?”
老爹回過神,遞給她一封信:“恁自己看吧。”
信封上寫著楚熹親啟。
“給我的?”
“常德送來的。”
楚熹拆開信,那上面隻有一句白話。
我不願與你兵戎相見,望安陽歸順,一可保楚家無虞,二可保百姓無憂。
楚熹最在意的便是楚家和安陽百姓,薛進幹淨利落的擊中她要害。
“他要我們向西北投誠。”楚熹將信交到祝宜年手中:“先生以為如何?”
“薛進沒有惡意,他認定安陽不能守城。”
老爹並不認同祝宜年的說法:“這個人狡詐多端!絕不能信!若咱們大開城門放薛軍進來!無異於引狼入室!”
楚熹雖不明白老爹為何如此堅定的主張守城,但這個節骨眼上從前的事根本不必多想,隻把薛進當成陌生人看待,自然是不能信的。
……
北六州風雲變幻,留給薛軍的時日不多了,兵馬在常德城中休整三日,立即舉兵攻向安陽。
李善大概沒瞧得起小小安陽,隻讓薛進率五萬鐵騎,在安陽八裡之外安營扎寨。
比起打常德時那浩浩蕩蕩的二十萬將士,五萬實在不算多,可也是安陽城衛的五倍有餘。
眼看著要出兵了,廖三高倨於馬上,摩拳擦掌,蠢蠢欲動,憋了半響對薛進道:“薛帥!這回李善大將軍不在!你可一定用我!我一定要去會會那楚三!”
薛進握緊手中的韁繩,應了一聲:“嗯。”
廖三想起在蟠龍寨的事就來氣,他好心好意的幫著楚熹在前面和土匪廝殺,楚熹竟說丟下他跑了就丟下他跑了!這背信棄義的冤種!
看廖三爺收不收拾你!
五萬騎兵隻用了半個時辰便來到安陽城下,見那護城河水波蕩漾,城門緊閉,城樓上空無一人,靜的有些詭異。
廖三想著裡面的人是怕了,愈發得意洋洋:“薛帥!讓我去叫陣!”
薛進目不轉睛的盯著城樓,沉默片刻道:“嗯。”
廖三舉起大刀,用力一揮,他刀背上的銀鈴鐺叮叮作響,身後立時傳來為他助勢的戰鼓聲。
“咚!咚咚!咚咚咚!”
廖三扛著大刀馭馬上前,振臂大呼道:“安陽城主聽著!歸順薛軍!饒你不死!”廖三這句話雖隻有短短幾個字,但中氣十足,響徹雲霄,城內一眾人聽得真真切切。
無人回應。
依照一貫的習俗,廖三要開罵了:“怎麼!楚貔貅預備改名叫楚烏龜了!縮頭烏龜!再不開城門迎你廖三爺進去!就別怪你廖三爺不留情面!”
這話其實不好笑,可,依照習俗,將士們要笑,還要笑得驚天動地。
廖三又扯著嗓子罵了幾句,城中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怎麼回事?
廖三心中納悶,也有點罵不動了,正準備掉頭回去,忽見城樓上露出個大鐵桶。
不,並不是鐵桶,那東西內窄外寬,是沒有底的。
楚熹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很不費力,又足夠洪亮,她疑惑地說:“廖三?”
“……楚熹!”廖三當即狂怒:“你個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
楚熹又沒了動靜。
廖三破口大罵:“狗日的!縮頭烏龜!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罵陣是一門藝術,需要技巧,也需要體力,廖三很快就罵不動了。
楚熹“嘿嘿”笑著問:“呦,廖三爺累了?”
“你!”廖三已經喊不出聲了,面紅耳赤的回到薛進身旁,嗓子嘶啞道:“薛帥,攻城吧!”
薛進淡淡道:“不急,她不可能毫無防備。”
楚熹透過城樓的小窗,遠遠的瞧見薛進,輕哼一聲,湊到大喇叭邊上道:“薛添丁,是你嗎薛添丁?”
“……”
司其東看看,西看看,有些疑惑的皺起眉,不知楚熹口中的薛添丁是何人。
添丁……添丁進口。
薛添丁不會是在叫薛進吧!
司其視線挪到薛進臉上,果然是面色沉沉。
楚熹故意諷刺薛進,故而一口一個薛添丁:“薛添丁,你就帶這麼點人來,也太瞧不起安陽了。”
薛進身為主帥,自是不能像廖三那般與她罵陣,睨了一眼司其,司其立即命人拉開重弩,射向城牆上高高豎起的安陽旗幟。
重弩重箭,威力極強,一箭便擊穿了木杆,旗幟搖搖晃晃,墜入護城河中。
“靠。”
楚熹低罵一聲,必須承認自己有被嚇到。
這一箭若從喇叭鑽進來,她的小腦袋恐怕要當場爆漿。
往旁邊躲了躲,用力喊道:“你嚇唬誰呢!有本事攻城啊!不怕死你們就隻管上!”
廖三背後的騎兵同時握緊了手中的弓箭,隻等薛進一聲令下就要殺上去。
薛進卻遲遲不開口。
楚熹見狀,笑著挑釁:“怎麼啦,是安陽城牆太高,你們上不來?那好呀,我給你們開城門。”
她說完,安陽城吊橋竟真的緩緩落下。
廖三震驚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忍不住罵:“她是不是瘋了,徐莽都沒她這麼猖狂!”
“來呀來呀!廖三爺!進來坐坐呀!我請你吃飯飯~”
“這這這……”
廖三磕磕巴巴,還真有點不敢上前了。
司其也納悶,詢問薛進:“這安陽少城主是搞什麼花樣?”
薛進抬手,一隊黑甲騎兵出列,足有上百人,各個手持長/槍。
“過去看看。”
“是!”
薛軍自西丘起,一路攻城略池,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楚熹這大敞城門迎敵的法子,他們倒是第一次見,因此不敢莽撞行事,小心謹慎的馭馬前行。
“欸?”城門上的小姑娘又開口,簡直嬌聲嬌氣:“我是要請廖三爺進來吃飯飯的,又不是請你們,你們這樣不請自來,我可不高興了啊。”
薛進聽到她喚“仇陽”。
城樓兩側的投石車忽然高高揚起,兩顆巨大的陶罐彈破空而來,正好落在那百名黑甲鐵騎身前,一聲轟隆巨響,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薛進料到她會有這一手,並不意外:“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