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該在一起,你想做的我都明白,我們能得到極樂!
「你跟我走吧,我們去哪裡都可以!」
頌清沒有回答她,而是吩咐手下:「把這裡燒掉,帶嘉妱長公主回去。」
「為什麼不!你和我就是一樣的!裝作人的樣子,無時無刻不令我惡心,你還沒受夠嗎!」
「沒有,我很喜歡一部分人。尤爍兒,世界有它的法則和規律,或許你我隻是生錯了族群的野獸,但那不妨礙我發現做人的樂趣。」
「你會後悔的!」
「不會。我娘親是個很有趣的人,她腦子裡有許多奇思妙想,她脆弱得很,又總想保護什麼,我曾經和你一樣有過殺了她的沖動,以為那樣她就永遠屬於我,但不是的。」
頌清微笑了一下,帶著對自己的無可奈何,釋然而無奈,「尤爍兒,我喜歡有娘親在的這個世界。」
尤爍兒被強行帶走,頌清問下屬:「福王那裡?」
「回公子,一切已安排好。」
頌清仰頭沐浴在陽光中,等待山風將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吹散。
傍晚,尤爍兒被下屬從軍中救出,逃亡途中墜馬,後吐血而亡。
經仵作檢查,她在逃走之前就已經被下毒,死因不是墜馬,而是毒發身亡。
下毒的人不是頌清或亓寺意,而是福王的王妃和側妃們。
三個女人看著尤爍兒的屍體,笑得癲狂。
「賤人!逼我們與侍衛交和,你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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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爍兒玩弄人心和詭計,從不管人是有感情的,頌清其實也不在乎那些人的情感,但是他會裝作自己在乎,所以他會為了宣韋,不親手殺掉尤爍兒,而是借刀殺人。
相識多年,成婚多年,尤爍兒從來不知道宣韋在乎她,頌清卻猜出來了,這就是他倆最大的不同。
頌清淡然地回到軍帳給宣韋寫信,詳細解釋尤爍兒的死因。
信中大意是:尤爍兒是被她弟媳毒殺的,與我可沒有一點關系。
不管宣韋信不信,他反正「問心無愧」。
「這下,可以回家了。」
53
福王一家回京時帶著嘉妱的靈柩,那天天氣很好,襯得像是件大喜事,但幾個最重要的人都笑不出來。
姚斬趕在福王前面回京,隻待父皇葬禮結束就登基,姚守大勢已去,他該高興來著,但是這位未來皇帝不高興。
宣韋和尤爍兒在巢州鬥智鬥勇多年,九死一生逃了回來,按理他也該高興的,但是他也不高興。
至於我,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我進京做公主是她的謀算,後來的一系列冷遇也是她的手筆,不好拆算。
她從不是個好人,這讓我有些遺憾,連我自己也不明白那遺憾從何而來。
唯一讓我開心的是,頌清終於回來了。
現在的他長得可真像宮季卿十幾歲的時候,就是宮季卿那時候破衣爛衫還剛剛跛腳,慘兮兮的,不像頌清,偏偏濁世佳公子模樣,帶兵回城一路上都有小姑娘給他扔手帕。
逢春搬著她的小凳子在門口等頌清,等頌清到了,她又不敢認。
頌清第一次見到自己圓滾滾的妹妹,不由得回想起頌雅小時候,因為沒吃飽過而面黃寡瘦頭發稀疏的模樣。
他逗逢春:「這是誰家的孩子?」
「我是靈鶴縣主宮逢春。
「是啊。」
逢春伸出雙手,「那你抱我起來,我等你好久,腳都坐麻了。」
頌清背著逢春進了門,穿著道袍的頌雅一見到這一幕就哭了出來。
「哥!」
頌清看著眼前的頌雅,又掂了掂背後的逢春,心中被奇異的飽足感填滿,那種感覺比他活刮邢三魁美妙太多。
「這是哪裡的道姑?」
頌雅眼角含淚,「本座是景龍道長、煙羅郡主宮頌雅,你這無品無級的平頭百姓還不行禮!」
頌清一揖到底,背後的逢春變成了頭朝下的姿勢,覺得好玩,「咯咯」笑起來,「草民宮頌清參見郡主殿下,當年未曾告別,請殿下饒恕。」
起身時,頌雅撲過來抱住了他。
「哥,我沒怪過你,從來都不怪你。」
逢春喜歡學頌雅說話,便跟著道:「不怪哥哥,從來都不怪哥哥!」
我看著三個孩子在院子裡,終於安心下來。
宮季卿遠遠站著,又想看又不願讓人發覺。
別扭死了。
這時,景雎替炎炎來傳信,「福王被顯王扣在宮中了,荀家人盡數圈禁,國喪之後怕是就有大動作。」
我吩咐侍女:「安排車架,我要進宮。」
「宮禁時間已到,殿下不如等明日進宮哭靈再……」
「不等明日,就現在。」
……
我在宮門口被攔住,還不待我發作,顯王妃秦思的宮人就來替我開了門。
「殿下,王妃聽說您來了,提醒您一句,王爺心緒不佳,請殿下小心為上。」
「多謝你家王妃。」
進宮後在聞政殿偏殿見到了姚斬,他已經蓄須,我總覺得他比我小很多,驀然發現自己與他原來都老了。
「皇姐為何深夜來訪?」
我輕輕地福了福身子,「聽說福王已經進京,不得不來一趟,有事說與顯王聽。」
他的眼中下意識閃過一絲厭惡,仿佛姚守是什麼骯臟東西,沒有一絲兄弟情誼。
「奉國,你想好再說。」
話語裡已滿是威脅。
他不會放過姚守,事到如今,他也不願再在此事上偽裝。
「頌雅及笄後,父皇曾經在牡丹閣召見我,給了我一件東西。」我抬眼看向他,見他像刺蝟一樣戒備地盯著我。
「父皇留了遺詔給我。」
「你……」
「別擔心,顯王,父皇的心意沒有變,他是屬意你做皇帝的。但他不忍見骨肉相殘。
「所以我聽說福王進京便來見你了,想向你要一個承諾。
「奉國,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
父皇當時讓我選,是要母親的畫像,還是要他的遺詔,我選遺詔不是為了威脅姚斬,而是因為我和父皇想的一樣,不希望姚斬傷害姚守。
雖然……
沒什麼雖然,我隻是個普通的農婦,我是偶然進了這場棋局,偶然成了公主,我跟任何一個鄉間的農婦一樣,不想自己的手足相殘。
姚斬往前走了幾步,凌人的氣勢撲面而來,他質問我:「奉國你想清楚!你的丈夫為我殺了荀十二郎,你的兒子為我攔住了巢州大軍,你這麼做就是毀了他們的未來,將他們一切功勞化為烏有!」
「哦,我想他們不會怪我。」
真相是他們並不是為你做了這些,他們隻是覺得你更適合做皇帝,不過這種話我就不說出來刺激姚斬了。
「你非要保姚守那廝?!」
我覺得我跟姚斬交流不來,他不明白我想保護的是什麼。
我不是想保護姚守,我是在保護他的弟弟,保護父皇的兒子。
姚守什麼都沒有了,僅僅是活著,還對他有什麼威脅呢?
無怪乎父皇遲遲不立他為太子,實在還是差了一些。
既然他這樣想,那就是吧。
我點頭回答:「是,請你向我承諾。」
「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接著回到桌前親筆寫下承諾,答應我不殺姚守。
我帶著蓋了印鑒的書信回府,將遺詔交給了他的人。
國喪之後,姚斬攜遺詔登基,貶福王姚守為庶人,前去守皇陵。
任命宮季卿為宣府禁衛長,同樣調去守皇陵。
他的怒火不小,把與我奉國府交好的人全部調離核心位置,煦燕從工部調到皇陵做營繕使,炎炎的斬閻羅也被他以防衛為由徵召大半。
父皇曾要求帶著娘親的畫像下葬,這件事被他知道了,他將娘親的畫像取出,送回奉國府,又將周夫人移葬到父皇墓穴旁,追封他的生母周夫人為孝懿皇太後,卻遲遲不給我娘親追封。
周家、鄄御長公主府、建御長公主府雞犬升天,隻有奉國府一系被惡意針對。
已晉升為皇後的秦思勸姚斬,他能登基奉國府出力甚巨,不可令人寒心。
他又召見我一次,告訴我隻要毀掉那個承諾,向他俯首稱臣,他便既往不咎,以嫡皇長公主之禮待我和我的家人親信。
我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多謝皇上好意,不過我正欲與夫君共同去往皇陵,父皇的陵寢選的位置極好,山清水幽,十分宜居。」
姚斬氣急,「那你便去吧!」
誰也沒想到,朝堂上成國公方信、永信侯世子亓寺意、瑯嬛侯秦羨、太傅宣韋,及學宮一眾名宿聯名上書,請皇上準奉國長公主府宮頌清入朝。
朝中有名有姓的大臣紛紛附議,朝外觀堯山人諸多弟子門人也稱頌頌清多年在巢州經營的功績。
周家人在朝上連聲呵斥,甚至給我們扣上「結黨營私」的罪名。
可無論他們怎麼潑臟水,姚斬都無法拒絕。
我們在京中經營這麼多年,不是他想象的那樣,說清算就清算的。
甚至他躲回後宮,秦思也換上皇後大妝,攜嫡子姚鼎懇求姚斬。
姚斬甫一登基,威風耍了沒有兩天,就被逼著準頌清入朝參議。
但我還是離開了,一來我累了這麼久,想去散散心,二來不親自陪著姚守,我就總怕他會「莫名暴斃」。
離京那日,皇親貴胄都來相送,我倒覺得不好意思,當年兩王出京也不過如此。
秦思帶了姚鼎出宮,她還是甜甜地笑著,叫我「大姐」。
她指著姚鼎對我說:「他快入朝聽政了,大姐是個頂有智慧的人,替我給孩子取個字吧。」
「就叫『小善』可好?人生在世,有善心是好的,太有善心的,像我這樣,就不好了,所以小善即可。」
姚鼎跪下給我行了大禮,「多謝姑母賜字,小善謹記姑母教誨。」
秦思看見了被我牽著的宮逢春,又問姚鼎:「小善,你姑母家的靈鶴真可愛,你喜歡嗎?」
我忽地明白了她想做什麼,沖她搖了搖頭,「皇後,不必如此。」
「大姐,我秦思有恩必報。」說這話的時候她毫不掩飾心頭的怒意。姚斬登基,滅了荀家,打壓奉國府,甚至晾著秦家,隻管捧著周家,她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不會一直縱容姚斬的。
「那也不必,以後頌清在朝中還有許多要麻煩你的地方。你我二人,各自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