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能帶動人的共感力。
烏漾不止一次為他的聲音驚嘆了。
隻不過現在聽,除了驚嘆,還多了些別的東西。有細微的、隱秘的、模模糊糊的雀躍在發酵。
歌完,烏漾不知道怎麽的,就是想尋求確認、聽他承認、跟他說話。
她期待鼓脹,控制不住似的,看他:“所以是巧合嗎?”
潘澄:“不是。”
他目光不挪:“是我讓窗戶紙走漏了風聲。”
烏漾覺得他調情是真挺有天賦的。
就他那張寡淡的臉,眉一彎唇一扯,但凡帶上點兒意有所指,都能讓人遐想無限。
她誇他:“很有領導天賦。”
潘澄笑著應了聲,散漫道:“一般,讓你滿意才重要。”
烏漾又明知故問:“為什麽要讓我滿意?”
“烏漾。”潘澄低下眼瞧她。
“......?”烏漾等他的後話沒等到,輕輕的“嗯?”了聲。
“這就是理由。”潘澄說。
烏漾被他的直白搞得心跳空了一拍,張了張嘴,眼神轉移,輕輕吐出三個字:“好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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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一鼓作氣再而衰,”潘澄似是打趣,“又怕你不信,以為我沒意思。”
烏漾心髒怦怦跳。
她也不想和他兜圈子了。
“潘澄,你怎麽那麽收放自如,”她不去看他,酒窩淡淡的,故作鎮定,“藏了七年,今天都攤牌了。”
潘澄笑了下:“誰跟你說——”
車窗被敲響,他的話被打斷在嘴邊。
烏漾回頭看,是巡邏的保安。她停滯片刻,降下車窗。
“您在啊,”保安熱絡地開口,關閉手電筒,“方才有兩人找您,我沒看見您,就給人攔住了。”
烏漾手指緊了緊:“沒事的。”
“不過他們留了一箱子東西,給我看了眼裏面兒,有您小時候照片,就放我那兒了,”保安說,“您多會兒方便記得來取。”
“......”
烏漾突然有股空蕩蕩的感覺。
冷意從窗戶鑽進來,擠得她心慌。
她開口:“我——”
“我們現在去。”潘澄替她做了決定。
烏漾沒反駁。
下車,她始終落後半步。
她其實挺想要小時候的東西的。
在今天看見潘澄的記錄視頻後,她忽然就想,給喜歡的人分享他沒有參與過的點點滴滴,好像會很有意思。
但她忘了。
烏漾擡眼,潘澄在有意無意地放緩步速等她。
她快要停下:“你先走。”
“......”潘澄沒回頭,也沒說話,頓了頓,很聽話地恢複正常步速。
烏漾站定,望他的背影。
潘澄頎長挺拔,走在夜色裏推開黑暗。
她看了陣兒,眼睛因為長時間睜著發澀,半晌,一眨,又一片濕潤。
烏漾斷掉的想法連接了起來。
但她忘了。
她的過去沒有太美好,甚至很糟糕。
七年的視頻假不了。
潘澄不藏的愛意橫沖直撞湧向她。
可如果這份情誼誕生在七年前。
那她當時那麽多的不堪,該怎麽跟他開口。
烏漾想起她看見潘澄問她分手了嗎那會兒,她還覺著沒什麽所謂,指不準情緒上去就說了,但現在來看,吐露不好的過往,可太難了。
難道就要讓他認為,她喜歡過另一個人嗎?
烏漾搖搖頭。
不。
那不公平。
她捨不得。
一直到回家,烏漾都是魂不守舍的。
她垂眼看潘澄搬進來的紙箱子發呆。
總要說的。
烏漾吐出口氣:“潘澄。”
潘澄把接好的水放下:“嗯?”
一個慢悠悠的字眼擊潰她的勇氣。
大概人在愛面前都會恐懼失去。
她沒有哪一刻要比現在還膽小了。
“我想說,”烏漾聲音都有些顫了,“你......”她對上他的眼睛又很快挪開,斟酌半天,張嘴還是換了話說,“你要看看嗎?”
好難出口。
萬一他喜歡的隻是外表光鮮的烏漾呢。
萬一他接受不了她被那樣對待過呢。
萬一他會看不起、萬一他會有落差。
她的擔憂層出不窮。
“烏漾。”潘澄叫她,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終於又把視線落在他身上,隻是稍顯木訥。
“你知道嗎?”他不答反問她剛才的話,雙腿交疊,笑望她,“我其實很多次害怕,如果哪天你看見了那些視頻,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變態,年年尾隨你一次。”
“......”
原來他連自損都這麽刻薄,絲毫不嘴下留情。
烏漾的情緒被打了個岔,她遲疑的、猶豫的、給出個答案:“應該......不會吧。”
陳述語氣是她給他最後的肯定。
“那就好。不過還有更過分的,”潘澄意味深長地拖了下尾調,“年年是年年,但不止一次。”
烏漾沉默一秒:“怪不得,你的粉絲老吐槽你不務正業。”
潘澄:“......”
好像不太對,烏漾眨眼,找補道:“沒關系,我不是你的粉絲。”
潘澄無言須臾,哂笑聲:“但我是你的粉絲,明星應該也有追星自由的權利吧?”
烏漾迅速點下頭,表態:“我不介意互粉。”
“......謝謝,”潘澄回敬完她,目光落在自己的膝蓋上,又散散揚揚地往下說,“大學的時候,我也在怕。”
烏漾正在數他垂下的眼睫毛,唇一動,不受控地點評:“你好敏感。”
潘澄好笑又好氣地看她:“問我怕什麽。”
烏漾配合:“怕什麽?”
“怕你嫌我煩。”潘澄答得利索。
烏漾卻怔住了。
她不解:“怎麽會?”
“怎麽不會啊?”潘澄難得沒順著她說,他笑笑,漆黑的瞳孔對上她,“我冒昧、唐突,出現在你身邊,還頻繁踩進你的私人領域。”
“但我沒有煩。”烏漾認認真真地回答他,“如果你當時這麽說,我可能不太想搭理你,但你現在問我,我會告訴你肯定沒有。”
她頓頓,糾正:“也不是不太想搭理你,是我或許會沒那個心情。”
她夾帶私貨,悄悄鋪墊。
“這沒什麽事兒,重要的是——”潘澄說。
“你明白了嗎?”他慢條斯理地起身,走到她身邊,“一愛迎萬怯,卻又解萬怯。”
烏漾察覺到發頂被一隻手覆蓋,她微微擡頭。
手動了動,她發絲蓬軟,摩擦聲裏,她聽他的嗓音有些不太真切:“還有件事兒我挺怕的。”
烏漾茫然:“還有?”
“嗯......”潘澄嘆道,“求證心切,打了烏桓一拳。”
“?!”烏漾驚了。
烏漾大腦飛速轉動,她不敢信,又不得不面對,最後隻能試探地問:“你知道了?”
潘澄收回手,單膝屈起蹲下,掀起眼皮仰望她,眸子漆黑,他聲音也澀:“對不起。”
烏漾不懂他在道什麽歉。
“我發覺得太晚了。”潘澄喉結上下艱難地滾動。
他的能說會道好像在一瞬間消失,詞不成調的句子都哽在嗓子裏。
烏漾看見他閉了閉眼。
他說:
“烏漾,你什麽都別怕。”
“你永遠在被愛。”
Chapter 21
人的情感真奇怪。
烏漾一直覺得自己是塊兒銅牆鐵壁,除了在十八歲的開頭岌岌可危過幾天,就再沒要坍塌過了。
孤軍奮戰十年,她以為她早麻木了。
但現在,她與潘澄對視,在他眼裏看自己。
她忽地就有點兒難受。
烏漾雙眼泛酸,她不知怎麽的,很想感受到他的溫度。
於是她伸出手,學他方才的動作,放在他頭頂,果然是她一直猜想的毛茸茸觸感。
烏漾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她像飄上雲端,又像踩在實處。
潘澄沒有動。
烏漾的手搭在他額頭,手腕慢慢垂在他眉骨邊。
潘澄擡了下頭。
薄唇在她掌心印了一瞬。
他說:“辛苦你了。”
辛苦你獨自走了出來,還在好好地照顧自己。
好燙。
烏漾身子都向後傾了傾。
手卻沒動。
手下又被柔軟的黑發取代。
他似乎跨越了時間,走到十年前孤立無援的她身邊。
烏漾悄悄闔眸。
眼眶的濕熱被遮住。
她想,原來被愛的反饋,是感受到委屈。
真是時隔多年的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