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段白月正在桌邊飲茶。
楚淵道:“你打算何時回沐陽城?”
“自然是與你一道回去。”段白月遞給他一杯茶,“楚恆既想聯合我一道對付你,這當口自然不會鬧出大陣仗,有段念與副將駐守軍中,足夠。”
“厲鵲還在城中客棧住著。”楚淵道,“你打算何時見她?”
段白月先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然後問:“你說呢?”
楚淵淡淡道:“與朕何幹。”
段白月心裡暗暗叫苦,握住他的手湊在嘴邊:“還生氣呢?”
楚淵反問:“朕為何要生氣?”
“因為我做錯了事,不該丟了紫龍玦,不該弄個假的哄你,中了毒也不該躲著不見你。”段白月極為識趣,“罵我便是,打我也成,再不濟我真去街上買幾個搓衣板來,給你洗衣裳。”
楚淵噗嗤笑出聲,抬手拍了他一巴掌。
段白月也笑,蹲在他身前:“不氣了啊?”
楚淵撇撇嘴:“氣。”
“氣我便是,不要氣壞自己。”段白月湊近他,“還有,我都認錯了,今晚可不準再趕我睡地板了。”
楚淵淡定又悠然:“在你將厲鵲與紫龍玦之事弄清楚前,休想蒙混過關!”
是夜,沈千楓將葉瑾強行抱回房。
“你讓我再去看一眼。”葉瑾雙手撐住他的胸膛不給親,心心念念想跑,拼命掙扎,甚至還想咬人。
Advertisement
沈千楓看得好笑,一隻手輕松制住他,另一隻手捏開他的下巴,拇指頂進去一顆藥丸。
“唔。”葉瑾猝不及防,一股甜膩化開,頓時瞪大眼睛看他。
沈千楓拍拍他的側臉:“聽話。”
熱意頃刻在小腹升騰而起,葉瑾被他壓在牆上,衣衫凌亂很想掀桌,卻連踢人的力氣都沒有,掙扎了三次回,非但沒有將人推開,反而將自己弄得氣喘籲籲,於是軟綿綿怒道:“給老子解藥。”
沈千楓低頭,將所有炸毛都堵了回去。
另一處房中,則是要安靜許多。
楚淵背對著門,像是已經沉沉睡了過去。段白月小心翼翼掀開被子,擠在他身邊。
楚淵自然不可能不醒。
段白月抱住他,啞著嗓子道:“地上冷。”
楚淵重新閉上眼睛,嘴角一揚。
段白月在他發間落下親吻,卻睡意全無。
後半夜的時候,楚淵突然問:“在想什麼?”
段白月愣了愣,將他的身子轉過來,有些歉意道:“我弄醒你了?”
“說說看。”楚淵撐起身子,下巴抵在他胸口,懶洋洋道,“每回睡不著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
“什麼都想,最想你。”段白月替他蓋好被子,“方才也是在想你。”
楚淵笑笑,伸出手捏捏他的腮幫子。
“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我都會告訴你。”段白月看著他,“再也不瞞著了,好不好?”
“說得好聽。”楚淵收回手,“到現在也還沒說清楚,究竟為何會練功走火入魔。”
段白月語塞。
楚淵卻沒有要換話題的意思。
段白月道:“習武之人,練功稍有不慎,隨時都會有危險。”
楚淵道:“四喜。”
段白月一把捂住他的嘴——四喜都好說,千萬別又招來四喜隔壁的小祖宗。
楚淵冷冷掃開他的手,披著被子坐起來,背對他。
段白月頭疼,妥協道:“是上回為了平隋洲之亂,不顧師父勸阻提前出關,才會命懸一線。”
楚淵沒說話,也沒轉身。
段白月從身後抱住他:“連師父都沒想過後果會如此嚴重,不過都已經過去了,你想聽,我就說了,可不準放在心上。”
屋裡很安靜。
許久之後,楚淵使勁掙開他,扯過一邊的靠枕,轉身劈頭蓋臉將人揍了一頓。
段白月心裡叫苦,老老實實坐著挨,隻有看他快掉下了床,方才伸手拖了一把。
楚淵丟掉枕頭,胸口劇烈起伏,紅著眼眶看他,嘴唇微微顫抖。
“意外而已。”段白月將他擁入懷中親親,“都過去了,就當是老天爺設下的絆子,前二三十年苦,後頭幾十年就都甜了,是不是?
楚淵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將臉埋在他胸前。
滾燙的湿意傳來,段白月無奈,手在他背上輕撫:“我現在可好好的,不準哭。”
楚淵還記得多年前,自己給他寫的那封信裡是什麼內容。
要隋洲,要裂山,要楚江的命。
回信按時送來,隻有一個字——“好”。
過了三個月,楚江在打獵時不慎墜落懸崖,隋洲便歸了自己,而此事也就再也未被提起過。卻不曾想,他竟會因此走火入魔命懸一線,飽受十年金蠶線之苦。
“小傻子。”段白月抬高他的臉頰,用拇指蹭掉眼淚,小聲道,“等明早眼睛腫了,被葉谷主看到,我可就真該禿了。”
楚淵道:“以後不要再做任何事了,我養著你。”
段白月爽快點頭:“好,可不著急非得是現在。待將來你隨我回了大理,我們去洱海邊找個小村子住,到時候做飯洗衣裳都歸你,我什麼都不做,天天躺著吃,可好?”
楚淵冷靜道:“做夢。”
“你看,讓你養你又不肯。”段白月惋惜嘆氣,“百姓都說西南王狼子野心,這鍋可背得冤,我老了頂破天就想當個員外有人伺候,就這還不一定能成。”
楚淵總算被他逗笑。
“肯笑了啊?”段白月捧住他的臉頰,低頭親了一下,“既然還要在這裡住一陣子,那明日想不想出去散心?我帶你去三婆婆山。”
“那是哪裡?”楚淵問。
“福泉城外的一座孤山,沐陽城在打仗,附近鎮子裡的百姓也不敢出門,山裡應當很安靜才是。”段白月道,“去不去?”
楚淵點頭:“去。”
第99章 山洞 半日偷闲
三婆婆山距離沐陽城不算遠,山腳下就是個小村子。段白月買了一包鹹飯一包雞爪,帶著給他路上吃。
既是散心,那自然就不必趕時間。楚淵走得很慢,遇到一窪小小的水塘,裡頭有幾尾活魚正在遊,也要駐足看上半天,不算高的一座山,兩人卻也直到中午才登頂。
往遠處看去,楚軍大營排列整齊,細聽似乎還能聽到號角聲響。段白月尋了塊幹淨的石頭,道:“坐下歇一陣子。”
楚淵四下看看:“這裡有些像景太山。”
“這裡可沒景太山那般戒備森嚴。”段白月道,“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想單獨說幾句話都不成。”
“故意的。”楚淵從他手裡接過筷子。
“我就知道。”段白月打開包著鹹飯的樹葉,嘆氣。當年千裡迢迢前往王城看他,還以為能在山中一道賞景遊玩,結果到之後才發現,他身後幾乎時時刻刻都跟著侍衛,自己稍微靠近些都不成。
楚淵道:“好吃。”
“肚子餓,自然吃什麼都好吃。”段白月遞給他一個雞爪子,“可惜沒有帶酒出來,西南府剛釀好了一批新酒,名叫綺風,入口比緋霞更甜,想來你會更喜歡。”
楚淵問:“你釀的嗎?”
“要送你,自然是我親自釀,如何會交給旁人。”段白月道,“不過也無妨,再放上一段日子,飲起來會更醇,戰後我親自送往王城。”
楚淵點頭:“好。”
山間陽光正好,暖融融的。楚淵枕在他腿上,看著天邊流雲出神。
“在想什麼?”段白月問。
楚淵道:“什麼都沒有想。”
段白月拿掉他頭上的一片小葉子。
“待平了東海與南海之亂,便將錦娘與孩子一起送進宮吧。”楚淵看著他。
段白月點頭:“好。”過了會又道,“不知會不會又將那位陶大人氣死。”如果是這樣,那還挺好。
“又來。”楚淵揪住他的頭發,“與其在這念叨太傅大人,不如想想這一路要如何應付小瑾。”
提到那位神醫,段白月頭果然就開始隱隱作痛。
楚淵警告:“不準欺負他。”
“我如何能欺負他?”段白月大為委屈,告狀道,“他不欺負我便已是萬幸,平日裡見著都恨不得躲著走。虧得是有沈盟主,否則隻怕我想帶你出來透透氣都難。”
楚淵悶笑。
“命苦。”段白月感慨,“沒轍。”
楚淵找出一個舒服的姿勢,道:“我想睡一陣子。”
段白月點頭,右手輕輕覆在他眼睛上,遮住外頭的亮光。
客棧中,葉瑾看著空蕩蕩的客房,和笑容可掬的四喜,握拳,深吸氣,要冷靜,不能咆哮!
沈千楓道:“小瑾。”
“你不要說話!”葉谷主叉腰揮手,氣勢洶洶。
四喜公公暗中使眼色。
沈千楓會意:“有風寒藥嗎?”
“……你著涼了?”葉瑾果然皺眉。
沈千楓道:“頭暈。”
葉瑾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覺得似乎是有些燙,於是拉著人回隔壁吃藥——房留著待會再拆。
直到深夜時分,楚淵依舊沒有回來。
葉瑾:“……”
葉瑾:“……”
葉瑾:“……”
四喜公公誠懇道:“老奴當真不知道皇上去了何處啊。”
沈千楓也道:“最近一直待在軍中,難得有幾日空闲,讓皇上出去散散心也好。”
散心為什麼要散整整一天!葉谷主深呼吸,並且冷靜地想了想,他哥此時或許正在憂心忡忡,思考軍國大事,或者正在純潔地看著月亮,吟一首詩。
段白月將人攔腰抱起,大步走向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