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知道了,你做的一切都有意義。
……
殷琦,獻帝十三女,靈帝胞妹,貌醜而性烈,三歲封見善公主,年十五下降,長子早夭,靈帝憐之,加封護國大長公主。後頗有荒誕之舉,引朝野側目,士人謂之「妖婦」。
三十七歲薨,屍骨無存。
28
我和宮季卿去學宮接頌清頌雅回家,去的時候正趕上下午的騎射課程,頌雅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小馬,打馬揚鞭,動作幹凈利落,因為速度太快,辮子上的紅色綢帶在空中飄起來,像隻漂亮的小蜻蜓。
她舉著彈弓打中了幾十步外的銅鑼,隨著銅鑼聲響,一群小孩子們也跟著歡呼,頌雅人來瘋的性格,哪裡受得了這個,直接繞場一周,接受同學們的表揚。
個別女學生非常不矜持,一邊拍手,一邊把手上的帕子什麼的,也往頌雅的小馬上扔,一看就知道是泥腿子新貴家的小姑娘,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得扔給心儀男子的。
一旁的永信侯世子亓寺意雙手抱臂,十分不屑。
「頭一次聽說騎射是用彈弓的,幼稚。」
頌雅輕快地下馬,紅色裙擺被馬鐙繞了一下,挽出一朵花來。
「我用彈弓一樣打你個鼻青臉腫!」
亓寺意充分發揮自己善於告狀的特長,轉頭就對頌清說:「學監,頌雅威脅同學,你不管管嗎?」
我給夫君解釋:「之前他們學宮選學監,頌清全票當選,可厲害了。」
宮季卿:「亓寺意也選他?」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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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夫君默默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一絲無奈。
亓寺意,跟咱們家一堆破事兒沒撕扯清楚的亓寺意,頌清是怎麼讓亓寺意也選他做學監的?
要不是嘉妱太可怕,我甚至都想讓他倆交流交流,說不定能讓嘉妱公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管怎麼說,頌清這「感召」能力實在太強,連我們做父母的無法理解。
不管怎麼不解吧,頌清依舊兩三下解決了這場小風波。
因為他自己持弓上馬,一箭射中靶心。
哐——
頌清穿著群青騎裝回頭看向眾人,越發顯得膚白如玉。下巴微微上抬的樣子和宮季卿如出一轍,唯有在眼光路過頌雅時笑了笑,露出幾顆牙齒來,才打破那種清雋而不真實的畫面感。
「要爭要吵的,先比我厲害再說。」
那群孩子哪見過這絕對實力碾壓加男色誘惑的陣勢啊,一時間有服氣的、有傾慕的、有想要親近的,除了頌雅早看清她哥的真面目,不為所動以外,其他孩子都給鎮住了。
亓寺意還樂顛顛地跑過去接他下馬,一邊走一邊碎碎念,「肯定是你這馬好……」
頌清想都不想就回答:「下次課我跟你換。」
「你小子懂事啊!」
路過頌雅時,亓寺意特意用肩膀挨了挨頌清,做出一副很親密的樣子,也不懂在挑釁個什麼。
可能他覺得頌雅會因為哥哥被搶了而氣急敗壞吧。
兩刻鐘後,我一手一個牽著倆孩子,和宮季卿一起走回家。
路上的時間也沒浪費,一家人短暫地交流了一下近期的活動方向。
我以為這段時間宮季卿過得已經是驚心動魄了,沒想到頌雅也不差什麼。
她在宮裡的日常就是:學規矩,學不好,惹貴妃生氣,貴妃告狀,父皇親自教育,教育不成功讓她滾,她開開心心「滾」到宮門口,又被拽回去,繼續學規矩,依舊學不好……
如此循環往復,在龍顏大怒的邊緣反復試探。
「姥爺嚇唬我,說我要是一直這個樣子,以後鐵定嫁不出去。」
我問:「那你怎麼回的?」
「我說娘親那樣的都能嫁出去,我怕什麼!你們說是吧?」
我丟開了頌雅的手,跟宮季卿說:「你牽著她吧,我怕等下忍不住在宮裡打孩子。」
宮季卿笑得蔫壞蔫壞的,一左一右地將我們攬進懷裡,他做這動作的時候,隻是一時起意。
等鼻息縈繞著的,都是頌清身上的墨香和頌雅身上的奶味兒時,我和宮季卿忍不住鼻尖抵著鼻尖笑起來。
我想起以前剛生下頌雅的時候,他去冰河裡抓魚給我們燉湯,一去就是一天,回來的時候睫毛上都是霜花,手指凍得沒了知覺,凍瘡上裂了口子往出滲血,他卻顧不得處理瘡口,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這樣抱著我們,低頭嗅我們的味道,一句話都不說。
隻有極少數時候,他累到了極致,才會在半夢半醒中呢喃:
「我有家了……我有家的……」
——
「殿下,駙馬和公子也在。」
「我沒瞎,看見了。」
尤爍兒坐在肩輿上,視線更寬闊,比隨侍的太監還早看見遠處那一家四口。
她也不懂自己在發什麼火,在看到那一幕時,莫名就生氣。
姚小春明明已經是公主之尊,為什麼還要圍著那個瘸子轉?
宮季卿即便殺了前朝末帝又怎樣,還不是被弄斷了腿,隻能逃出去茍延殘喘。
尤滿要是沒死,怎麼也要裂土封王,他呢,要不是有姚小春,現在還在鄉下種地。
還青蚺呢,就他也配跟禿鷲相提並論!
宮季卿的兩個小崽子,也一個比一個討厭,宮頌雅慣會狐假虎威逢迎拍馬,偏偏皇上就喜歡她那一套。
宮頌清就更讓人惡心……
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遠處正被娘親抱住的頌清忽地抬起頭來,與肩輿上的尤爍兒的目光相交。
他沖尤爍兒點頭致意。
尤爍兒愣了,原本偏著身子靠著扶手,現在卻不自覺地坐直,凝重的目光落在遠處。
她沉默的時間太長,侍從小聲提醒:「殿下?」
尤爍兒被這聲叫醒,她仿佛想通了什麼,嘆息般地「哈」了一聲,戴著琉璃護甲的手虛點了一下扶手。
「去那裡。」
「是。」
……
「皇姐一家這樣親熱,看得爍兒很羨慕。」
我本想和這個興風作浪無所不為的妹妹客套兩句,宮季卿卻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直接問她:「有事?」
尤爍兒「瑟縮」著退了小半步,看起來像被嚇到的樣子。
「皇姐,駙馬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我連忙擋在兩人中間,「沒有沒有,他就這臭脾氣。」
尤爍兒眨巴眨巴眼睛,她眼睛本來就大,看人的時候自帶「淚盈於睫」效果,這會兒再委屈巴巴地收著下巴看人,要不是經歷過秦羨和炎炎的事,我都要可憐這小姑娘了。
「皇姐,我想請你來我的生辰宴……駙馬不會生氣吧?」
我下意識地看向宮季卿。
「皇姐,我……我也會請鄄御和建御兩位姐姐,駙馬不會不同意吧?」
我心想這不關宮季卿什麼事,我自己就不是很敢接近你。
尤爍兒忽然抓住我的袖子,將我往她那邊拉,接著利索地躲到我身側,「皇姐已經是公主了,怎麼還要事事看駙馬的臉色呢?駙馬好可怕啊……不像我,我隻會心疼皇姐……」
眼看宮季卿已經面沉如水,我趕緊說:「去去去,我們去!」
我是真不想他在宮裡跟尤爍兒鬧起來。
不管怎麼說,入京到現在她都沒有在明面上害過我,在外人看來,人家名門公主,好心好意請你個農婦參加生辰宴,還是在京裡人人都不想搭理你的時候,你如果拒絕,也太不識好歹了。
「皇姐最好了,爍兒好喜歡皇姐。」
宮季卿將我從尤爍兒手中帶走,面沉如水,語氣冷淡,「說完了嗎?我們走。」
尤爍兒乖巧地福了福身子,「皇姐慢走。」
29
「羨羨,京中近來風平浪靜,除嘉妱壽辰外別無他事。但你也知道,嘉妱本事就是大事。唯有遇水搭橋逢山開路了。
嶺南之事重要,但切不可心急,一切以安全為重。
另,夫君此次剿滅餘孽所得賞賜頗豐,這幾個月無須再送金銀來,若嶺南錢財不夠,奉國府亦可支取。
期望明年秋天能等到你們回來。
——小春」
我把信給頌清檢查了一遍,害怕不妥當,又給夫君檢查了一遍,在他倆都確定這封信寫得沒有什麼問題,即便被人劫了去,也不會引起什麼風波後,才給信使送出去。
隻因奉國府基礎還是太薄弱了,沒有自己的信息網絡。
夫君說過,要做好奉國府沒有任何秘密的準備。
也就是說,我們和各方往來的一切書信,都有很大可能暴露。
送方勝鹮去奏請學宮一事,要不是有炎炎的斬閻羅,絕不可能成功。
可惜斬閻羅始終是軍隊,不是密探,情報上面不出不了力。
「在煩惱什麼?看著秦羨的信出神這麼久,連你家夫君都不看了。」
「就是信的事。一想到我們在旁人眼前跟透明的一樣,我不舒服。」
宮季卿說:「尤滿擅長此道,嘉妱也頗得真傳。宣韋和我卻不會。」
也就是他也沒辦法嗎……
「那你們以前怎麼傳信?被尤滿那種人盯著,多可怕啊。」
他道:「難受的不是我們,是尤滿。」
「啊?為什麼?」
宮季卿右手拿走我手裡的信,左手撐在書桌上,將我卡在書桌與他中間,低頭說話的時候呼出的熱氣在我們之間帶起一股白霧,我這才想到,他應該是剛剛出門了,仔細看還能發現外裳上沾的有殘雪。
「親我一口就告訴你。」
我湊過去親了一口。
他皺起眉,將信扔到一邊,空出的手按著我的後腦勺,不悅地說:「現在對我都這麼敷衍了?」
「老夫老妻的……」
他「哦」了一聲,「怪不得,是嫌我老了。」
「哪有!」
接著,我「認認真真」地親了他一口。
嗯……其實是很多口……
直到我都喘不上氣了,駙馬爺勉強滿意,覺得自己沒有被嫌棄「人老珠黃」,才肯繼續說下去。
「陰謀是陰溝裡的老鼠和吃腐肉的禿鷲玩的,何必跟他們在陰溝裡較量,即便贏了自己也惹一身腥。
「要玩,就玩明的。
「宣韋想搞垮尤滿,就直接給我寫信要搞垮尤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