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等著大姐回來那天。」
宮逢春不明白我們在打什麼機鋒,沖姚鼎怯生生地說:「哥哥再見?」
我告訴她:「這雖然不是你大哥頌清,但也是你哥哥,你沒有認錯人,不用害羞。」
逢春點點頭,認真地說了一次:「哥哥再見!」
姚鼎也說:「逢春再見,哥哥在京城等你。」
「嗯!」
就這樣,我離開了居住近二十年的京城。
54
姚斬登基後,年號清正。
清正二年,亓劍錚上表將永信侯之位傳與世子亓寺意,亓寺意是鄄御長公主之子,皇上的親侄子,在皇上登基時立了大功,又承襲永信侯之位,一時間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熱的東床快婿。
嫁去亓家的蜀中秦雲門親自來了皇陵,同我說京中許多人有意亓寺意做女婿,亓寺意都拒了,鄄御拿鞭子抽了兩頓,他也不肯說原因。
「殿下可小心些,我看他那意思,對郡主還是念念不忘。」
當時正在教姚守怎麼給菜地施肥的我,氣得將一瓢肥料潑到地上。
「他敢逼迫頌雅,我打斷他的腿!」
姚守對於我家的能力還是很了解的,「姐你別著急,不用你動手,頌清就先廢了他。」
「如今鄄御建御勢大,殿下不願意牽扯事端,還是想辦法避一避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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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多謝你。」
以秦雲門的立場,她能背著婆家來與我說這些,已經很厚道了。
秦雲門剛離開沒多久,亓寺意就來了。
他也是公主所出,來皇陵還真不能攔。
頌雅如今一半時間在父皇給她修的道館修行,一小半時間在璇璣夫人處幫著整理書籍,剩下的時間才來皇陵看我們,不幸的是她現在剛好在。
亓寺意態度誠懇地求我,隻想見頌雅一面。
我拿不準頌雅的態度,差人去問頌雅要不要見他。
然後我就聽見頌雅一路罵罵咧咧地過來了。
「亓寺意你煩不煩啊,說了我隻是耍你,你幹嗎一直纏著我?不要來招惹我了好不好,沒有你我不知道多快活,你快走快走!」
像是攆瘟神一樣攆他。
亓寺意痛心疾首地質問:「你從湖裡把我救出來的時候說的話都是假的嗎?我知錯了,我願意改,你別因為那句話給我判刑!」
頌雅怔了一瞬,「就是假的!走走走,我不想看到你!」
亓寺意上前幾步想拉頌雅,手還沒挨著頌雅的道袍,一道寒光從他與頌雅中間劃過。
宮季卿掂著手裡的飛刀,似笑非笑地審視亓寺意。
我毫不懷疑,亓寺意再敢放肆,宮季卿會直接殺了他。
連頌雅都緊張起來,她反手抓著亓寺意就往外面帶,還特意擋在宮季卿的射程上。
「你快走吧,回去娶你的侯夫人去,別來找我!」
「砰」的一聲,院門被關上。
頌雅摳了摳腦袋,「要不我出去雲遊一段時日?」
宮季卿慵懶地抱著手臂靠著柱子,一點沒有平時的端正模樣。
「你想去就去,你長大了,早就不用聽我們的話。」
這話味道怪怪的,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
「不敢!爹爹放心,我絕對不會再搭理亓寺意那混賬!」
「哦。」
宮季卿漠然回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宮逢春走過,問了一句:「爹爹,姐姐,你們怎麼了?」
被煦燕一把抱走,怕她被誤傷。
清正二年秋,頌雅帶足了丫鬟小廝、廚子車夫、護衛大夫,以及也想出京的炎炎一家三口和斬閻羅,一群人浩浩蕩蕩去遊玩……啊不是,去遊學。
與此同時,亓寺意私自去退了他娘親給他定的周家嫡女的婚事,被打得差點沒斷氣。
在亓寺意躺床上養傷期間,蕭琛來了皇陵。
為防有人忘了蕭琛是誰,我幫大家回顧一下。
蕭琛,建御長公主姚若準的前駙馬,因為養外室導致姚若準流產,被貶為庶人,後來生活一直不太如意。
畢竟當了十多年的世家公子,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日子過久了,哪裡受得了庶民的生活,於是他做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決定——
他去給自己前妻做面首了!
我曾經以為姚若準隻是喜歡好看的男人,後來發現我錯了,她真的挺長情的,蕭琛為了權勢回去找她,她還是願意要。
當然,這也不影響她養著其他面首。
反正蕭琛現在算是建御長公主府的人,姚斬登基後,建御水漲船高,連蕭琛也重新得了官職。
這次他來皇陵也不是因為別的,他就是故意來挑刺羞辱我們的。
他借姚斬的勢,逼姚守給他下跪,我和宮季卿自然不肯,事情鬧大了,他就給我扣上一頂「忤逆犯上」的大帽子。
宮季卿對這位前同事沒什麼好脾氣,直接腿打一頓扔出去。
蕭琛回京告狀,以為建御能給他撐住,結果沒想到被頌清、方勝鹮和宣韋參到死。
他以為我們奉國府是沒牙的老虎,卻沒想過老虎沒牙了還有嘴啊,不能咬人還不能罵人嗎,而且看看罵他的這三個人吧,前兩個是在學宮罵遍天下無敵手的,後一個更是靠傳謠言搞垮了比現在的周家還顯赫的荀家。
比上升高度是吧,頌清直接把這個問題上升到侮辱先帝上去了。
「先帝下令將蕭琛貶為庶人,如今建御長公主卻為了床笫之歡,公然違抗先帝詔令,如此無君無父之人,實在可恨!」
方勝鹮:「臣附議!」
「蕭庶人還去皇陵大鬧,擾先帝清靜,這都是主人縱容。」
方勝鹮:「臣附議!」
「請皇上處置蕭庶人及建御長公主,否則先帝在天之靈難安。」
方勝鹮:「臣附議!」
姚斬氣了,「成國公除了附議還會什麼?」
方勝鹮:既然你非要讓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把這些年方家宴會中搜集到的建御長公主府一眾不法之事,整理了七七四十九大項,一百三十七小項,並每一項對應哪條律法哪項罪名,一一當庭列出。
雲雀這人吧,一直知道自己短板是腦子不夠聰明,所以做任何事都要細細準備,以至於後人整理他的書稿,發現草稿都存了三個庫房,一件事至少列三個方案,一個主選兩個備選,他還喜歡在草稿邊上寫注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心得體會,例如:
今上恐問南方水渠事,奏對如下,一,二,三,四。
注:南邊好像一直在下雨,頌雅正走到那裡,要給她寫信小心風寒。不過等信過去她會不會已經離開了。唉,不管了,先寄些藥材和衣裳過去。
為了參建御長公主,方勝鹮準備了兩個箱子的草稿,有年紀大的大臣都要撐不住了,他還能口若懸河地說。
姚斬面對這些如山鐵證,不,不是如山,方勝鹮弄的鐵證就是座山,隻得處置了自己的姐姐。
貶建御長公主為建御郡主,將她一眾面首全部趕走,蕭琛判秋後流放。
姚若準不服,想進宮求情,被秦思溫溫柔柔地攔住了。
秦思給姚若準找了個夫婿,是大理寺正卿,今年二十八,年輕有為,英俊帥氣,還是世家子弟,無處不符合姚若準的審美。
除了……死過三個未婚妻,還有就是人比較冷漠,不怎麼愛說話,沉迷工作。
姚若準當然不肯,姚斬也在猶豫,秦思三問就給姐弟倆問住了:
「他不年輕嗎?
「他不好看嗎?
「他官職不匹配嗎?」
好吧,姚斬就這樣給自己姐姐找了新駙馬。
那位大人也是個神人,自從姚若準和他成婚,就被這個比自己小了快十歲的鐵腕提刑官管得服服帖帖,很快懷孕生了娃,在家相夫教子,結果那個兒子跟爹一個德行,老成持重、不茍言笑,建御府硬生生變成了大理寺駐建御辦事處,再也回不到當年那「歌舞升平」的美好光景了。
姚若準被罰後,鄄御來皇陵,她很直接地告訴我,姚若準就是為了亓寺意找我的麻煩。
「她覺得頌雅玩弄寺意的感情,想要為他出氣。說實話,我也氣不過,但是……小春,你也有孩子,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情。」
「鄄御,如果頌雅說你家亓寺意是窩囊廢,你會怎麼想?你知道嗎,亓寺意在頌雅剛毀容的時候說她是醜八怪,你叫我怎麼想呢?」
姚若凌無奈地笑了一聲,「我一輩子都不服你,沒想到要為這個事跟你服軟。隻要你肯答應頌雅嫁給寺意,我就想辦法讓你們回京。」
「不必,我在這裡住得很好,而且頌雅是個大人了,她的事我不幹涉。」
「你不問問頌雅嗎?」
「我問她做什麼,她又不在。」
鄄御得知頌雅已經離開後,無話可說,隻得走了。
沒想到半個月後,傷剛剛好全了的永信侯亓寺意離家出走。
我接到消息後很是擔憂,「他不會去追頌雅了吧?」
宮季卿冷冷地說:「他敢。」
事實證明,他真的敢。
55
清正三年,南方洪災,洪災之後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而頌雅當時正在那裡。
我急得吃不下飯,要親自去找她。
可京中漸漸有了傳言,說是姚斬並非天命所歸,剛剛登基便有了洪災瘟疫,這是老天的懲罰。
類似的事件之前發生過——宣韋和頌清都很擅長炮制流言,姚斬也理所當然地懷疑是奉國府幹的,裡外裡把皇陵這裡圍住,我根本走不了。
就在這時,皇後秦思換上素服前往天壇告罪,說若是上天覺得皇室不堪,請將一切災厄降於皇室,不要懲罰百姓。
她在那裡著粗布麻衣,隻喝清水、吃桑葉,自陳己過,一連跪了九天,跪到差點不成人形時,南方的瘟疫止住了。
她被姚斬抱回去的當天,姚鼎被立為太子。
秦羨後來跟我說,那段時間姚斬本來想廢了她,立周貴妃為後。
「從來就不喜歡,便也不期待他的喜歡。」
我竟不知帝後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姚斬他必是要後悔的,天下少有比思思好的女子,他的孩子也沒一個比得上父皇親手教出來的小善。」
「不提這些了,思思讓我替她謝謝你們頌雅。」
為什麼說要謝頌雅呢,因為南方的瘟疫算是她和亓寺意一起止住的。
她出行時帶了大夫,炎炎又帶了斬閻羅,瘟疫發生後他們本可以逃跑,但頌雅這個半吊子道士和炎炎都覺得不能扔下百姓不管,便留下了。
頌雅帶的大夫研制藥物,救治病人,斬閻羅則負責武力隔絕瘟疫人群,確保瘟疫不大面積擴散。
恰好亓寺意追過去,斬閻羅雖全是精銳,但人數畢竟不多,亓寺意就不同了,永信侯府是有兵的,他直接調了侯府募兵過去鎮守,和頌雅一裡一外,成功控制了瘟疫。
秦思去天壇罪己的時候,藥物其實已經研制出來。
這些事頌雅後來與我講的時候仿佛水到渠成,十分輕松,但我在亂世中見識過瘟疫,知道那是怎樣的人間慘劇,也能夠想象她當時頂著多大的壓力。
在那場瘟疫後,她寫信回來告訴我她已經原諒亓寺意,問我她能不能與亓寺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