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你宣見薛將軍,我闲來無事,便去了趟白象國,與那裡的百姓聊了幾句。”段白月道,“這南洋一帶原本大家都是安安穩穩的,水路縱橫商貿發達,要多自在便有多自在,沒人想著要打仗。”
楚淵看著他:“然後呢?”
“還能有什麼然後。”段白月道,“楚項能折騰出的風浪,頂多也就是翡緬國與星洲,再加上那東海的潮崖,其餘百姓即便嘴上不說,心裡也恨他要死。”
“東海潮崖。”楚淵轉身往下走,“南洋之戰若能擒得楚項與黑鴉,那裡便會是一盤無主的散沙,管他上頭在做些什麼,都不足為懼。”
段白月跟他回了船艙,道:“有件事,要不要聽?”
楚淵問:“什麼事?”
“與大明王有關。”段白月道。
楚淵皺眉:“雲斷魂?”
“上回攻打白霧島時,我去彩虹口找過一回大明王。”段白月握住他的手。
楚淵眯起眼睛。
“後頭他答應我會出兵相助。”段白月又道。
“小瑾與溫愛卿,再加一個趙大當家都沒請動魚尾族,為何偏偏你就能?”楚淵狐疑。
段白月道:“大明王並非難請,隻是擔心你身居高位,有時做事會身不由己。”
楚淵道:“嗯。”
“不過後頭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說人話。”楚淵拍他一巴掌,“到底是怎麼說服前輩的?”
Advertisement
段白月摸摸鼻子,道:“這事等戰後再問,成不成?”
“那你為何要這陣說?”楚淵莫名其妙。
段白月道:“理由可以戰後再問,不過我在出海前又寫了封信給大明王,前日剛收到回信,潮崖一帶除了你先前派去的楚軍,雲前輩也會暗中打發人盯著,他對東海一帶極為熟悉,即便楚項戰敗逃竄,也斷然登不上島,所以你隻操心南洋便好,不比分神。”
楚淵越發納悶:“為何雲前輩這麼聽你的話?”
段白月道:“待到戰後,我定然一五一十交代給你。”
“裝神弄鬼。”楚淵踢踢他,“也罷,隨你。”
段白月笑笑,叫了熱水與他洗漱,鑽進被窩中道:“正是便隻有這麼多,餘下的時間,可不許再提戰事了。”
楚淵枕在他手臂上,無語心想,若非你先提,我連潮崖都不想聽。
段白月在枕頭下摸出一個盒子,又遞給他:“喏,送你的。”
楚淵有些意外。
“還真當我就煮了一碗面啊?”段白月側身與他對視,“怎麼這麼好打發。”
楚淵坐起來,打開盒蓋後,裡頭是個明晃晃的鏡子,鑲金鑲玉,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
“怎麼不說話?”段白月也坐起身,“這一臉若有所思的,想什麼呢?”
楚淵道:“廢後。”
段白月失笑,握著他的按上那鏡子,竟是一股溫熱的觸感。
楚淵不解:“到底是什麼東西?”
段白月道:“這在南洋一帶是聖物,叫月落,據說是海神娘娘遺留下的梳妝之物。上回出海尋我時,你或許沒注意,這南洋諸國大街小巷上,可到處都是這玩意,不過那些都是仿品,這個卻是真的。”
楚淵拿起來看了看,鏡中人影模糊,看著的確像是有了些年份。但即便的確是寶貝,送個女兒家的梳妝之物,感覺也還是很……值得打發去冷宮。
段白月替他收起來,又道:“自然不是讓你拿著梳頭,據說此物能呼風喚雨,亦能掌控潮汐漲落,就算隻是傳聞,也能圖個好兆頭,讓海神一路庇護大楚,戰無不勝。”
楚淵笑笑:“也是,多謝。”
“你我還要言謝。”段白月敲敲他的鼻子,下床打開櫃子想將盒子收起來,卻又看到了白日葉瑾所送之物,“這是什麼?先前沒見過。”
“小瑾給的。”楚淵道,“讓我閹掉你。”
段白月見怪不怪,很是習慣。打開盒子看了眼,便冷靜地重新關好,塞到了櫃子最底下。再回到床上時,手中多拿了一個白色的小玉罐。
楚淵躺在床上看他,眼底有些亮光。
西南府藥廬不比瓊花谷少,能做的自然不是隻有毒藥。打開之後,被窩裡有幽幽花香,衣衫拋在外頭,楚淵翻身壓在上頭,低頭含住他的唇瓣,咬咬舔舔自己玩。段白月笑著回他一個吻,單手取了藥膏細細做準備,另一隻手撫過那光裸腰腿,揉捏得他軟了身子,方才將人放回被窩,低頭重新親了上去。
兩人都是欲念情濃,段白月自然也沒幾分耐心,再像他方才那般小貓一樣咬著哄。卷著那甜軟舌尖便不舍得再丟,重重一吮,趁著對方吃痛皺眉之際,便將人整個按入懷中。楚淵咬住下唇,下巴抵在他肩頭,眉頭皺著,許久才緩過神。
“好了?”段白月在他耳邊輕問。
楚淵低低應了一聲,指尖一寸寸滑過他的脊背,如同火光燎原。
外頭,四喜公公將侍衛都打發走,守在門外挺樂呵。過了陣子,段瑤與葉瑾也溜達過來,遠遠看了眼,自然知道這陣仗是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一個喜氣洋洋,另一個揣著手,望天,望天,望天。
段瑤強行把他拖走,夜色正好,不如大家一起看蠱蟲,賞毒草。
後半夜時,床帳之間,段白月吻吻他汗湿的額角:“累壞了?”
“你不累?”楚淵在他懷中蹭出一個舒服的姿勢,迷迷糊糊道,“嗯。”
段白月看著他的模樣,心裡半是疼惜半是喜歡,卻也知道他白日裡勞累,不舍得再多做什麼。弄了熱水清理幹淨後,便又上床重新懷進懷裡,手掌拖著他的腰背輕輕按揉,也好明早能舒服一些。
在他懷裡睡著,楚淵向來便不會多有防備,抓著衣袖便能沉沉睡到天光亮。軍隊已經悉數離開白象國,按照計劃行航倒也沒什麼大事,即便是有,薛懷嶽與沈千楓也足以解決,倒也難得安靜了一早上。
楚淵睜開眼睛,看了眼身側之人。
段白月伸手捏捏他的下巴:“醒了?”
楚淵與他對視片刻,覺得還是有些昏沉,於是又閉上眼睛,將臉埋在他懷中,自己發了好一會呆,方才道:“嗯。““今日估摸沒什麼事。”段白月在他身上拍了拍,“若是不舒服,便不起來了,我去打開窗戶,你透透氣就接著睡。”
“大軍都撤離了?”楚淵問。
“嗯。”段白月扶著他坐起來,“一切都按照我們的計劃,除了王猛與妙心,以及那八百將士外,其餘人全部已經清點完畢。”
“那就好。”楚淵揉了揉腰,伸手掀開被子,段白月將人拉到懷中,“真要起床啊?”
“去外頭走走。”楚淵皺眉,“打開門窗讓這裡透透風。”兩人歡好了一夜,這房中氣息自是春情未散,的確有些……淫糜。段白月咳嗽兩聲,替他穿好衣裳後,便帶著人出了船艙,卻恰好看到溫柳年正在另一頭的甲板上,蹲著也不知在做什麼。
“走吧。”楚淵道,“過去看看。”
第140章 月落 或許當真是海神之物
兩人過去時,溫柳年正在專注盯著甲板,眼睛都不眨一下。
楚淵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那裡放了一張宣紙,也不見有何稀奇,不知為何會如此全神貫注。
段白月試探著叫了一聲:“溫大人?”
溫柳年被驚了一下,趕忙站起來行禮:“皇上,西南王。”
“愛卿免禮吧。”楚淵不解道,“這就一張宣紙,盯著它作甚?”
“回皇上,方才卓統領來找微臣,說軍中有位老漁民提醒他,今晚或許會有風暴,讓大家都小心著些。”溫柳年道,“可看這天色,著實不像要下雨的樣子,那漁民便教說可用一張宣紙鋪在甲板上,記下水霧將其浸透的時間長短。”
“如此便能預測風暴?”楚淵問。
溫柳年搖頭:“也不能十成準,微臣在這裡已經守了半天,這紙也沒見有變化。這南海之中天氣變幻莫測,即便是風裡來浪裡去的老手,隻怕也未必就能次次都猜中。”
天上日頭明晃晃的,一絲雲彩都沒有,看著的確沒有預兆要下雨起風。不過楚淵依舊下令全軍多加提防,大戰在即,多留幾分心總沒錯。
段白月站在瞭望臺上,看大軍忙著用鐵索固定小一些的戰船,再遠眺,便是一片茫茫霧氣,像是凝結在一起,風吹也不散。
楚淵在下頭朝他揮揮手。
段白月縱身跳下來:“談完事情了?”
“隻是些例行問話罷了,也就一盞茶的工夫。”楚淵道,“走,帶你去吃好東西。”
段白月笑道:“這話可不像你,溫大人還差不多。”
楚淵拖著他一路到了廚房,還沒進門便聞到一股香氣,鍋裡也不知在煮些什麼,咕嘟咕嘟的。
段白月問:“魚?”
“是趙大當家特意出海,替溫愛卿捕來的。”楚淵道,“平日裡難得一見,離水即死,制成魚幹也不好吃,隻有在這海裡能吃到新鮮貨。”
段白月掀開鍋蓋看了一眼,道:“你若是喜歡,我明日也去撈給你。”
“你湊什麼熱鬧,這三目黃隻能碰運氣,可不是出海就有。”楚淵道,“況且我又不吃魚,隻想讓你嘗個鮮罷了。”
段白月低頭喝了口湯,楚淵問:“喜不喜歡?“
“你專門替我搶來的,自然喜歡。”段白月順勢喂給他一勺,“溫大人少吃這一碗,想來又要愁苦許久。”
楚淵坐在桌子對面,趴著看他吃東西。自己也不餓,就覺得心情不錯。
“笑什麼?”段白月放下湯匙。
楚淵道:“看著還挺賞心悅目。”
“那是。”段白月自得,“畢竟是皇後。”如何能不好看,花容月貌沉魚落雁,書裡都這麼寫。
楚淵懶洋洋伸出手,想要捏他的鼻子,船隻卻猛然一晃。
“小心!”段白月將他一把扶住,拉到了自己懷中。下一刻,船便晃動地愈發厲害,外頭的侍衛跌跌撞撞跑來,道:“啟稟皇上,西南王,起大風了。”
段白月帶著楚淵走出船艙,就見天色果竟已是一片昏黃,狂風掀起巨浪,重重打在船舷上,濺起數丈高的水花。
段白月將他護在懷中,道:“去高處看看?”
楚淵點頭,頂著風與他一道艱難登上高臺。就見風浪雖大,不過由於一早就做好了防範,所以大軍並未受太多影響,陣營也不見慌亂,倒不必過分擔憂。
大雨傾盆而下,段白月帶著楚淵回到船艙,這當口自然燒不出熱水,於是隻取了一塊幹的手巾替他擦了臉,又打開櫃子,想要拿件厚實些的披風出來,不料居然摸到了一手水。
“怎麼了?”楚淵坐在床邊問他。
段白月趕忙將櫃子裡的東西拿出來,伸手一摸最底,依舊是幹燥的,方才松了口氣。
見他不說話,楚淵走過來,又問:“你在幹什麼?”
“沒什麼,方才嚇我一跳,以為船裡進了水。”段白月拎出一件披風,“不知為何,其餘衣物都是幹的,隻有這一件到處都是水。”
楚淵伸手摸了一把,又看了眼地上的東西,道:“不是披風,是這個盒子在滲水。”
“我送你的月落?”段白月意外,打開那木匣一看,果然便見銅鏡上已布滿霧氣,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還真不是一般的東西。”楚淵道,“八成的確是海神娘娘留下來的。”
段白月往裡看了一眼,道:“依舊照不出人影。”
“先拿出來吧。”楚淵道,“等風平浪靜了,再找來溫愛卿,看他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段白月點頭,另取了件衣服將他裹上床,一手抱人到自己懷中,另一隻手抓著床頭,以免被越來越劇烈的顛簸甩出船艙。
又一個巨浪打來,船隻被拋到頂點。楚淵伸手護住段白月的頭,怕會撞到床頭,想了想嫌不夠,又索性整個人都壓在他身上。
眼見人就在自己身邊,不親白不親。段白月順勢湊上前去,卻沒料到剛好撞到一個震顫,兩人牙齒重重磕在一起,酸痛交加金星亂飛,幾乎連眼淚都冒出來。
楚淵心裡鬱悶,低頭狠狠在他脖頸處咬一口:“老實點!”
段白月倒吸冷氣:“好好好。”怎麼這麼兇。
楚淵取了一個軟枕,塞在他的頭頂與床頭之間,又將人抱緊,方才放了心,在他胸前等著風平浪靜。原以為頂多一兩個時辰便會過去,誰知足足過了三天,天上依舊是一個驚雷接一個驚雷,黑壓壓的,白日裡也像是子時。
這日午間,段白月去廚房拿了饅頭與淡水,回來就見楚淵正坐在桌邊,於是皺眉道:“回床上待著,這才剛安穩多久,外頭天色可是一點光亮都不透,估摸著還有巨浪。”
“我卻覺得快要放晴了。”楚淵拿起桌上月落,道,“這鏡子不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