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賊攻佔了西丘!
楚熹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祝宜年:“為何這麼快?二十五萬帝軍啊,整個安陽城的百姓加在一塊都沒有二十五萬,他們去西丘串門的嗎?”
楚熹這話說的未免太難聽,祝宜年沉下臉道:“那西丘寧城主竟讓一個細作掌管大權,裡應外合,破城而入,帝軍如何能防,如何能守。”
不對啊。
寧繁金雖然愚鈍,但寧城主的長子是個有能耐的,還有薛進在旁,西丘並不是無人可用,怎麼會淪落到讓西北細作掌管大權的境地?
楚熹若不問,祝宜年是不會自揭其短的,因此老爹也是剛得知細作掌權之事,和楚熹一樣的困惑:“不可能吧,寧城主行事……頗為謹慎,怎會輕易把西丘交給外姓人?”
祝宜年道:“那細作想必楚城主也認得。”
老爹一愣,憋了半晌的方言嘰裡呱啦的冒出來:“恁可別跟我說是他娘的薛進啊。”
“正是西北王薛元武之子,薛進。”
那一瞬間,楚熹腦子裡是空白的,隻有震驚。
她瞪大眼睛,張大嘴,傻子似的盯著祝宜年,老爹也是一模一樣的表情。
祝宜年看著這父女倆,無奈地搖搖頭。
作者有話說:
日六太累了,躺平……
第36章
老爹是真沒想過此“薛進”會是彼“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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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應該有點預感的。
可薛進行事實在太囂張狂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也罷了,還把自己的意圖堂而皇之的擺在明面上,比誰都拽,比誰都傲,比誰都理直氣壯。
從頭到腳有哪裡像個細作!
安陽,沂都,合臨,東丘,西丘,這麼多人,竟全都被他當成猴耍了!
老爹心跳的直突突,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楚熹見狀,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忙伸手輕撫老爹的背。
老爹順過氣,看向祝宜年,聲音已經沒有剛剛那麼中氣十足,他說道:“祝大人連夜趕來,想必還沒用飯呢,我這就叫人備些酒菜,咱們吃完再談也不遲。”
祝宜年沒有推脫。
不多時,僕婢將席面擺了上來,一壺溫酒,幾道家常菜。
老爹一面招呼祝宜年落座,一面笑道:“祝大人來得突然,這府裡也沒什麼準備,恁可別見怪,等晌午,晌午一定給祝大人好好接風。”
祝宜年根本不在乎吃什麼,他看出眼前這楚貔貅是要和自己打持久戰,心中暗暗不快。
他原想著,帝都那些貪官奸佞是無藥可救的,若再這樣下去,二百年周室天下將毀於一旦,因此不惜以身犯險,隨廉克離朝南下,另尋救國之道。
然而國家危難之時,南六州的一眾城主仍不思救民濟世,人人皆隻顧自身利益,各個悍匪奸商嘴臉,如此何談復興大周基業!
祝宜年越想越生氣,目光觸及到坐在他對面大吃大嚼的父女倆,就更生氣了,仿佛一塊石頭堵在嗓子裡,拿筷子的手都在輕顫。
老爹給他夾了一塊清蒸魚肉,笑道:“就算天塌下來,飯也要吃,祝大人嘗嘗這魚,今早從江裡捕的,可鮮嫩得很嘞。”
“楚家祖上曾經也是開國勳臣,楚城主當真忍心眼睜睜看著江山易主?”
“哎……”老爹嘆了口氣道:“既如此,我也不妨和祝大人說幾句心裡話,若五軍將士是祝大人做主,我自然信得過,可廉克惡名在外,朝廷又……我實在不敢輕易將礦石拿出來啊。”
老爹說的是實情,祝宜年無可辯駁。
眼下這時局,除非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否則對天發誓也如同放屁,老爹堅決不會讓步,也不願意和祝宜年糾纏,便隨口問道:“西丘叫反賊佔據了,那寧城主呢?”
祝宜年道:“寧城主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已隨長子北上兖州投奔兖州都督。”
心知寧城主是活不成了,老爹感慨道:“不想他謹慎半生,竟栽在了薛進那毛頭小子身上。”
老爹這話讓祝宜年忽想起一樁事:“聽聞前些日子,你們在沂江船上遭遇刺客,是西北細作要刺殺寧城主,薛進冒死相救,才保全了寧城主性命,此事究竟是薛進的苦肉計,還是另有隱情?”
老爹被祝宜年問傻眼了。
這場刺殺雖然沒有成功,但小刀等人辦的幹淨漂亮,沒留下丁點罪證,盡數推到了西北細作身上。事情過去就過去了,老爹完全沒放在心裡,這會猛地想起,那薛進自己就是西北人,又怎麼可能相信是細作動的手。
當日船上隻有寧、謝、楚三家的親信,寧城主被嚇得膽戰心驚,謝城主為搜查刺客掘地三尺,不管從哪個方面想,有心會殺他的,自然隻有……楚家。
“……苦,苦肉計吧。”對上楚熹疑惑的目光,老爹訕訕一笑:“若非他使出這麼一招苦肉計,那寧城主也不會託以重任。”
祝宜年聞言,神情更加凝重:“為取得寧城主的信任,幾乎毀去雙目,忍受割肉之痛,這個薛進果然不好對付。”
毀去雙目,割肉之痛。
八個大字重重砸在老爹腦袋上,砸得他是頭尋目眩,隻強打著精神附和祝宜年:“的確,叫這種心狠手辣之人殺入關中,必定生靈塗炭。”
祝宜年順勢又將話題扯到了硝石和硫磺上:“西北反賊入關,不過是仰仗著火藥,若帝軍能以此制衡,他們決計翻不出什麼風浪。”
老爹這回沒有再推拒:“祝大人容我考慮考慮。”
祝宜年見他有所動搖,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氣。
楚熹看似在不停的吃飯,卻將兩人的反應盡數收於眼底,心中困惑之處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外冒,其中最大的困惑,莫非沂江刺殺之事。
待祝宜年被老爹請去客房歇息,前廳隻剩父女二人,楚熹終於忍不住問:“薛進那次受傷,真是苦肉計嗎?”
“不然呢,我就說他是個奸詐狠辣之徒,你還不信。”
“可,他傷勢那麼嚴重,並不像作假。”
“若不將這場戲做得逼真一些,寧城主怎麼會信任他,況且他那傷勢瞧著嚴重,卻壓根沒有傷及性命,恁想啊,面對幾個武功高強的刺客,又被石灰蒙了雙目,隻胳膊上劃了一刀,那薛進是神仙不成?再有一層,眼睛長在薛進自己身上,薛進說好就是好,說壞就是壞,誰又知道真假?”
老爹這瞎話越編越覺得靠譜,要不是背後主謀就是他,連他都要相信了。
楚熹雖不認為那是薛進的苦肉計,但老爹的邏輯實在無懈可擊,也隻好暫且擱置:“那祝大人是想一口吞下安陽的火藥?”
“他怕這禍患落到旁人手裡,可又拿不出太多糧草。”
“能拿多少?”
“一萬石。”
楚熹心裡預計的價格是五萬石,委實相差太多,也難怪老爹遲遲不松口:“要不這樣,先給他一萬石的,然後同他立一張字據,一個月之內,隻要他將糧草送來,咱們就如約給他硝石和硫磺,一月之期過後,旁人拿糧草來換,他也別怪咱們不給他留著。”
“嗯,這倒是個主意,就怕那祝宜年信不過咱們。”
“他信不過又能怎樣?還能來安陽生搶?”
老爹左右為難。
倘若薛進真知道那日在沂江是他下的殺手,西北軍戰勝,鐵定不會放過他,他一方面想助著祝宜年滅了西北軍,以除後患,一方面又覺得廉克沒有半點帥才,由廉克統領的帝軍未必會打得過由薛進統領的西北軍。
算了,再觀望觀望形勢,先不要站隊的好。
“行,就按恁說的辦。”老爹做出了決定,方才有心思想旁的事,他看向楚熹,笑著問道:“我瞧恁對薛進的身份,似乎反應不大。”
楚熹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捧著一盞熱茶,懶洋洋地翹著二郎腿,赫然一副愛咋咋地的無賴樣:“我還能有什麼反應,隨便吧,活久了什麼事都能見到,習慣就好。”
老爹感覺楚熹這次是真的放下薛進了,不然以她的脾氣一定會對刺殺之事刨根問底。思忖片刻道:“看眼下這情形,恁和謝燕平的婚事也不能再往後拖了,選個吉利日子,趁早辦一辦,謝城主那日給我來信,打算定在四月二十一,到時候就叫你大哥二哥陪你去趟合臨,把謝燕平接回來。”
“嗯。”楚熹抿了口熱茶,輕輕嘆息:“希望這陣子別在出什麼事了。”
天不遂人願。
祝宜年離開安陽沒兩日的功夫,江上傳來錫州兵變,沂都造反的消息。
原來朝廷得知火藥可以制成威力極大的炸彈一事後,那廉忠就將主意打到了錫州的礦上,要罷免錫州都督的職務,企圖奪權,錫州都督統兵八萬,自然不會從命,廉忠早有預料,便以抗旨不遵的名義召集兵馬,圍剿錫州都督。
錫州都督和沂都陸城主一條心,陸城主怎會眼看錫州被各方勢力瓜分,幹脆舉旗造反,星夜馳援。
足有十路兵馬,在錫州打的熱火朝天,比丘州戰事更酣。
楚熹估摸著祝宜年知道這件事後都得氣出個好歹來,外面還沒打完呢,裡面又亂了起來。
“小姐!燕平公子的信送來啦!”
“拿來我看看。”
夏蓮一路小跑,氣喘籲籲的把信拿到楚熹跟前。
楚熹正剝橘子吃,手上黏糊糊的都是汁水:“幫我拆開放這。”
“欸!”夏蓮應了一聲,麻利的拆開信,平鋪著放在案幾上。
楚熹往嘴裡塞了一瓣橘子,湊上去看,開頭仍是“燕平謹奉”:“唔,這橘子好甜呀,哪來的?”
另一個小丫鬟抬起頭道:“是沂都送來的。”
“我就說,安陽的橘子才沒這麼甜。”
楚熹在雙生子和謝燕平之間選擇了謝燕平,這對沂都而言是件跌份丟臉的事,她沒想到陸大夫人如此有氣度,有好吃的好喝的仍不忘送她一些,不愧是可以跟著陸城主造反的賢內助。
保不齊……沂都真能成事呢。
“昨晚上喝的梅子酒不錯,遣人送去沂都一壇……嗯,就說是送給陸家大小姐的。”
“奴婢這就去辦。”
楚熹吃著橘子,繼續看信,信上隻說時局不穩,賊寇眾多,讓她無事莫要出城。
……
那壇梅子酒從安陽碼頭送上船,兩日後抵達沂都,轉而進了沂都府。
之慧過些日子就要出嫁了,總會收到一些賀禮,或難得一見的稀罕玩意,或價值不菲的奇珍異寶,梅子酒倒是新奇古怪。
“楚三小姐送的?”
“嗯。”
“可說什麼了?”
“就說好喝,特地送來給姑娘嘗嘗。”
也不是新婚賀禮。
陸家剛舉旗造反,楚熹就送來了梅子酒,之慧不得不多想,可想來想去,也想不個什麼名堂。陸城主和陸大少爺去錫州了,府中諸事全權交由陸深協理,她便吩咐侍女去請三少爺。
沂都天氣愈發炎熱,陸深穿著一襲雪白的錦袍,快步走進院中:“姐姐找我何事?”
之慧指了指石桌上擺著的梅子酒:“楚小姐送來的。”
“……”
“你說她為什麼這個節骨眼上送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