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邵司和顧延舟其實不怕別人說,他們確實是一起出來逛的商場,既然是事實,沒有什麼好否認的。媒體非要報導,他們也無所謂,逛個商場礙著誰了。
但這種偷偷摸摸亂拍的事情就很煩。
等另一個偷拍的人抄遠路,自以為不動聲色地繞到對面去,卻發現那裡空無一人。
於是他又回到原地,問他:“怎麼搞的,人呢?”
他說完,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又急急忙忙查看相機,果然,剛才拍到的幾張照片都已經被人刪除。
他還沒來得及發火,就見同伴恍恍惚惚地對他說:“我可能要對邵司轉粉了……他有點帥……”
“……”
十分鍾後。
邵司站在出口等顧延舟付賬出來,順便接了個電話,看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數字,也不知道是誰:“喂,你好。”
對面半天沒人說話,邵司沒那麼多耐心等他,正想直接撂電話之際,聽筒裡傳出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你好。你是……邵司嗎?”
她頓了頓又說:“我是戴薇的朋友——她筆名叫缟衣。”
邵司原來倚靠在牆上,整個人非常散漫的樣子,聽到“戴薇”這兩個字,他立即站直了。
既然是知道他的電話號碼,那一定是看了微博私信。
“她已經很久不上微博,我有時候會幫她看看,剛才看到你發過來的消息。”她聲音都在抖,“我還以為是做夢……我就說老天爺不會對她那麼不公平的……”
邵司看一眼顧延舟,然後轉身往外走了兩步:“你別急,慢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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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她發的微博私信裡其實也沒講什麼,就說知道了他們的境遇,問問有什麼他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也沒說具體都知道了哪些,怕說得太多反而顯得太過熱絡。
幸好是被戴薇的朋友看到,不然依戴薇的性子,她肯定是不想麻煩別人,這件事情最後便不了了之。
戴薇的朋友姓方,叫方淨。
她現在正站在醫院過道走廊裡,來來往往有許多推著小推車的護士、坐在輪椅上的病患,呼吸間都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兒,她聲音有點急:“她現在在人民醫院接受治療,是……白血病,情況不太好。”
顧延舟付完賬,提著袋子出來,就見邵司拿著手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走神都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
“怎麼,餓暈了?”顧延舟拆了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遞給他。
邵司回神,接過去:“……嗯,謝謝。”
結果一直到回了家,邵司也沒怎麼說話。
顧延舟隻當他是等太久 ,餓得有點小脾氣。然後在他切菜的時候,邵司晃晃悠悠地走到廚房門口,站著看了一會兒,突然問他:“白血病是不是治不好?”
“看病情程度,看有沒有合適的骨髓可以移植。”顧延舟將西蘭花切成拇指大小,然後說,“運氣好的話,可以控制住病情,但即使找到合適的骨髓,手術也不一定能夠成功。痊愈的幾率很小。”
他說完,關了火,又問:“怎麼?誰得病了?”
邵司也不避諱他,直言道:“缟衣,寫小說的那個。我明天去醫院看看她。”
他向來沒有跟人報備行程的習慣,可能是被顧延舟影響的,他居然覺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說一聲。
顧延舟將牛排盛出來,又把西蘭花從沸水裡過了一遍,最後淋上醬汁,道:“明天我休息。”
邵司盯著餐盤,滿腦子都是晚餐,沒細想:“嗯?”
顧延舟也不指望他能從剛才那句話裡領會出點什麼了,他洗過手,把他的那份端出去:“……吃你的飯吧。”
顧延舟煎牛排煎得確實還不錯。
邵司吃了兩口,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來剛才方淨在電話裡跟他說的那番話。
“治療的時間太晚了,薇薇家裡頭就剩下她和爺爺奶奶,老人上了年紀,薇薇不想讓他們擔心。家裡經濟條件也負擔不起這麼一場大病……”
次日。人民醫院門口。
天才剛剛亮,第一個出現在戴薇病房門口等候的,不是邵司,也不是以往他們所熟悉的任何一個人。
“你好,我、我是博文社的記者。”一個樣貌清秀的女生站在門口,見有人開門出來,迎上去小聲道,“我叫李緣,這是我的記者證。”
方淨一臉防備。
戴薇已經醒了,她這兩天不太舒服,睡覺斷斷續續地,總是睡不好。她躺在病床上,一頭及腰的長發由於化療已經全部掉光。她張張嘴,輕不可聞地問:“誰啊?”
方淨回過頭安撫她:“來問路的……沒事,你再睡會兒吧,現在才五點。”
方淨說完,立馬把病房門帶上。她手裡拿著保溫杯,正準備出去打水:“我不知道你來找我們有什麼事……但是很抱歉,我們不接受採訪。”
方淨和戴薇是多年的好閨蜜,從小一起穿開襠褲長大,對戴薇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從她上回化療完之後,把微博賬號和密碼交給她讓她把上頭的微博全部清空,她就知道,這傻姑娘是打算在生命最後關頭,幹幹淨淨地走。
關於那本小說帶來的一切,她不想再追究,也無力去追究了。
人到了這個地步,難免都會產生很多感慨。戴薇現在身體感覺好一些了,就坐在病床上念念佛,可能這能給她帶來一點希望和寬慰吧。
李緣被拒絕之後也不氣餒,她一路跟著方淨來到水房,趁她接熱水的時候又繼續說:“現在外面對戴薇小姐的報導,都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一生一世一雙人開拍了,齊夏陽的經紀人過來買文稿,讓我們寫反轉,說其實是戴薇小姐抄襲,卻反咬他們一口。”
熱水冒著氤氲熱氣,像朵朵祥雲,翻騰而上,方淨眼睛被水氣燻得有點看不太真切,隻覺得眼前一片朦朧。
混著水流進保溫瓶裡的聲音,方淨半天才說:“那你過來又是想來幹什麼呢,李小姐。”
“我想陳述現實,”李緣攥著書包帶子的手微微縮緊,眼神亮得發光,又擲地有聲地說了一遍,“我想知道真相。”
方淨笑了笑。
神情裡不乏諷刺。
她說:“大約一個月之前,也有一個像你一樣的記者,跑來醫院找到我們。”
她的聲音很輕,可能是長期照料戴薇,已經習慣了輕聲輕語說話,但就是這般細弱的聲音裡,卻藏著幾分嘲諷。
“小薇不想見,但是我答應了。我想,應該讓大家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在齊夏陽功成名就的時候,她還在為了手術費發愁,我們東拼西湊,怎麼也湊不夠五十萬。”
沒有錢,意外著——就算找到了合適的骨髓,也沒有辦法進行移植手術。
“我以為我們可以通過媒體發起募捐。”
方淨沒有再說下去。
李緣自己也是記者,對圈裡的事情再熟悉不過。這個事情的最後結局……十有八九是那篇報道被上頭給砍了,根本沒有和群眾見面的機會。
或者更過分,刪刪減減,最後形成一篇虛假報道。
方淨打完水,擰上保溫杯瓶蓋,擰的時候由於杯子裡頭的水裝得太慢,導致她手上不小心濺到滾燙的開水。
李緣急忙走上去兩步,奪過保溫杯,替她拿著:“你沒事吧,快用冷水衝一衝……”
方淨看了她一眼,捂著手背,緩了緩又把杯子拿過來:“沒事,你回去吧,我們不會接受採訪的。我不想讓她,再度變成你們制造噱頭、賺取流量的工具。”
李緣站在水房裡,眼看著方淨走出去,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記者證,半天沒有動彈。
.
另一邊。
邵司很早就起來了,昨天跟方淨通電話的時候,從她那裡得知戴薇每天九點鍾左右,身體狀態會比較好一些,適合見客。
然而正當邵司坐在餐廳裡吃早飯,準備吃飯就走,顧延舟正好從外面晨跑回來:“這麼早?你等會兒,我洗個澡。”
邵司將牛奶拿起來喝,喝了兩口,思前想後道:“顧延舟,我跟你約了什麼事嗎?”為什麼要等他?
顧延舟拐進廚房倒了一杯冰水,道:“我跟你一起去。”
邵司聲明:“……我去的是醫院啊。”
顧延舟在家裡毫不避諱,他隨手把被子放在桌上,然後直接抬手脫了上衣,從腰腹、胸膛、鎖骨一點點往上撩,脫到最後,頭發被衣領整得有點亂。
他將衣服隨手抓在手裡,全身上下就剩一條褲子,回道:“我知道。”
兩三天下來,邵司對顧延舟的家適應得也差不多了。就衝他每天窩在沙發裡打手柄遊戲那個勁,顧延舟毫不懷疑這人已經完全自來熟地把這當成了自己家。
顧延舟洗澡洗得挺快,然而邵司還是頻頻抱著抱枕盤腿坐在沙發上頻頻看表:“七點五十分了。”
幹等著也沒別的事幹,邵司上百度搜了一下探望病人適合帶些什麼東西過去。
系統:[案件終於有了進展,我很欣慰,順便提醒一下你,我看電視裡大家都送果籃。]
邵司:[……你也看電視?]
系統:[我偶爾也是會有一些娛樂的,比如你們上次拍的那期,一往無前。]
[……]邵司道,[那是奮勇向前。]
他說完之後,突然自己也不太確定:[等等,勇往直前還是奮勇向前?]
系統:[……這真是個好問題。]
邵司又等了一會兒,實在是等不及了,直接上樓敲顧延舟房門:“顧延舟,你好了沒有……”
造化弄人。
誰能想得到顧延舟房門壓根就沒關嚴實,隨便敲兩下它就自動開了。
——房間裡是正要穿衣服的顧延舟。
邵司:“……”
操。
要瞎了。
“為什麼不敢看我,”顧延舟在前面開車,邵司臉一直朝向窗外,有時候轉過來,目光也老是往下看,“你又不是沒見過我沒穿衣服的樣子。”
他說的應該是錄綜藝的時候,大家擠在一起換衣服那次。
邵司撇撇嘴:“沒穿衣服是見過,沒穿內褲還是頭一次。”
趁著紅燈,顧延舟踩下剎車,手搭在方向盤上,扭頭意味深長地問他:“害羞了還是自卑了?”
“……”要不要臉。
邵司屬於開黃腔內心羞澀但從來不會流露在臉上的人,他眨眨眼,面不改色道:“我有什麼好自卑的,你是想讓我誇你又粗又長?”
顧延舟比他還淡定:“那是事實,不用你誇。”
邵司:“問個問題,我老是搞不懂有些人的盲目自信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路口紅燈已經轉換成綠燈,顧延舟緩緩提速,道:“你要不要試試,看看究竟是不是盲目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