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都是她愛吃的家常菜,全部做得有模有樣,說實在話,味道也不錯。
她沉默了下,“我現在不愛吃這些了。”
周任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就是呀,人是會變的,以前喜歡的東西未必現在還喜歡嘛。”韓譯葵深諳打蛇隨杆上的精髓,開始陰陽怪氣,“更何況那些不是東西的呢?”
韓爸爸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韓媽媽往她碗裏夾了一大筷子青菜,“吃飯吧你,這麽多吃的堵不住你的嘴。”
周任很快就調整好面部表情,舔了下嘴唇,笑得溫柔,“萱萱現在喜歡吃什麽菜?我可以學。”
“再說吧。”她淡淡道。
直到放下筷子,她也沒動過碗裏那塊排骨。
本來韓譯萱是想用冷淡的態度逼退周任的,但無論遭受了多少漠視和冷遇,無論被韓譯葵嘲諷到了什麽程度,他依舊堅持天天往這兒跑。
快半個月了,還不見有消停的跡象。
她終於忍不住問,“你不用工作的嗎?”
“怎麽,擔心我破産?”周任笑嘻嘻地湊上前,幾乎貼上她的鼻尖,溫熱的鼻息近在咫尺,“放心,再養十個你也養得起。”
若是從前,她一定會害羞地垂下眼。
而現在,韓譯萱往後退了小半步。
在她清亮的眸子裏,他找不到半分曾經的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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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視他的雙眼,“進來我房間吧,我有話對你說。”
難得她願意開口多跟他交流幾句,可不知道為什麽,周任很忐忑。
他總感覺,她將要說出口的話,不會是他樂意聽到的。
Chapter25
Chapter25
周任不是第一次踏進韓譯萱的房間。
淺橘色的碎花窗簾,象牙白的紋理梳妝臺和配套的衣櫃,灰粉色的床單被套,床頭還擺著三個可愛的麥兜小公仔……
童年和少女時代的她,就是在這樣溫馨的暖色調中閱讀和入眠的。
而當現在的她置身其中時,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如今的她,仿佛是冷色調的。
是厚重的墨綠,是深不可測的冰藍。
周任故作輕松,“所以,萱萱,你想對我說什麽?”
“周任,無論如何,我們確實不可能回到過去了,不管從哪方面來講。”她背對著他,聲音不疾不徐,透露出堅定的理性,“所以我勸你,不要再做無用功了。少在我這裏浪費時間,才是正確的選擇。”
自從兩人重逢之後,這是她對他第一次說這麽多的話。
字字句句,似乎都是在為了他好,卻又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就好像他一直以來的千樣努力、百般討好,都沒能融化她分毫。
饒是他知道她不會輕易原諒自己,早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周任還是因為她話語中潛藏的資訊而感到幾分尖銳刺骨的疼痛。
他沉默良久,把心裏那股難受勁兒緩了過去才開口:“我很清楚,我不是在浪費時間。”
向前一步,他久違地呼吸到她發梢的梔子香氣,心尖顫了顫,語氣頓時軟了下去,低低道:“你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是我明白得太遲了,對不起。”
如此虔誠,如此深情。
像是懺悔的信徒,在向神明祈求原諒。
如果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話,韓譯萱很難說此刻他依舊沒有打動她。
可她的心底也隻是微微泛起了漣漪,很快又複歸平靜無瀾。
她閉了閉眼睛,決定攤牌。
“分手以後,我以為自己得了癌症,這些你都是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外面的時候,想著既然都快死了,總要嘗試點沒玩過的東西才好。”
她繼續背對著他,簡單而緩慢地敘述著,語調堪稱冷酷。
“所以,我跟別人睡了。”
她直直盯著牆上泛黃的海報,沒有回過頭看周任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他的一聲輕笑。
“你以為你這樣騙我,我就會放棄了嗎?”
這時候,韓譯萱終於轉過身去,平靜地跟他對視。
“我沒有騙你。”她的雙眸不帶一絲情緒。
多年相知相識,共枕而眠,是不是撒謊,視線交織之時,一眼便知。
周任隻感覺自己的腦子裏猛地一炸,太陽穴鼓鼓跳動,一股錐心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攀著脊椎骨爬了上來,暮春天氣裏,竟冷得他渾身發抖。
他眼尾瞬間泛紅,牙關緊咬,狠狠抓住她的肩膀,雙手卻不自覺地輕顫著。
“是誰?”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齒縫裏迸-射出來的。
“沒有誰,萍水相逢,for one night而已。”她說得十分坦蕩。
他還來不及說任何東西,她又繼續道:
“周任,我以為我非你不可。”
“原來不是。”
“其他男人也同樣能給我帶來快樂。”
一句又一句,字字如刀,剜得他鮮血淋漓。
他毫無還手之力,節節潰敗,潰不成軍。
大腦似乎失去了運作的能力,周任唯有痛苦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韓譯萱任由他抓著自己的肩膀,一言不發。
她知道他會感到痛苦。
長痛不如短痛,原本她是這麽想的。
所以她選擇打開能夠釋放魔鬼的匣子,然後旁觀他的痛苦。
但那些話說出口之後,她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平靜。
看著他略顯扭曲的臉龐,她心中竟然有一種嗜血的殘酷快意。
聽說殺人是一種會上癮的事情,隻要第一刀下去刺破皮肉見了紅,後頭便會跟著一刀又一刀的下去,根本剎不住。
原來,用言語殺人也是一樣。
她知道他愛她,她看出來了,他沒有騙她。
她清楚明白地意識到這一點了。
——於是她手裏就有了刀。
好可笑,她和周任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在那陣快意之後湧起的,是莫大的悲涼。
再睜開雙眸時,周任的眼底已經血絲密佈,一片猩紅。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發了狠,用力將她推倒在旁邊的床上,左手五指順著插-入她的鬢發,墊起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掐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擡起來。
“如果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棄,那你是大錯特錯。”他靠近她,與她鼻息交融,神情稱得上有些猙獰,嗓音也啞得可怕,“我他媽根本不在乎。”
說完,他便吻了下去。
唇齒交纏,攻城掠地,是一場帶著血腥味的親密。
韓譯萱用盡全力地推開了他,氣喘籲籲,死死盯著他。
她一頭黑發散亂如翻卷的烏雲,眼底隱約有淚。
“別自欺欺人了,你很在乎。”她說。
幾乎沒有男人會不在乎。
睡過多少女人是他們胸前光鮮漂亮的軍功章,但跟多少男人上過床卻好像成了女人的羞恥,把她們永遠地釘在示衆的牌子上,人人皆可唾面。
男人向來都是這樣的,寬以待己,嚴以律人。
她不認為周任會是例外。
“你走吧。”她再度開口。
他卻死死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裏。
“我不走……”他喃喃地說,“不就是睡了幾個男人嗎,現在已經二十一世紀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他不想失去她。
他絕不要失去她。
她的話語近乎殘忍,“你這是說給我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的雙臂纏得愈發用力,語氣也愈發堅定,“我以前交過那麽多女朋友,你也沒有嫌棄我,我不走,萱萱,你別不要我。”
說到最後,他的聲線裏已經摻上了濃濃的懇求。
“可是周任,我——”她擡眼看著天花板,“我不愛你了,我沒有你也可以過了,或許,還會過得更快樂。”
她終究還是說出來了。
在他心頭鮮血淋漓的傷處,再劃上狠狠一刀。
周任聞言,緩慢地從她的頸窩裏擡起頭來,臉色一片灰敗。
“你走吧。”她再一次要求。
周任終於離開了。
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Chapter26
Chapter26
終於跟周任徹底結束了。
緣分盡了,本不該再有折磨的拉扯,這休止符總算是畫上了。
擁擠在心口的濃雲重霧一朝散去,韓譯萱松了一口氣。
她想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想回歸到自己曾經熱愛的事業之中。
至於感情——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還有沒有再次愛上一個人的能力。
隨緣吧,她不會再去強求了。
反正嘛,她現在有錢有閑,這世上不缺男人,送上門來的,如果還算看得過眼,那就拿來解解悶,也沒什麽所謂。
然而,韓譯萱想得開,她的老爸老媽可想不開。
這麽久以來,女兒對周任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他們看在眼裏,雖然覺得有些惋惜,但也不想強迫自家孩子去接受不合適的人。
金龜婿又如何,再怎麽樣也隻是外人,哪有女兒親?女兒可是血脈相連的。
正因為心疼女兒,他們不想看她將來孤家寡人的過活,便開始暗地裏物色品行樣貌和職業都不錯的小夥子,又瘋狂慫恿她去跟人家“見個面”“吃頓飯”。
被軟磨硬泡了許久,韓譯萱為了討個耳根子清淨,終於同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