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更強烈了。
潘澄是那種有稜有角的帥,一冷臉距離感就迅速提升,他氣場涼薄,光潔額前的碎發梳上幾縷,黑眸沒了遮擋,更加深邃。
看見她,他薄唇微彎:“來了?”
笑起來像個禍水。
幾乎要坐實引誘的罪名了。
“……”烏漾點了下頭。
走出來的經紀人看見她們並不意外,他讓開路:“烏老師,杜老師,你們先進去坐。”
烏漾觀察了下鏡頭的位置,坐在了離潘澄較遠的地方,主要他一會兒的採訪就在休息室做,她得確保自己不會出鏡。
杜茹涵探兩下頭,她看眼時間,還有陣子開場,她肯定坐不住:“漾漾,我隨便轉轉去,等觀衆進場我來找你哈。”
烏漾瞭解她的性子,應了聲。
經紀人去接採訪平臺的主持人,腳步聲漸漸消失,室內一下安靜得掉針可聞。
“緊張嗎?”
“緊張嗎?”
片刻,被留下的兩人同時開口。
烏漾一怔。她揚眸撞上潘澄的視線,其實是有點兒恍惚的。
他們近幾次見面總有第三人在場,驟然隻剩下他們倆,烏漾少見地産生了點兒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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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潘澄出神,腦海裏是一路上屬於他的風光。今天的觀溪金光綜藝館被他命名,那麽多盞燈為他而亮、那麽多的人為他而來。
烏漾自認不是個患得患失的人。
但她突然就感覺不太真切。
烏漾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到十八歲為止,她的路上花團錦簇,記憶裏卻並沒有潘澄的出現。
十八歲之後呢?
她的人生模式轉為地獄,在摸爬滾打中,卻短暫地為潘澄驚豔過一些時日。
看起來是場不合時宜的相遇。
可潘澄說,他早就喜歡她了。
還能有多早呢?
烏漾想不到。
她把聲音都放得很輕,像怕在夢裏驚醒一樣。
“還好......”她搖搖頭,又點頭,“但確實有點兒。”
“我也有點兒,”潘澄輕擡眼皮,“緊張什麽?”
烏漾:“你緊張什麽?”
她反應過來又把問題拋了回去,怕他說一句是他先問的,烏漾坐姿都直了點兒,她很誠懇:“你先說吧,我很難說。”
是真的。
她既怕無事發生,還怕事與願違,矛盾得很。
潘澄笑了聲,比她從容不迫多了,半開玩笑著:“我的倒是簡單,就像考了場有天賦的試,在等閱卷人的批閱,又怕自大,又忍不住去想。”
烏漾“哦”了聲,她有思路了似的,蹙眉:“我大概跟你相反,我估計交了白卷。”
“那老師一定會把平時成績的佔比提到百分之百撈你,”潘澄嗓音悠散,很放鬆的狀態,“招人喜歡的烏漾同學,別擔心。”
他、又、來、了。
烏漾“騰”一下熱了。
她面不改色,視線落到面前的水杯上:“你也是。”
潘澄:“什麽?”
“就算交白卷也會滿分,”烏漾淡定學他,“讓人魂牽夢縈的潘澄同學。”
“......”潘澄被她的形容逗得不行,“怎麽這麽會說?”
烏漾:“一般,鸚鵡學舌。”
潘澄:“挑著學唄?”
“......?”烏漾看他眼,懂了他是指昨晚上那幾句喜歡,“有的話......”她斟酌著,“得有事實支撐。”
潘澄也就是逗逗她,裝模作樣地低下眼:“我理......”
“但是——”烏漾提高音調,似曾相識的畫面,不過這回是她蓋過他的聲音了,她放低,不慌不忙,“我也早對你有好感了。”
話落,她為了附和自己的鸚鵡說辭,又隨意補了句:“沒錯。”
室內倏忽間靜了下去。
潘澄怔住了。
烏黑瞳孔裏隻有她的影子。
烏漾不躲不避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雙眼。
她是有些不安,但這不安是沖著她自己來的,與他在明或暗表達的愛意無關,她始終覺得她該給他一個坦蕩的承認。
許久,潘澄才似找回了思緒般,下頜動了動,吐出兩個字:“謝謝。”
聽著有些啞。
烏漾實在是沒想到他的回答。
“......”
雖然她知道不是,但好像一般告白被拒絕的開始就是這兩個字。
“本來還想讓你給我加個油,但目前來看是不用了,”潘澄微仰了下頭,眸光似乎定在天花板上,他輕笑,“你給了我好大的底氣。”
烏漾覺得回他不客氣有些怪,她頓頓:“那禮尚往來?”
她想起幾個沒能問出口的問題,有他是怎麽知道她回國的,還有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到底是在急什麽——
以及。
畫面定格在齊康拿來的本子。
和那熟悉的字跡。
她有種模糊卻又清晰的奇幻感,似乎離真相一步之遙,但又很容易失之交臂,烏漾抿唇,問:“烏託邦的烏,是哪個烏?”
門外響起敲門聲。
潘澄起身,烏漾悟了他的動作,停下開門的動作又坐回去。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停在她身邊。
察覺到他的氣息靠近。
潘澄微微俯身,在她耳尖上方,似笑非笑:“是烏漾的烏。”留下句話,他把門開了,經濟人帶著主持人進來。
自、討、苦、吃。
烏漾心底一字一頓聲討自己發燙的耳蝸。
面上禮貌地對跟她打招呼的人笑笑。
人一多,她又變得寡言,坐在原處等待採訪開始。潘澄坐回原位,稍一轉頭就能看見她。
烏漾手支著側額擋泛紅的耳朵,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在手機上戳戳點點,黑發被她松松紮在背後,還帶了個畫家帽,鬢間垂下幾縷搭在她瓷白的胳膊上,酒窩也早收了回去。
跟她之前探班沒什麽差別,烏漾一進入到他的工作區域,就和位瞧不清臉且沉默的路人一樣。
但潘澄總認為她漂亮得最招搖。
採訪很快開始。
主持人不是第一次和潘澄合作了,兩人的氛圍比較融洽,烏漾靜靜旁聽。
主持人:“你今天心情看起來不錯,要是齊康這會兒打來電話,是不是就免了失戀被嘲的宿命了?”
潘澄略一挑眉:“應該是吧,不過我大概率會掛斷他的電話。”
“為什麽?”主持人接話。
潘澄:“怕他打擾到我的開心。”
他對人疏遠又有距離感,在圈兒裏也就對齊康這個損友的刻薄有看頭,主持人笑問:“會不會哪天一覺醒來你們絕交了?”
“不會,他應得的。”潘澄倦散,耷拉眼皮,配合著造梗,“他知道得太多了。”
“說起這個,”主持人明顯得到想要的答案,往下問,“最近你討論度很高的幾個問題他也知道嗎?”
潘澄“哼”笑了聲,不太在意地頷下首。
“能問嗎?”主持人假裝惶恐。
潘澄覷他一眼,收回的眼神在烏漾身上打了個轉,他看向鏡頭,開口:“未婚,單身,暗戀進行時。”
他配合得讓主持人愣了一下:“那之前帶婚戒的原因是?”
潘澄輕“啊”聲,骨節分明的手動了下,那上面空無一物:“我始終覺得萬事皆有可能,想著如果哪天我追到——”他停了一刻,改口,“她。”
烏漾心跳也跟著空了一拍。
潘澄接著說:“我想以最輕松的狀態站在她身邊,同時並不希望我們之間有除了她不愛我以外的理由,限制我向別人炫耀她。”
他摩挲著手指,側眼笑了下:“我忍不住的。”
“——!”
烏漾手機忽地一震。
她慌忙低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摁在開機鍵好久。
採訪還在進行,主持人說:“有人說你之前戴得有模有樣是在撒謊騙粉絲,你怎麽說?”
這問題不知道哪個對家塞進來的,他問完就拿眼神示意潘澄這段兒可以剪掉。
“算不上,戴不戴的結果都一樣。”潘澄沒有猶豫地回答,“追到她我依然會戴婚戒,追不到我就一直不摘婚戒,怎麽也不會有單身人設,所以沒什麽區別。”
這估計是他話最多的一次採訪了,主持人仿佛看見自己月底的提成,趁熱打鐵:“聽你這話,你是就認定那一個人了嗎?”
“怎麽變成情感訪談了?”潘澄淡扯了下唇。
主持人雙手合十:“最後一個問題。”
“是啊。”潘澄低頭,放下話筒,嗓音卻依然清晰,“是初戀、是暗戀。要是成功的話,那麽熱戀也不變。”
Chapter 24
主持人見好就收,說了結束語,指揮人收起設備,把麥一關,打趣潘澄:“要是齊康在怎麽也得問你一句就沒想著失戀?”
潘澄笑了聲,還沒說話,旁邊一道女聲傳來:
“他不會的。”
烏漾的聲音溫和堅定。
主持人還沒等看去,潘澄就一步邁過他走了過去,潘澄低頭,看見烏漾手在門把手上,挑下眉:“給自己準備好的退路?”
“......”烏漾無言幾秒,給他看眼手機,“不是,涵涵叫我。”
不知怎麽臨了聽見那句玩笑,就鬼使神差地想否認。她頂著看來的目光開門:“我先走了,你準備吧。”
語罷,頭也不回地走出幾步,卻莫名又停下,烏漾回頭:“加油。”
輕飄飄的一句話,跟著穿堂風抵達潘澄耳邊。
烏漾沒看他的反應,接著擡腳走了。她拿起手機辨認杜茹涵的位置,拐過個彎兒,沒幾步,聽見有人喊她。
“漾!漾!”杜茹涵感覺自己快成個喇叭了,小跑到她身邊,“叫你那麽多聲你怎麽才停下?”
“是嗎?”烏漾茫然,“我沒聽到。”
“......”杜茹涵再次福爾摩斯俯身,“你怎麽靈魂出竅似的?”她眯起眼睛壓低聲音,“難不成剛才在休息室——你被潘澄吸了陽氣!”
“......”烏漾無語,“我有時候真佩服你。”
杜茹涵站直:“開玩笑嘛,到底怎麽了,跟我說說。怎麽著我也算你最好的朋友吧?沒聽說過好朋友賽金寶嗎?漾漾,來,讓姐為你排憂解難。”
烏漾定定地看了她幾秒。
半晌,開口。
把顧慮盡量明白地講述了一遍。
杜茹涵眨眨眼:“你等等我。”
話落,她回過頭。
從後面看肩膀抖個不停。
烏漾木著臉,逐字逐句叫她的全名:“杜、茹、涵。”
她回頭,還在樂:“不是我說漾漾,換個人都得以為你在跟我秀呢,你美貌加能力都有,喜歡你是什麽世界難題嗎?”
烏漾還是看她,眼睛涼浸浸的。
杜茹涵被看得逐漸正色,訕訕笑了幾下收尾:“要我說,你真的沒必要想太多,就沖潘老師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他就不是什麽情竇初開不知人事的毛頭小子了,你還怕他是說著逗你玩給你造個夢一場嗎?”
“倒是你,那麽多擔憂,不比他像情竇初開……”她琢磨一下,“哦,不對,你就是。”
烏漾笑了笑:“絕交吧。”
“……”杜茹涵心都涼了,“你真別怕漾漾,都真的,你也配得很。”
“我不是怕,”烏漾嘆了口氣,看向絡繹不絕進場的人流,她說,“我就是覺得不真實,有點擔心一睜眼,我就在飛機上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