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周圍一圈侍衛大驚失色,趕忙撲上前,將蠟封住的段白月接住。
玄冥寒鐵衝天而起,南摩邪嘴裡罵娘,破窗而出將其搶回手中,重重插入地下深處,隻留下半寸劍柄在外頭。
大地隱隱震動,過了許久方才停歇。
“要成精了是不是!”南摩邪叉腰怒指,對著劍柄大罵。
一圈侍衛鴉雀無聲。
南摩邪示意眾人將段白月放回馬車中,檢查確定無恙,才算是放了心。
方才自己隻不過想要喝杯水,才站起來還沒夠到茶壺,玄冥寒鐵便像是瘋了一般,突然“咚”一聲將蠟封撞了出去,速度快到自己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外頭就已經傳來驚呼聲。
為了防止此類事情再發生,侍衛依照南摩邪指使,到附近農莊中弄了一盆狗血潑,又從一個道士手中買了根桃木枝,用紅綢緞將其與玄冥寒鐵牢牢捆在了一起。
當然,大楚民風淳樸,買桃木枝,還會附贈一場法事,不加錢。
“定!”道士金雞獨立,噴出一口香灰水,往玄冥寒鐵上貼了一道符咒。
“好!”圍觀百姓熱情鼓掌,紛紛表示還沒看夠,再來一回。
不遠處,西南府的侍衛守著馬車,面面相覷,很是茫然。
這算個什麼事啊……
第66章 回宮 環環相扣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盆狗血,玄冥寒鐵倒是當真消停了下來。為了防止它再次傷人,南摩邪特意到鎮子裡的鐵匠鋪,打算訂做個鐵匣子暫時裝起來。
鐵匠是個樸實的壯漢,平日裡都是替鄉親打些鐵鍋鐵鏟,這還是頭回接到江湖中人的生意,出錢又豪爽,自然不敢懈怠,大錘抡起來哐哐響。南摩邪在旁邊一邊嗑瓜子一邊等,身邊不多時便圍了一大群後生,都想聽江湖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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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讓我講可不成。”南摩邪吐了口瓜子殼,道,“得拿這鎮子裡的故事來換。”
“鎮子裡能有什麼故事,無非就是兩家人撸起袖子打架。”有後生道,“頂大的新鮮事,便是前幾日來了個流落女子,抱著生病的娃娃,看著可是遭了罪。”
“幸好這城中張嬸年輕時是從山西嫁過來,與那娘倆算同鄉,才好心收留了下來。”又有一人道,“又請了大夫看病,那小娃娃才撿了條命。”
“流落的母子倆,又是從晉地過來?”南摩邪覺得聽上去似乎有些耳熟,於是道,“人在何處,可能帶我去看看?”
後生們聞言都納悶,但又看著不像是在開玩笑,於是便帶著他去了鎮子裡的張嬸家。敲開院門後,恰好就見一名女子在院中晾曬衣服,正是當日小五在西南府後山,從猛虎嘴中救回的那名女子。
“南師父?”女子有些詫異。
“果真是你啊。”南摩邪問,“不是說要投奔親戚,怎麼又會流落至此?”
“多年未回去,親戚早就不知去了哪裡。”女子苦笑,“後頭聽人說江南好討生活,便想過去看看,誰知剛到這鎮子裡,孩子就病了,虧得有嬸子收留,否則……”
“先前就說,讓你留在西南府,非要走。”南摩邪搖頭,“正好這趟我也要回去,不如一道吧。否則你這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孩子,就算是去了江南,怕是也不好過日子。”
“多謝南師父。”女子躬身行禮,眼眶有些微紅。
所幸那小娃娃的病不算重,吃了幾天藥,高燒也退了下去。南摩邪命人去買了一架馬車,捎上這母子倆人,繼續朝著西南而去。
沿途多做幾件善事,也算是給小輩們積福報。
夏末天氣漸漸轉涼,段瑤紅著鼻頭坐在桌邊,一個接一個打噴嚏。
楚淵吩咐太醫開了藥,又給他做了幾套厚實的新衣裳,一日三餐也都是溫補之物,一點辣椒油都不準給。雖說嘴裡淡出鳥,但段小王爺還是頗為感動,到底還是嫂子好。
在回王城的路上,玄天與段瑤同乘一輛馬車。朝中眾人心裡都納悶,帶著段小王爺一道回宮尚且能想通,但那名老者據說已在行宮裡住了十來年,就是個流落至此的可憐人,帶他回去作甚?
“老陶啊。”劉大炯道,“你有沒有覺得,咱皇上最近做的事情,是越來越教人看不明白了?”
陶仁德憂心忡忡,看著前頭的鑾駕嘆氣。
皇宮裡頭一切如舊,段瑤不肯一個人住宮殿,楚淵便給了他一處清靜小院,離御膳房近,離太醫院也近。
“皇上。”朝中眾臣甚為擔憂,趁著皇上在御花園中賞景,心情正好的時候,一齊上前奏請,“西南府的小王爺是用毒高手,若要安排住處,怕是要離這兩個地方越遠越好啊。”
楚淵向遠處道:“瑤兒。”
“皇上。”段瑤手中拿著一包花生糖,一邊吃一邊跑過來。
楚淵伸手。
段瑤分給他一顆。
眾臣眼睜睜看著皇上吃完了花生糖。
楚淵冷冷問:“還有何事要奏?”
眾臣叩首散去,生怕晚了會被牽連受罰。
楚淵搖搖頭,坐回亭中繼續喝茶。
段瑤道:“又怎麼了?”
“雞毛蒜皮之事,也能說得像天要塌一般。”楚淵道,“也難為他們,能數十年如一日這般一驚一乍。”
段瑤道:“哥哥經常說,這些人,揍一頓就好了。”
楚淵失笑:“看來在西南的時候,他該是沒少念叨這些。”
“今日玄天前輩的身子已經好多了。”段瑤道,“他讓我請問皇上,何時才能見到潮崖族人。”
“這麼急?”楚淵道,“朕還想讓他多休息幾天。”
“前輩說將這事都了結之後,還是想早些回北行宮,繼續守著鳳姑婆婆。”段瑤道。
楚淵點頭:“那便如前輩所願,今晚吧。”
那群潮崖人雖說被軟禁在皇宮,哪裡也去不得,卻也並無多少抱怨,畢竟比起先前顛沛流離的生活,現在已不知好了多少倍。甚至還想著若能一輩子待在宮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倒也不錯。
臨到吃完飯的時候,突然有侍衛前來通傳,說是皇上召見,眾人心裡都有些沒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等到了御書房,就見除了楚淵外,側邊還坐著一個老者,背對看不清模樣,另一旁站著段瑤,氣氛微微有些凝重。
“叩見皇上。”眾人跪地低頭,愈發忐忑不安。
“在剛入宮的時候,朕已經聽了一回潮崖島上的故事。”楚淵道,“現在還想再聽一回。”
下頭一群人噤若寒蟬,無一人敢先開口。
楚淵淡淡道:“若是不想講,朕這裡倒是有個人,能替你們講。”
眾人愈發膽戰心驚。
玄天緩緩回身。
看清他的容貌之後,眾人頓時臉色煞白,更加哆哆嗦嗦不知該說些什麼。
“前輩可認得這些人?”楚淵問。
玄天點頭:“十多年前我離開海島時,他們大多都隻有二十出頭。”
“事已至此,還打算告訴朕,是北派首領帶了南洋人上島,將潮崖族人屠殺一空?”楚淵眉間一厲。
“皇上饒命啊!”眾人抖若篩糠,“是我們一時糊塗,又怕皇上得知實情後降罪,方才……方才……還請皇上網開一面。”
“得知實情後降罪?”楚淵道,“說說看,是什麼實情?”
“是。”那女子道,“在剛開始對付北派的時候,南派的確與南洋人結為了同盟。但隨著北派被吞並,南洋人便越來越貪婪殘暴,潮崖一族本隱於世間,他們卻三不五時便會用大船拉來新的南洋人,在島上修建房屋,布設機關,所有潮崖人都成了他們的苦役,稍有反抗便會招來毒打。”
“是啊。”阿四也道,“潮崖島早就不是先前的模樣,現在處處都是機關,周圍海域也布滿漩渦迷霧,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葬身海底。”
“而你們幾個非但不想辦法抵御外敵,反而還主動協助南洋人欺凌同胞,直到覺察到自己也有危險,才決定要離開海島,所以才不敢向朕說出實情。”楚淵道,“可是如此?”
眾人鴉雀無聲。
“那個嬰兒,究竟是誰的孩子?”楚淵又問。
“是南洋人首領的孩子,娘親是潮崖人,名叫紅玉。”女子道,“為了能多個活命的籌碼,我們便冒死偷出了他。”
“很好。”楚淵點頭,“朕還想問一件事,不過這件事,你們未必個個都能知道真相。”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這句話是何意。
“來人!”楚淵道。
“在!”御林軍魚貫而入。
底下眾人幾乎要癱軟在地,以為要被拖出去砍頭。
“將這些人帶下去,關進不同的房屋中,給些紙筆寫供狀。”楚淵道,“一個時辰之後,將紙收上來,若是膽敢有任何欺瞞,殺無赦。”
“是!”御林軍上前拖起眾人,架著往外頭走。那女子急急回頭道:“皇上,民女所言句句屬實,當真再無任何隱瞞了啊。”
楚淵嘴角微微一揚,權當沒聽見。
御林軍兇神惡煞,將人各自關入房中,哐啷一聲落了鎖。
四周一片寂靜漆黑,隻有桌前蠟燭微微晃動,愈發教人心裡發毛。
御書房內,段瑤道:“估摸著嚇也該嚇死了。”
“對付這些人,不需要多有耐心。”楚淵道,“欺君可是死罪,潮崖人的膽子倒也不小。”
玄天嘆氣,道:“卻沒想到,潮崖島那般荒涼,竟也有外敵要去殺戮搶奪。”
“潮崖唯一的優勢,便是離楚國夠近,周圍又有不少島礁漁港。”楚淵道,“而且成日裡白霧茫茫,極為隱蔽。”
“那伙南洋人,會不會是想對楚國不利?”段瑤皺眉,“名義上為了金銀,可若是真想要黃金島上的財富,為何又要將能當向導的潮崖人殺戮殆盡?”
“有可能。”楚淵點頭,“不過單憑一座小島,哪怕上頭裝滿震天火炮,也對大楚構不成威脅。”
“所以要放任不管?”段瑤試探。
“自然不是。”楚淵道,“潮崖四周海域都歸屬大楚管轄,漁民商船絡繹來往,先前悄無聲息也便算了,現如今既已被外族所佔,又豈能容它一直裝神弄鬼。這事朕自會做安排,不過在此之前,估摸著宮裡這些潮崖人,還能演出不少好戲。”
第67章 先將命保住 將來也未必就找不到天辰砂
一個時辰之後,御林軍前往每個房間,收回了厚厚一摞紙。
段瑤翻了翻,感慨:“這是在寫供狀還是寫話本。”雖說每個人都有秘密,但這些人的秘密未免也……太多了些。
楚淵問:“前輩可要看?”
玄天搖搖頭:“皇上想讓我看的時候,我再看。”深藏於心的,怕大多都是些見不得人之事,看了也是心寒,不如不看。
段瑤挑亮燭火,與楚淵一道看那疊供狀,越看越哭笑不得。不舉這種事情,就算當真是秘密,外人應當也不會想要知道吧……也對大楚國運並沒有任何影響啊。
楚淵從中抽出一張紙,遞給段瑤:“這才是朕想要知道的東西。”
“嗯?”段瑤接到手中粗略一掃,寫供狀的人名叫藏硫,他顯然是猜到了些什麼,所以並未像其他人那般事無巨細,樣樣都要寫。隻有薄薄一張紙,上頭一五一十交待了關於月鳴蠱之事。
藏硫的父親名叫藏海,是島上數一數二的巫醫,因此平日裡很是受人尊敬。在某次給北派一位老人看病時,趁機竊取了月鳴蠱,卻沒有上交南派首領,而是暗中養在了自己房中。
玄天被趕下島後,潮崖族的日子並沒有變得更好,南洋人的補給船也來得不再像先前那麼勤,據說是海匪猖獗,船隻開不過來。但日子總是要過,於是南洋人便提議,選出一隊潮崖族人出海前往大楚,向楚皇討些金銀珠寶回來。
潮崖本就在楚國被傳得神乎其乎,因此這批人很容易便入了宮。靠著一些海外傳聞,以及蠱蟲巫毒之術,倒也騙過了當時的楚皇,不僅對其禮遇有加,臨走時更是獲賞不少金銀。而藏海在出海之前,已覺得將來潮崖島上或許還會有惡戰,為了保住月鳴蠱,便冒險帶了一些出來,伺機種在了當時楚皇最心愛的皇子,也是大楚太子的楚淵體內——在他看來,這應當是最安全的一個人選,有御林軍層層保護,也不會像尋常人一樣搬家離開。而隻要宿主不死,月鳴蠱便能一直存活,不管將來潮崖島上發生何事,藏寶圖的線索也不會斷。
回島五年後,藏海身染惡疾,彌留之際將藏硫叫到床邊,將此秘密告訴他,又說島上還有一瓶月鳴蠱,若能安然留在身邊自然好,若是被人覺察出端倪,隻管毀了便是。隻要楚淵太子當得安穩,便不愁月鳴會從這世間徹底消失。
在安葬了藏海後,藏硫變得愈發謙卑,在南洋人面前恨不得時時低頭躬身,連同伴都有些瞧不起他。但即便是如此,卻也險些沒能逃過殺身之禍——越來越多的南洋人被運送到潮崖,那些精妙的機關攻防巫毒之術,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為了對付大楚。就在眾人惴惴難安之際,南洋人終於卸下最後一層虛偽面皮,一夜之間幾乎殺光了所有潮崖人,連親信也不放過。而藏硫與另外幾人由於早有準備,所以才得以順利逃脫,並且還趁亂搶走了小嬰兒。
原本按照眾人所想,是要前往王城求助,畢竟除了楚國皇室,潮崖再無其他人可依靠,卻沒料到會被南洋人覺察到行蹤,甚至買通蒼南知府餘舒,聯合飛鸞樓發出江湖追殺令。
屠不戒雖說為人魯莽,功夫卻不算低。藏硫在與他打鬥之時,裝有月鳴蠱的瓷瓶不慎掉出袖中,為了不讓同伴看出端倪,才稍稍一猶豫,瓶子便已經被屠不戒踩碎。眼睜睜看著藏了幾年的蠱蟲毀於一旦,藏硫恨得咬牙切齒,卻也無計可施,隻盼著將來到皇宮後,能想辦法接近楚淵,從他體內取出剩餘月鳴,隻是萬萬沒想到算盤打得雖好,到頭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段瑤與玄天看完之後,也隻想嘆氣。且不說那藏寶圖隻有半張,就算當真能找到傳聞中的黃金島,能小心翼翼算計這麼多年,也當真是失心瘋魔。
“皇上。”江懷道,“那些潮崖人要如何處置?”
“分開關押。”楚淵道,“若有朝一日當真要開戰,這些人或許還有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