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陽快步走到她跟前:“怎麼了?”
“米糧都分完了嗎?”
“差不多,申時前後能分完。”
“所有百姓都登記在冊了?”
“嗯,照你說的都記好了,有十幾個行跡比較可疑的。”
安民村百姓都是西邊各個城池的流民,不少是一家人先來,親戚們聞訊投奔,正如那些舟鳳百姓所言,可以相互做擔保。
細作再怎麼無孔不入,也不可能拖家帶口老少俱全,楚熹借著分發糧食,讓仇陽細細調查了一番。
“好,盯緊那些人,若他們有什麼動靜,別打草驚蛇。”
“我知道了。”
交代給仇陽的事,隻要他敢應下,就會辦的極其妥帖,楚熹很信得過他。
安民村的準備工作到此基本結束了,楚熹不由伸了個懶腰:“唔——”
仇陽笑笑:“早些回去歇著吧。”
“歇什麼呀,明兒個先生還要考校功課。”楚熹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張紙,攤開來給仇陽看:“瞧見沒,這些都是要寫的,還不算先生的批注。”
“怎麼越來越多了。”
“哎,我也想問,不敢問,我看你的。”
仇陽猶豫了一下,也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那上面是書塾學究留給他的功課,比楚熹的簡單許多,完全是孩童剛啟蒙的程度:“我才學寫字,學究說我起步晚,不必太心急,慢慢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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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你寫的?”
“嗯。”
“哇塞,可以啊,你學能有一個月嗎?”
“正好一個月。”仇陽很快收起那張紙,一本正經地說:“寫的還不好,我回去再多練練。”
楚熹看著他,搖搖頭,很無奈道:“你這樣搞得我好惶恐。”
“為何惶恐?”
“我怎麼說也比你早學了一年多,要是哪天你超過我了,我如何自處啊。”楚熹雙手垂落,仰起頭哀嚎道:“蒼天啊,這也太卷了吧,還要不要人活!”
兩個學渣討論完各自的學業,米糧也分發完了。
楚熹坐上馬車,領著一眾城衛打道回府。
行至半路,忽聽一陣快馬鐵蹄聲從後方傳來。
“少城主!少城主!常德急報!”
楚熹將頭探出窗外,隻見那常德探子勒馬急停,駿馬嘶鳴,高抬前掌,險些將他甩下來。
“慢點啊,常德怎麼了?”
“薛軍又從順清打上來了!二十萬兵馬!還帶著投石車和雲梯!看架勢是要一舉攻城!”
楚熹很不意外,這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薛軍按兵不動才奇怪:“嗯,你回去稟報城主吧。”
“是!”
探子應了一聲,又縱馬而行。
楚熹朝著他的背影大喊:“你著什麼急啊!”心知他也聽不到了,小聲嘟囔:“急也沒用,幹著急。”
這種事換做旁人,恐怕愁也要愁死了,偏楚熹總是一副“反正都這樣了,愛咋咋地”的態度,生生逗笑了圍在四周的眾多城衛。
笑過,仍是發愁。
有一城衛不禁問道:“薛軍勢如猛虎,連沂軍都倉惶逃去了北六州,咱們真的能守住嗎?”
楚熹朝他笑了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不行再想別的辦法,再說,那薛軍也不是毫無弱點的。”
弱點?
糧草充裕,兵強馬壯,猛將如雲,還有一個狡詐多端的薛進做主帥。
城衛們在心中暗自揣摩,實在不知薛軍有何弱點。
仇陽也想不到,疑惑的看過來。
隻見楚熹紅唇微動,無聲的吐出兩個字。
“李善。”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哈哈下一章薛進就到安陽!
第49章
當初薛進之所以敢用自己的真名姓在輝瑜十二州來去自如,就是因為他舅舅李善,誰能想到薛元武死後,李善獨攬西北大權,還會一心輔佐姐夫留下的獨子。
李善對薛元武忠心耿耿,這一點絲毫不用懷疑。
可李善此人,控制欲太強,他並不信任薛進,他的某些作為也與薛進背道而馳。
薛進那狗脾氣,怎能甘心受制於人。
楚熹篤定他們倆之間會有嫌隙。
西北十萬大軍,幾乎都是李善一手培養起來的,闖入月山關後,一路攻城掠池,又招攬十五萬將士,這十五萬將士隻聽從西北王薛進的號令,薛進為了統一指揮,改旌旗為薛。
然旌旗易改,人心難改。
一山不容二虎,這便是薛軍最大的弱點。
隻要有弱點,就不怕他們是鐵板一塊,就不怕無懈可乘,難以瓦解。
楚熹回到城中,在城門處遇著了老四老五,兄弟倆如今對她除了討好,更多一層敬重,見是她的車馬,忙上前施禮:“姐姐。”
“你們做什麼去了?”
“上鄉裡幾個姨娘家送了點東西。”
“哦,那一道回吧。”楚熹叫他們上馬車,又問:“看沒看到常德探子進城?”
老五點點頭,神色略凝重。
楚熹便叮囑說:“往後不要出去亂跑,都乖乖的在府裡待著。”
“姐姐。”老四小聲問:“那薛進……我從前沒少,背地欺負他,你說他能不能記恨我啊。”
楚熹一怔:“你又怎麼欺負他了?”
“這,其實也不算欺負,學究布置的功課,我懶得寫,便送去讓他給我寫,興許,讓他熬了……幾晚。”
怪不得,薛進有陣子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要擱在祝宜年來安陽前,楚熹肯定覺得寫個作業不是什麼大事,可如今她陷在作業裡無法自拔,很能體會忙碌一整日回到家還要代寫作業的痛苦。
何況老四老五的功課不是一般的多。
“你倆的字跡又不一樣,他如何能幫你?”
“他能臨摹我的字跡,學究都看不出來。”
“哎,你可真是……讓我說你點什麼好啊,往後自己寫,聽見沒有!”
老四忙不迭地點頭。
楚熹被氣笑了,心裡也有些不理解薛進,老爹找他麻煩,好歹打著歷練未來女婿的名義,讓他無法推脫,老四找他幫忙寫功課這種事,他竟然也應承。
應承就罷了,從始至終沒有向她吐露過半句。
既是討好小舅子,為何不邀功呢?
楚熹想不通,懶得再琢磨。
馬車很快回了城主府,楚熹徑自到書房找老爹議事,老四老五則要向幾個姨娘報平安,就此分開。
往曹姨娘院去的路上,老五問老四:“你究竟怎麼使喚的薛進?他可不是那樣好說話的人,我幾次找他茬,都被他擋回來了。”
“過去快兩年的事,我哪還記得,反正,我沒像二哥似的把他當小廝使喚,我是一口一聲姐夫,叫的親熱極了。”老四沉默了一瞬,又道:“薛進挺好說話的,對我也挺好,所以後來我就沒忍心再折騰他,還想著,他若真是我姐夫也不錯。”
“哼,惺惺作態,你這麼想就正中他下懷。”老五悠悠長嘆道:“此人心機叵測,詭計多端,不知常德能守多久。”
常德是常州的都城,雖不如安陽富庶,但城內百姓三十餘萬,囤兵七萬,還有一名武藝高強的大將徐莽,即便不能打退薛軍,也不至於輕易失陷。
薛軍全力攻城,在城牆下與常德將士廝殺三個時辰,未果,又退回營帳休整。
探子隻道雙方皆死傷不少。
楚熹一聽就說:“今日領兵的準是李善。”
老爹笑道:“李善如今心急著呢,他們打下合臨城,是薛進的功勞,應臺投誠,也是薛進的功勞,李善是著急給自己挽回威信嘞。”
“嗯,薛進這會該難受了,他最不喜歡硬碰硬,一貫玩愛迂回。”
“不管他們,恁那邊準備的怎樣了?”
“自然是萬事俱備。”楚熹說完,問老爹:“今早先生來找你做什麼?”
“他……想託我發一篇檄文,張貼在各州郡城池隘口。”
“檄文?聲討廉忠的?”
“嗯,大意是說,廉忠執柄,專/制朝權,作威作福,殘害百官,禍及百姓,欲毀周室江山,乃千古罪臣,世人得而誅之。”老爹“嘖嘖”地搖頭道:“恁待會得空好好瞧瞧那篇檄文,當真字字珠璣,切中要害,難怪有那句老話,書生的筆,殺人的刀。”
楚熹想了一會,忽然挺起腰道:“他,他是想讓廉忠治下的帝軍都出兵去打帝都?這是破罐子破摔了?”
“也不能說是破罐子破摔,祝宜年若不這樣做,大周就算是徹底完了。恁想啊,陸廣寧佔據了信州,那剩下的五州如今都是兩面為難,讓他們幫著朝廷打陸廣寧,他們不服廉忠,不想出頭,讓他們歸順陸廣寧,他們也心不甘情不願,如此一來,陸廣寧便可逐個擊破,直搗帝都,陸廣寧一旦進了帝都,周室皇族必死無疑,還談什麼匡扶大業。”
“這篇檄文一出,五州便會起兵討賊了?”
“當然,恁當他們很樂意讓陸廣寧騎在自己脖子上?他們都憋著一股勁呢,豁出去爭一爭,哪怕爭不到這天下,也能擴大勢力,祝宜年這篇檄文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名正言順。”
楚熹還是不太懂:“瑜洲離帝都最近,假若瑜洲先攻進帝都,殺了廉忠,把持朝廷,那和廉忠在位也沒什麼兩樣啊?”
“欸!祝宜年的高明之處就在這,廉忠是因為把持朝政才惹火燒身,就算渝州攻進帝都,也不敢碰這塊逆鱗,他們爭來爭去,說到底不過是爭奪地盤,誰真正在意朝廷?廉忠一死,奸佞已除,陸廣寧怎麼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造反,他就不得不把自己的狼子野心擺到臺面上來。”
老爹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繼續道:“到時五州便能以剿滅反賊的名義,出兵攻打信州,薛軍更不用多說,隻要皇族存世一日,他們就是千夫所指的反賊,想打就打,都不用事先知會一聲,待將薛軍趕回西北,各方勢力都撈到了好處,也就差不多該消停了,到頭來這輝瑜十二州仍是大周的江山。”
楚熹嘆道:“名存實亡。”
“要不這帝位該誰坐?誰坐都坐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