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說,那是你的事,隻要你開心,娘親就為你開心。
宮季卿咬牙切齒地說:「她敢。」
宮逢春不明所以,一點沒有意識到她爹想殺人的心情,笑嘻嘻地說:「姐姐膽子那麼大,肯定敢的!」
宮季卿捏皺了手裡的信紙。
收到那封信後,頌雅和亓寺意一直沒有回來,瘟疫事了,但洪水決堤依然存在,兩人留在那裡修河堤了。
秦羨也過去幫忙,畢竟她瑯嬛侯家裡有礦,她錢多且沒後人,打算有多少花多少,所以大方地撥款——比姚斬大方多了。
過去之後事情不太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秦羨便寫信給秦思和我,讓皇後想辦法把老搭檔煦燕調過去。
煦燕問我秦羨找她做什麼,我怕她不忍離開我,為了讓她去,便誇大了說:叫你去修舉世震驚的大堤呢!
煦燕歡欣雀躍地去了,隨後發現有無盡的圖需要她畫。
多年後,我們都覺得,大家的官職爵位或多或少有些投機取巧走捷徑,隻有煦燕的正三品工部尚書之位,是一張圖一張圖畫出來的,一點兒不摻水。
炎炎在瘟疫後收養了一個孩子,為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金梟梟和景雎好險沒殺了彼此,最後決定給孩子取名為月遺愛,兩人勉強同意。
秦羨去了,閑著也是閑著,發現孤兒挺多的,幹脆開起了保育堂。
還是那句話,反正她瑯嬛侯有錢。
誰也不會想到,那所保育堂養大了寫出千古名篇的詩人、血戰沙場的將軍、發現星軌的天象學家和無數過著平靜生活的普通人,而那座大堤前前後後修了二十年,保了南方百姓百世安寧。
56
在皇陵住了許多年,姚守從一開始的失魂落魄到後來的活潑健康,逢春起到了很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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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逢春是個自來熟,小時候我們告訴她有個哥哥頌清,她便看到個陌生男子就喊哥哥,或許是認為哥哥喊得多了,總有一個是頌清。
後來和我們一起被變相軟禁在皇陵,能讓她自來熟的陌生人一下子就少了,她最大的樂趣就變成了姚守。
我告訴她,那是你二舅舅。
「那大舅舅是誰呀?」
「皇上呀。」
「是小善哥哥的爹嗎?」
「是的。」
「那大舅舅怎麼不來陪我們玩呀?」
「因為……」
姚守冷哼一聲,「因為他贏了。」
宮逢春點點頭,「那我們讓大舅舅輸吧,這樣大舅舅也能來了,咱們一家人整整齊齊,多好呀!」
姚守被逗得露出了圈禁後的第一個笑容。
我總擔心姚守得這樣過一輩子,又想我年紀比他大,萬一比他死得早,那他以後得過得多慘啊,於是決定教他一些求生絕活:比如種菜。
我教種菜,宮季卿教撈魚。
姚守從小金尊玉貴的,連衣服都沒自己穿過,哪裡會這些,一開始鬧了好多笑話,每次他氣得不想幹了的時候,逢春就能把他給勸回來。
也不是勸吧,反正就一通繞,把姚守給繞暈了,也就忘了自己為什麼不想幹了。
有一次我和宮季卿挑水回來,看見逢春和姚守兩人一起坐在菜地裡,姚守貼心地把自己的外裳脫下來給宮逢春墊屁股,宮逢春一邊說,一邊把頭靠在姚守身上,小腦袋一頓一頓的,像是要睡了。
「小舅舅,他們說你有王妃,你的王妃就是你的妻子嗎?」
「是。」
「王妃舅媽為什麼不和我們在一起嗎,她也贏了嗎?」
「她……與我分開了。」
「她不要你了嗎?」
「……是。」
「為什麼,她不喜歡種菜?」
「不是。是因為我不喜歡她,也沒有保護好她……她們。」
「小舅舅不喜歡舅媽?哦,我知道啦,小舅舅喜歡其他人!」
「嗯。他很美,也很溫柔,他總是很害怕,卻還會勸我不要害怕。」
「那小舅舅為什麼不娶她當舅媽呢?」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逢春,你還太小,跟你說了你也很難理解。」
「打個比方呢?」
我覺得姚守快哭了,想過去換一個話題,宮季卿卻攔了我,「姚守也不是孩子了,沒事。」
姚守的聲音低了許多,「就好像我是太陽,我本該喜歡月亮,太陽和月亮交替出現,這樣我們就有了白天和夜晚。
可我喜歡的人也是太陽,我如果和太陽在一起,天上就有了兩個太陽,大家覺得這是不對的,這不符合規律。
「還有就是,我的家人傷害了他的家人,我們其實是有血海深仇的人。」
宮逢春點點頭,「我果然聽不懂。」
姚守摸了摸她的腦袋,「聽不懂是好事,我們受過的苦,你們都不用再受。」
「我也不會讓小舅舅受苦的,我答應過娘親的,娘親要是不在了,我就替她照顧你,等我力氣再大些我也學種菜,以後種出來的菜我們一人一半,一定把小舅舅喂得飽飽的!」
姚守的聲音裡夾了濃重的鼻音,「……好。」
從那以後,姚守就叫我姐姐了。
……
清正十年,姚斬駕崩,姚鼎繼位。
姚鼎封我為奉國金封大長公主,以親王禮侍之,又追封我娘親為昭明太皇太後,他提出要將我娘親也移去父皇陵寢,我拒絕了。
我隻是將娘親的畫像給他,煩他拿去與父皇陪葬。
方勝鹮、頌清先後入了政事堂,逢春也被封為靈鶴郡主。
姚鼎問我還有什麼想要的,盡可以說。
我說我的願望從來不變,我隻希望父皇的願望能夠實現。
姚鼎說他明白了,隨即封姚守為壽王,重新賞賜了京城的府邸給他,接他回去。
他給了姚守自由,也允諾他活得長長久久。
宣韋熬了幾十年,終於到了能進政事堂的時候,忽然就不想進了。
「頌清和雲雀兩個不是東西的家伙,又年輕又能幹,每天加班到夜裡都不走,他們不走政事堂其他老東西也不走,都在那兒熬著,什麼玩意兒啊!早知道政事堂那麼累我才不去!我為天下付出那麼多了,我要休息!我要玩樂!我不跟他們那群小年輕熬了!」
「那正好,我和夫君回老家一趟,你要不和我們一起去散散心?」
「好,我這就請假,皇上要是不準假我就請辭!」
宣韋請假失敗,姚鼎說政事需要他,百姓更需要他。
宣韋以身體虛弱為由請求致仕,姚鼎派了兩個御醫給他,每天三次診脈,證實他身體康健,至少還能為朝廷鞠躬盡瘁二十年。
宣韋最終沒能和我們一起走,他要加班,和一群幾乎不睡覺的變態。
我暗自慶幸,還好我和宮季卿不用工作。
57結局
破敗的茅草屋裡,我回憶著過往生活的每一處痕跡。
宮季卿從馬車裡搬下來喜帖,畫像,龍鳳蠟燭,瓜果喜被,卻扇紅綢。
我疑惑了,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這些東西,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直到宮季卿將十三公主、父皇和我娘親的畫像擺好,又布置好龍鳳蠟燭,將點心瓜果擺好碟子,把卻扇和紅綢的一端遞給我。
他環顧四周。
先是看著畫像,「雙親在上。」
又看著龍鳳蠟燭和香爐喜被,「吉物俱全。」
再點點頭,「嗯,都齊了,我們去放炮吧。」
「放……放什麼炮?」
「成親之前放炮。」
我問:「成親?」
「對,從前一直欠著,補給你。」
他幫我用卻扇遮好臉,「別哭,今天小春可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我們一起點燃了鞭炮,一陣噼啪響聲後,他高聲喊道:
「一拜天地——」
我與他拜這不再有戰亂紛爭的天地。
「二拜高堂——」
我看著畫像上錦衣華服的十三公主殷琦,看向布衣荊釵的娘親,看向威勢赫赫的父皇。
我們跪下,鄭重行禮。
「夫妻對拜——」
我與宮季卿轉過身來,面對面,卻扇是紗制的,我能隱約看到他的臉。
他不再年輕,也不再痛苦,他似乎在笑,嘴角勾起的樣子好看極了。
他總是那麼好,怎麼看都好看,看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膩。
我彎下腰去,與他對拜。
我還沒說的話被他搶先說了。
「姚小春,我能遇到你,一定因為我上輩子是個好人。」
「你這輩子也是好人。」
「好。」
「好什麼?」
「我答應你。這樣我下輩子也能遇到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