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和軍火絕對是亂世當中油水最大的買賣,老爹前腳訓斥了老二,後腳就給了老二如此大的權利,老二哪還有什麼怨言,喜出望外還來不及:“是!城主放心!我一定把這樁差事辦的漂漂亮亮!”
老爹滿意的頷首,視線落到老大身上,任他做安陽城衛的總統領。
楚熹不禁暗暗贊嘆。
正所謂家和萬事興,那帝師敗就敗在各方勢力明爭暗鬥,老爹深諳此道,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兄弟倆一個掌財,一個掌兵,不偏不倚的都受到了重用。
真乃輝瑜十二州頭號端水大師!
可老大老二卻有另一層考慮。
他們一個掌財,一個掌兵,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安陽權柄緊緊握在老爹手裡,老爹呢,擺明了是屬意楚熹,哪怕他們不擇手段的想爭一爭,在安陽城窩裡鬥,鬥翻了天,也架不住楚熹背後晉州合州兩座大山,既爭也爭不來,鬥也鬥不贏,那還何苦做百弊而無一利的無用功。
倒不如先表明態度,順水推舟,體面些退場。
老大開口道:“如今這時局,猶如風雲變幻,誰都料想不到明日是何光景,依我看,咱們安陽也該有一位少城主,內裡拿得起事,外頭說得上話,需要用人之時,不至於手忙腳亂。”
老二遲一步,好人讓老大做了,隻不甘示弱的附和道:“大哥所言極是,三妹妹如今行事比我這個做兄長的還妥帖,已能夠獨當一面,況且那謝燕平給安陽城楚三小姐做贅婿,名義上不太好聽,換做安陽城少城主,豈不正合適。”
兄弟倆這番話說得面面俱到,看得出並非臨時起意。
老爹笑著問楚熹:“恁怎麼想?”
楚熹一直跟在老爹身邊,受他悉心教導,又怎會不知他的心意,可這世道眼看著要亂了,一個弄不好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她自覺沒有金剛鑽,不願意攬這個瓷器活。
唯唯諾諾的推脫:“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若薛進在場,便會立即醒悟,楚熹當初不同他離開安陽,根本就不是懦弱,不是貪生怕死,她心如明鏡,故意擺出這種讓人有心無力,隻能咬緊後槽牙的扭捏姿態。
可老爹並非薛進,楚熹有幾斤幾兩他門清,完全不吃這一套:“誰起初就能行,都要慢慢歷練。”
Advertisement
楚熹仍是那句話:“我真不行,真不行……”
老爹慈眉善目的使出終極殺手锏:“不行也得行,恁得這麼想,恁若不能立起來,等那謝燕平在安陽站穩腳跟,安陽還有恁說話的份?恁想把安陽拱手送人不成?”
“可我怕……”
“怕什麼,恁就隻管放手去幹,縱使把天捅破,還有老爹給恁兜著。”
楚熹心中一顫,終究是點了頭。
……
因西北荒蠻子闖入關中,楚熹和謝燕平的定親宴不得不向後推遲,幸而沒白籌備,隻充作楚熹任命安陽少城主的喜宴。
二十八日清早,府衙外張貼出告示,紅紙黑字,城主寶印,百姓們見了紛紛湊上去看。
“呦呵!我說什麼來著,安陽少城主非三小姐莫屬,趕我這話來了吧。”
“女子為少城主,這真是,放眼輝瑜十二州,聞所未聞。”
“誰不知道咱這少城主自幼就是假充男兒教養的,人家還娶了個媳婦呢。”
提及這未過門的贅婿,百姓們哄聲大笑,竟無一人為西北軍入關之事發愁。
他們有他們的道理,想著朝廷養兵百萬,總不會叫區區荒蠻子一路殺至常州,又想著安陽修築了新城牆,就算荒蠻子打來了,也是得繞著道走,反正有楚城主庇護,外面頭破血流也與他們不相幹,家裡多預備些吃食就算應景了。
楚熹原也該像這些百姓們似的無憂無慮,每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找個大帥哥做倒插門,過悠哉悠哉的小日子。
可一連發生這麼多事,不得不令她憂,使她慮,身為安陽少城主,更是肩負重任,無可推脫。
“都躲好了沒!”
“好了!”
小刀毫不猶豫的點燃那陶□□,以極快的速度滾下山坡,隻聽轟的一聲響,黑煙繚繞,土石飛濺,地上憑空冒出一個大坑。
楚熹愣住了,忙跑過去看小刀:“你怎麼樣!沒傷著吧!”
小刀扒拉掉身上的土,捂著手,倒吸了口涼氣:“沒什麼大事,叫瓷片刮了一下。”
“嚇死我了,幸虧你躲得及時,這陶罐炸得也太快啦。”
楚熹雖略知陶罐炸彈的原理,但不能一次就成,要反復嘗試,這可不比投石機,稍有不慎就會缺胳膊斷腿,老爹說小刀麻利,特地派來協助她。
幸虧是小刀,換了旁人絕對要送命。
“引信還要再加長一些,寧長不短。”
工匠們沒有半句廢話,馬上又去做了一個。
這次效果就比上次要好,小刀跑出五十多米,那陶罐才炸開。
“成了!”工匠們不由歡喜:“有了這個陶罐炸彈,再配上少城主的投石車,咱們安陽可就高枕無憂了!”
楚熹沒他們那麼樂觀。
這陶罐威力雖大,但太過嬌貴,其一經不起磕碰,其二遇水就啞,其三遇火就炸,這要真明晃晃的放在城樓上,一把火燒到跟前,城牆都會炸塌。
還是得另想它法。
楚熹忙活一天,夜裡才回府,累得筋疲力盡,隻想躺下就睡。
冬兒看她滿身塵土,堅決不容忍,硬拖著她去沐浴更衣。
楚熹泡在熱水裡,倒也舒服。
冬兒一邊給她梳頭一邊道:“對了小姐,燕平公子的信還沒看呢。”
這陣子發生的事太多,不僅定親宴推遲了,謝燕平說好要來安陽也沒能來,唯有這每日一封的信從不間斷。
“明早再看吧,我睜不開眼。”
謝燕平或許以為她在老爹的羽翼下活得輕松自在,不想給她徒增煩惱,信上從不提及丘州戰事,隻說一些家常闲話,每天的都差不太多,一開始楚熹收到了就迫不及待想看,現在得空才會拿來看。
哎。
這大概就是異地戀的苦。
一夜無夢至天明。
楚熹還沒睡醒,冬兒就掀了她被子:“小姐!快起來!城主有要事找你!”
“啊……再睡一會,我真的好累啊。”
“不能睡了!你知道誰來了嗎!”
楚熹睜開一隻眼睛,問:“謝燕平?”
冬兒搖搖頭,好像也不太認識來人,努力的回憶名字。
楚熹見狀,眼睛立刻合上了:“再睡會,再睡會……”
“哎呀!是那個,那個五軍祭酒祝大人!”
“祝大人就……祝大人?”楚熹猛地翻身坐起:“祝宜年!”
“對對對,是叫祝宜年!城主讓小姐趕快過去呢!”
“你不早說!”
楚熹連滾帶爬的下了地,夏蓮等丫鬟一擁而上,替她梳洗更衣。
楚熹昨晚上沒吃飯,這會肚子咕嚕嚕叫,趁著梳頭的功夫往嘴裡塞了幾塊點心,含含糊糊的問冬兒:“什麼時辰了?”
“卯正三刻。”
“難怪我這麼困……那祝宜年來的也太早了。”
楚熹曾聽老爹說過祝宜年的事,隻道他這個人恪守禮數幾乎到了一種迂腐的地步,年幼時與八大權貴之一的陳家定了親,陳家女長到十五,忽然患上重病,命不久矣,祝家族老不願族中最有出息的祝宜年成為鳏夫,便借故想推掉這門親事。
可祝宜年看重承諾,一定要娶陳家女,族老親長擰不過他,打算拖到陳家女病故,不承想這陳家女真有嫁到祝家的命,竟然賴賴唧唧活到了十八歲,無奈之下隻好讓二人完婚。
婚後四年,祝宜年與妻子相敬如賓,從未因她的病有絲毫怠慢,甚至沒有納過妾。
要知道,這帝都城裡納妾通房視為常事,沒生過孩子的妾室就跟豪車名表並無兩樣,當爹的把妾室送給兒子,當下屬的把妾室送給上峰,這種在別處看來極為離譜的行為,在帝都猶如家常便飯。
祝宜年無疑是帝都的一股清流,按說陳家女也算有福氣,可惜成婚第五年,她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這要換了旁人,必定轉眼就續弦,可祝宜年愣是依著禮數為妻子幽居三年,時至今日還沒有再娶。
這是他娘的什麼絕美愛情故事。
在祝宜年之前,楚熹以為老爹就算難得的好丈夫了,可同樣的情況,老爹前前後後納了四房妾室,雖然為了妻子的心願不得已,但不管再多苦衷,納妾就是納妾。
反觀人家祝宜年。
嘖,真是沒法比。
楚熹急著去見祝宜年,一方面是想知道他為何突然造訪安陽,一方面是好奇他的模樣。
老五之前提起過,祝宜年沒成婚那會,在帝都也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待裝扮妥當,楚熹隻身來了前廳。
順子在外守著,一見她忙湊上來小聲道:“城主讓小的知會少城主一聲,進去拜見的時候要有禮有節,別叫祝大人覺得咱們安陽是小門小戶。”
楚熹點點頭,託沂都陸大夫人的福,她學了點見客的規矩,自覺可以應付。
在門外深吸了口氣,款款走進去,隻見堂上兩把太師椅,老爹坐在左側,右側是坐著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極為清瘦的藍衣男子。
楚熹估摸著那就是祝宜年,沒敢多看,隻微微低著頭,走到他跟前屈膝施了一禮:“見過祝大人。”
姿勢到位就行了,再多的話也不會說。
老爹笑道:“這便是犬女。”
祝宜年不苟言笑,遠比謝燕平更一板一眼:“少城主無需多禮。”
他嘴上說著無需多禮,可那種老古板的氣勢壓的楚熹不敢放肆,默默的走到老爹身後,低眉順眼的站著。
老爹輕輕,輕輕,輕輕地“嘖”了一聲,畢竟這世上能管住楚熹的人實在太少了。
祝宜年聽見了,微微皺眉,卻沒多說什麼,他此次來安陽,是有求於人的。
“眼下糧草緊缺,軍中一時拿不出太多,待平定了西北反賊,我定會親自將糧草送到安陽。”
“哎……不是我不想松這個口,安陽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稻谷還沒下來,祝大人要不信,去街上瞧瞧,糧米店裡賣的都是糙米,百姓們眼巴巴指望著我,恁……咳,你說我能怎麼辦,我就是想換點糧食,給百姓們填肚子。”
“難道那些為大周疆土徵戰的將士們,就能忍飢挨餓嗎。”
“豈能讓將士們忍飢挨餓!祝大人切莫太勉強,有多少餘糧,就換多少礦石。”
楚熹聽明白了,帝軍並非糧草緊缺,而是祝宜年想一口吃下安陽的礦石,可惜他沒那麼大胃口,因此特地來安陽和老爹討價還價。
老爹是誰,楚貔貅啊,他怎麼可能在楚貔貅的手裡討到便宜。
楚熹正這麼想著,忽聽祝宜年道:“反賊來勢洶洶,短短五日就攻佔了西丘,楚城主以為,安陽城光憑著糧草,能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