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我氣急了,「反正不要你娶!」
他攬緊了我:「小五,別鬧。」
我咬著下唇,偏過頭去不理他。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是能不能換個方式?你真被選上了,我悔一輩子。」蕭晴嵐的語調很低沉、很認真,一字不漏地停留在我耳邊,讓我忍不住委屈了起來。
「換什麼方式?」我垂眸問他。
「給你咬一口?」他伸出手。
我直接用力地咬了上去。
「嘶——!」蕭晴嵐大概是沒做好心理準備,疼得吸了口涼氣,「楚小五,你還真下狠口!」
我委委屈屈地看著他。
「……好了,好了。隨你咬,行吧?再來一口?」
我卻輕輕地舔了一下剛剛的牙印。
蕭晴嵐的手臂微微一顫。
他一下把我整個兒攬進了懷裏,低聲道:「小五,如果到了十六七歲這個年紀,還終日隻知道陪你玩樂,不去建功立業,你的父兄們都會看不起我的,也不會放心把你交到我手上,知道嗎?」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
「是我最近沒顧上你,我的錯。」蕭晴嵐摸了摸我的頭發,「但是近來不太平,我是真的忙。」
「不太平?」我有些疑惑。他上回跟我說的時候,我沒當回事,可他又重復了一遍,難免讓我開始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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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斟酌了一下,仔細地環顧四周,確定周圍沒人之後,還是告訴了我,「懷王可能要造反。」
我的瞳孔倏然間放大。
下一秒,我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叫出聲來。
「怎、怎麼會?……」
那可是皇上的胞弟,皇上最信任的王爺。
——怎麼會呢?
「而且更麻煩的是,皇上不信,更不準太子殿下提起這件事。」蕭晴嵐的神色嚴肅起來,「我們查到,懷王可能和總兵府勾結,利用總兵府的兵力。我明日便要啟程,去阻止此事。」
「危險不危險?什麼時候回來?」我立刻擔憂起來。
「你還在京城,我拼了命也要回來的。」蕭晴嵐認真地看向我,「小五,出宮,回家,然後等我回來,知道嗎?」
我用力地點點頭,然後撲上去攬住了他的脖子。糖葫蘆吃光了,兔子燈被我隨手掛在了樹枝上,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蕭晴嵐還屬於我,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屬於我。
回應我的是緊緊的相擁。
我好喜歡這個人。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這是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的事情。
5
我被太子表哥接去了東宮。
同一批的秀女們都覺得我這是要被指給東宮了,有羨慕的也有嫉妒的,我卻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仿佛風雨欲來。
太子表哥收回了他的不正經,頭一次那麼鄭重地對我說:「小魚兒,我知道你武功不弱,替我保護好若若,明白嗎?」
太子妃閨名若若,如今身懷六甲,快要臨盆了。
想到了蕭晴嵐告訴我的事情,我用力地點了點頭,但一個字也不多問。
「好孩子。」太子表哥揉了揉我的頭發,卻自己嘆了口氣。
我搬進了東宮,日日給太子妃請安,陪她在東宮花園散步,摸熟了以太子妃寢殿為起點,方圓幾十米的每一處地方;更是把東宮裏的每一個人都記了個清清楚楚。
大家隻當我討太子妃喜歡,沒有人知道我到底在做什麼。
當然,更不會有人知道,我其實會武功。
而後,我聽聞皇上和皇後娘娘赴京郊清泉宮避暑,帶了煉制丹藥的道人,道人還是懷王獻上的。
皇上邀懷王同去,太子請皇上收回成命,遭到怒斥。
最終懷王去了,太子因不敬長輩,被勒令思過。
清泉宮兵變的那一天,太子妃臨盆。
我知道東宮裏有間諜,懷王選這一天,大概率是有意為之。
那一天,整個世界都變得晦暗,大片大片深灰色的雲在天空中盤旋,沉悶的雷鳴從遠方傳來,炸響在耳畔。
太子被拘在東宮思過,得知消息的時候,懷王的人已經包圍了整個清泉宮,就算太子動作再迅速,也來不及奔赴京郊行宮救駕。
皇上崩天,皇後娘娘自縊。
太子帶禁軍趕到,兩邊的人馬血戰了一天一夜。太子妃難產,亦痛苦地呻吟了一天一夜。
我守在太子妃宮中,用力地握緊她的手。
「嫂嫂,表哥就快回來了,你再堅持一下。」我的語調變得哽咽,「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最疼愛我的姨母自縊了。
我父兄都跟太子殿下在清泉宮血戰。
蕭晴嵐音信全無。
怎麼一夕之間,世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心裏疼痛難忍,我卻反復告誡自己要堅強。
——楚懷瑜,你是定國侯的嫡女,你母親出自安國公府,你姨母是大鄴皇後!現在太子殿下將太子妃和皇長孫的性命都交到了你的手上,你必須護他們周全!
我等啊等,等到的卻是太子殿下中箭的消息。
我勒令東宮封鎖消息,在太子妃臨盆之前誰也不可以多說一個字。
可太子妃的乳娘還是告訴了她。
那一瞬間,我終於意識到奸細是誰。
可是來不及了,太子妃血崩。
我當著眾人的面,揮劍斬下了乳娘的頭顱,任憑血濺得滿屋都是,然後提著帶血的刀,對著一室跪地的人道:「保不住太子妃和皇長孫,就是這個下場!」
太子妃終於臨盆。
孩子的啼哭聲響亮,可母親卻是再也撐不住了。
太子殿下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回的東宮。
他背後的箭一直沒拔,隻為回來見太子妃和孩子最後一面。
太子表哥對我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懷王以為總兵府的兵力已經在路上了,殊不知蕭晴嵐策反了對方,帶回來的人是救駕的。
第二,懷王在來東宮的路上,但他自以為已經勝利了,會放鬆警惕。
第三,動用定國侯府和安國公府的力量,照拂好他和太子妃的孩子。
他快站不穩了。
我抱住搖搖欲墜的他,失聲痛哭。
「小魚兒,如今把這一切託付給誰,我都不放心……所以哥哥隻能……交給你了……」他講話很慢,氣若遊絲,「現在,我要去陪一會兒若若了……」
元華十七年,太子與太子妃皆薨逝於東宮。
太子死前留下口諭,封我為太子側妃,撫養皇長孫啟瞬長大。
我從東宮的兵器庫裏找出了一把千機弩。
弓弩由精鋼打造,長二尺四寸,射程範圍四十丈。
然後,我埋伏在了東宮的最高處。
黑雲壓城,暴雨終是傾盆而至。
豆大的雨點將我砸了個透濕,我卻絲毫未動,任憑頭發貼在臉頰上,雨水順之滑落。
直到懷王帶著大隊人馬闖入東宮。
他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隻為來給太子殿下一家收屍。
可我卻瞄準了他的頭顱。
在我扳動懸刀的那一剎那,弩箭破空而出。
6
我的弩箭直接射穿了懷王的太陽穴。
這個男人演了一輩子,也隱忍了一輩子,卻在最後關頭,死在了一個他做夢都沒想到的人手上。
在大雨中埋伏了太久,我的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
宮內已然吵翻了天。我在內宮死死地抱著孩子,不給任何人插手,任憑外面人仰馬翻,聲音大到幾乎要掀翻屋頂。
「他們在吵什麼?」我問道。
東宮的人答:「叛軍還沒降,懷王的其他黨羽還想一戰,此時需有人主持大局……」
「所以呢?」
「有朝臣說,一個繈褓裏的孩子無法承擔這個重任,應另擇先帝的其他皇子繼位。」
「笑話!」我怒吼,「不讓皇長孫繼位,他們想讓誰繼位?!」
我倏然間抽過對方腰間的佩刀,對方立刻跪下:「娘娘不可!」
「不要叫我娘娘。」我冷聲道,「把懷王的屍體給我搬到前殿去。」
幾乎所有人都集中在承恩殿。
有我家的、蕭家的這群武將們,也有丞相、大學士等文官。
一邊把持著軍隊,另一邊把持著朝政,一邊要擁皇長孫繼位,另一邊要令擇新主。
我讓人把懷王的屍體往前殿一丟。弩箭早已讓他的臉孔面目全非。
文臣們沒有見過這個架勢,皆連連後退,大喊「放肆」。
我提著刀走上前去。
「懷王是我殺的。」我一字一頓道。
然後,我雙手揮刀,倏然間斬下了懷王的頭顱!
漆黑的血液濺在地上、墻面上、漆柱上,斑駁得到處都是。
我冷冷地盯著那群人:「誰敢質疑皇長孫繼位的合理性,一如此人!」
後來,我聽見有人說:楚家的女兒,可能是瘋了。
那就瘋了吧。我心想。
反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整個世界就全都變了模樣。
蕭晴嵐回來的時候,我正在發高燒。
拒不投降的叛軍等的就是總兵府的援軍,誰知蕭晴嵐直接帶著總兵府的兵力了回京,大舉清剿反賊。叛軍頭領意識到大勢已去,很快地便選擇了投降。
我已經帶著皇長孫啟瞬回了宮中。禮部正在準備他的繼位大典。儀式雖然匆忙,卻仍得要有。
這個孩子不哭也不鬧,同樣也不對我笑。他是不是感應到自己一出生就失去了雙親呢?那麼孤獨那麼寂寞,每天隻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
我總覺得他什麼都懂。
我好像是燒糊塗了。
內監對我說:「蕭小將軍求見。」
「不見。」我的嗓音沙啞,「讓他走。」
內監沒過一會兒又來回話:「奴婢趕不動蕭將軍啊。他紋絲不動站那兒,我們這些宮人哪能趕得走啊……要叫侍衛嗎?」
我怔怔地看著房梁。
「……那就讓他待那兒吧。」
我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這一覺睡得很沉,我一直到半夜才醒,自顧自地摸了摸額頭,好像是退了燒,我感到口乾舌燥,摸索著要去找水。
值夜的宮女發現了我的動作,立刻趕上前來伺候。
「娘娘,奴婢給您倒水。」
「不要叫我娘娘!」我斥道。
「……」宮女低著頭,端上水杯。
我潤了潤嗓子,接著便聽見她道:「蕭小將軍還在外面,您看……?」
我一怔。
「現在幾時了?」
「再過會兒就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