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桌腿與木盒。”男子擦了把汗。
“木盒?”段白月問,“裝首飾用的?”
“這便不知道了,村子裡都是工匠,也不懂外頭什麼好賣。都是城裡的大商鋪交來圖紙,我們再按樣做好便是。”男子道。
“看著有些大,也不像是女兒家喜歡的東西。”段白月拿起一個木盒,“看大哥手藝如此嫻熟,想來也做了挺久。”
“祖輩就是做車轱轆的,至於這木頭匣子倒是幾年前才開始做,卻賣得最好。”大概是平日裡極少有人來此,男子的話也多起來,笑道,“每個月少說也要出去二百來個。”
“看著挺精巧,我可否帶一個走?”段白月問。
“這可不行。”男子面有難色,“吳員外說了,這木頭匣子不能給外人,多少銀子也不賣。”
“這樣啊。”段白月歉然,“是在下魯莽了。”
“沒有的事,客人太客氣了。”男子連連擺手,“若是我自己的,想帶走多少都成,隻是上頭實在不允許。若客人真心想要,去大雁城裡吳家車行問問便是,我這做好之後,也是要送到車行去的。”
段白月點頭:“多謝。”
兩人又坐了一陣,喝完茶後便出了村,沿著小路慢慢往回走。
“方才那個木頭匣子,有何古怪?”楚淵問。
“古怪說不上,但實在不像是日常能用到的東西。”段白月道,“既笨重又不好看,也裝不了許多物件,賣不出去才算正常。”
“去城裡看看便知。”楚淵道,“吳家車行離驛館不遠,先前還曾看到過,生意似乎不錯。”
段白月點點頭,與他一道回了大雁城。
第22章 暗室 這功夫包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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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車行裡人來人往,看貨的詢價的湊熱鬧的,生意看著是紅紅火火。
楚淵在街對面遠遠看了眼招牌,剛打算進去,卻被段白月攔住,於是不解道:“有事?”
“既然易容成小商販,自然氣度也要跟著往過靠。”段白月提醒,“走起來這般器宇軒昂,倒是和長相格格不入了。”
楚淵頓了頓,問:“那要如何走?”
段白月道:“像這大街上的百姓一般便可。”
楚淵:“……”
他並不覺得自己和百姓走路時,有哪裡不一樣。
段白月笑著搖搖頭,將他挺直的脊背稍稍壓下去一些:“就像這樣,或者再彎腰駝背一些也無妨。”
楚淵狐疑:“如此簡單?”
段白月點頭,與他一道進了吳家車行。
伙計都在忙,見著有兩個陌生人,也來不及上前招呼,隻能遠遠喊一聲,讓客人先四處看看,自己得了空便過來。
“無妨。”段白月道,“小哥隻管忙,我們也隻闲來無事,所以過來看看罷了。”
馬車在後院空地一字排開,樣式還挺多,往後便是新造的桌椅樣品,再想往裡走,卻被家丁攔住,說後頭是吳老板的私宅,謝絕客入。
段白月道過歉,兩人又在前頭商鋪裡逛了一圈,方才出了車行,沿著街道慢慢走。
“有何發現?”楚淵問。
“什麼發現也沒有。”段白月答。如此才叫古怪,車行裡主營各式馬車,兼著賣些桌椅板凳,除此之外再無他物,還當真沒見著那些木頭匣子是用來作何。
“按照秋風村的村民所言,明天便會有車行的人去他那裡收貨。”楚淵道,“至少能跟著看看,那些木匣究竟最後被送往了何處。”
段白月點頭:“好。”
“走吧。”楚淵道,“回驛館。”
“白日裡人多眼雜,若是被發現怎麼辦。”段白月搖頭,“晚上再回去。”
“那現在要做什麼?”楚淵問。
“出來這麼久,也沒吃頓飯。”段白月伸手一指,“正好有處酒樓,混飽肚子再回去。”
楚淵皺眉。
“走吧。”段白月不由分說,拉著人就上了樓。小二熱情前來招呼,楚淵便也沒再多言,拿著菜牌看了半天,點了一個青菜湯羹,一碗釀什豆腐。
段白月隨口道:“八寶嫩鴨,醉酒牛肉,幹燒豬腳,海參丸子,紅燒羊腿,布袋魚。”
小二一邊答應,一邊提醒:“就您二位爺?菜怕是有點多。”
鄰桌有人聽到後難免往這邊看,楚淵頓時有了一種如芒在背的飯桶感。
這回不僅是臉上不舒服,連渾身也開始扎。
段白月遞給他一杯茶:“用糧食炒熟做成,與茶葉不同,卻也別有風味。”
楚淵嘗了一口,滿滿的大麥香氣。
“可還喜歡?”段白月問。
楚淵點頭:“有些甜。”
“就跟你說,平日裡不要總在驛館吃飯。”段白月道,“天下都知道皇上勤儉,地方官員連想給你多做幾條魚幾碗肉,都要擔心會不會掉腦袋。”
楚淵搖頭:“再被你誇張下去,朕就不是清廉勤儉,而是腦子有毛病了。”
段白月失笑,低聲提醒:“在外頭還自稱朕?”
楚淵頓了頓,道:“我。”
段白月笑得愈發爽朗,又讓小二送來了花葉茶,也好嘗嘗鮮。
菜式很快上齊,熱氣騰騰琳琅滿目擺了一桌。楚淵見他胃口像是頗好,便也沒催促,一直陪著慢慢吃——自然,旁邊依舊時不時便會有人看過來,但多幾回也就無妨了,總歸易了容,被當成是飯桶也不丟人。
段白月問:“怎麼今日胃口如此不好?”
楚淵抬頭:“嗯?”
“那根鴨腿在你碗裡翻來覆去,少說也被夾了十幾回。”段白月提醒。
楚淵:“……”
他是當真吃不下。
段白月伸長筷子將鴨腿弄到自己碗中,又端了一盞清淡些的竹蓀湯給他。
楚淵欲言又止,他先前已經咬了一口。
但段白月顯然不會在意,三兩口便自己啃完,又撈了一大塊牛肉。
楚淵有些不忍心想。
照這個飯量,大概前幾天在驛館的時候,他是一頓飽都沒吃過。
等一頓飯完,外頭天色也已經黑透,段白月放下茶杯,感慨這才叫吃飯,先前在驛館裡那般清湯寡水,頂多算是果腹。
楚淵道:“可以回去了?”
段白月看了眼窗外,雁水河曲折蜿蜒,兩側景致頗好。
楚淵卻已經起身下了樓。
段白月心中惋惜,隻好在後頭跟上,心說下回若是有機會,定然要一同賞景吹風。
楚淵卻沒心思多想其它,一路加緊腳步回了驛站,進門便讓四喜燒熱水。
四喜公公趕忙吩咐下去,又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段白月,皇上這是怎麼了,怎麼回來就要洗澡。
段白月總算覺察出異樣:“怎麼了?”
“面具太悶。”楚淵道。
“我幫你。”段白月伸手在他耳邊摸索,然後將面具整個撕了下來。
楚淵低聲痛呼,臉上已經泛起紅色小點,看著便痒。
“啊喲!”四喜公公受驚,怎麼搞成這樣。
“怎麼不早些告訴我。”段白月也被嚇了一跳,讓他坐在椅子上,又挑亮燈火。
楚淵心說,看你方才的架勢,不知情的還當時餓了十來天,好不容易才逮頓飽飯。能不打擾,還是不要打擾得好。
段白月心疼又惱火,先用帕子沾了溫水,替他將臉輕輕擦幹淨,又敷了藥:“還疼嗎?”
“一直就不疼。”楚淵道,“有些痒罷了。”
“是我先前沒考慮周全。”段白月把他的碎發攏好。在徐府灰塵大了些都會打噴嚏,更何況是將整張臉都用藥物蓋住,幸好隻是半天時間,否則隻怕還會更嚴重。
臉上冰冰涼涼的,早已沒有方才在在酒樓時的刺痒,倒是不難受。楚淵看著段白月近在咫尺的臉,淡定道:“看你的表情,像是要毀容。”
“亂講。”段白月哭笑不得,“不用擔心,頂多明早就會好。”
楚淵道:“嗯。”
段白月繼續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的確沒什麼大礙,而且在上過藥後,那些紅點也已經退下去不少,方才松了口氣。
楚淵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還笑。”段白月坐在他身邊,“下回不帶你這麼玩了。”
“可明日車行的人還要去秋水村拉貨。”楚淵道。
“我去便好。”段白月道,“你在驛館等消息。”
“皇上。”四喜公公又在外頭道,“可要傳御醫?”
“不必了。”楚淵道。
四喜公公很擔憂,當真不必嗎,不然還是瞧瞧呢。
“公公不必擔心。”段白月打開門,“本王會照顧楚皇。”
四喜公公隻好點頭,苦著臉繼續在心裡嘆氣。
外人都說西南府處處帶毒,如今看來還真是。
怎得易容都能將皇上易出大紅臉。
房內,段白月看著楚淵歇下,便坐在了床邊,將燭火熄滅一盞。
楚淵問:“段王不去隔壁?”
“我守著你。”段白月替他蓋好被子,“若有哪裡難受,便告訴我。”
“你未免將朕看得太弱不禁風了些。”楚淵好笑。
段白月心想,可不就是弱不禁風。
但想歸想,顯然不能說出來,於是道:“睡覺。”
楚淵拗不過他,側身想要靠牆,卻又被一把壓住:“臉上還有藥,莫要亂動,就這麼睡。”
……
四喜公公在外頭疑惑,看著燭火都熄了,西南王怎麼還不見出來。
段白月靠在床邊,安安靜靜守著身側之人,自己也閉起眼睛養神。過一陣子便檢查一回,一直等到那些紅點徹底褪去,甚至還號了號脈,確定已無其它事,方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聽著屋門輕輕一聲響,楚淵睜眼看著床頂,唇角無端就有些……笑意。側身攬住被子,卻是出了整整一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