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將鴨舌帽摘下,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你沒事吧?”
“有事。”韓譯萱可不跟他客氣,牙齒縫裏迸出兩個字來。
男孩也不逃避責任,爽快道,“走,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他指了指不遠處路邊停著的路虎,“我車停那邊了,你要是走不動……介意我背你過去嗎?”
“你成年了嗎就開車?”無端遭了這一劫,她的語氣不算太好。
“美女,我二十七了都。”對面笑出聲,“走吧。”
居然跟她差不多歲數,韓譯萱小吃一驚,心道,這也太顯嫩了。
她定了定神,搖頭道,“打車去醫院。”
獨身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她怎麽可能上一個陌生男人的車?目前來講,這個社會以及整個男性群體的心眼,都遠遠沒有好到能這樣做的程度。
他正納悶為什麽有車不坐要去乘出租車,心念一轉,便理解了她的謹慎,“好吧,我的錯,我一切聽你的吩咐。”
見他認錯態度良好,她態度也便放軟了些,“嗯。”
周任已經很久沒有喝酒了。
原本他準備和韓譯萱結婚一年後就要孩子,所以從三個月前就開始積極進行備孕工作,煙酒不沾,勤於鍛煉,作息健康得堪比部隊軍人。
那個時候的他,也是一心一意想跟她把下半輩子過好。
沒想到,如今竟被他硬生生弄成了這幅光景……
黃業深踏進他屋子的時候,被撲鼻而來的酒氣沖得忍不住皺眉。面前的周任在給他開門時手裏竟然還拿了一瓶酒,眼見著隻剩下三分之一了。
Advertisement
“行啊哥們,這麽久沒喊我喝酒,一來就對瓶吹啊。”他半帶打趣似的道,“怎麽不去酒吧?”
其實黃業深心裏有答案。
去酒吧喝酒的男男女女,多多少少帶了點不太純粹的目的。
會在自個兒家裏關起門來喝的,那就是真的隻想來一場大醉了。
果不其然,周任搖了搖頭,“去那地方幹什麽,吵得慌。”
黃業深知道他心中難受,無奈地笑了笑,接過他遞來的酒杯,“行,那兄弟今天就豁出去,陪你喝到酒精中毒。”
酒過三巡。
黃業深醉醺醺的,見周任還是一杯又一杯地不停倒酒,連忙按住他的手,找了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想清楚了嗎,你現在上天下地找韓譯萱,究竟是因為愛她,還是因為愧疚?”他嘆了一口氣,“如果隻是因為愧疚,倒不如……不要找了。”
周任醉得迷迷蒙蒙,手頓了頓,本能地感覺到這話他不愛聽。
過了半晌,他繼續倒酒,有些口齒不清,“無論如何我要找到她,把她帶回來……治好她的病……”
“然後呢?”黃業深追問。
周任臉上露出些茫然的神情,“……我不知道。”
黃業深咋舌,不知道?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混賬的了,沒想到周任也不遑多讓啊。
正想趁著醉意罵周任一句渣男,卻見對方突然低下頭去,單手撐著額頭,而後,從他的方向傳來了一聲模糊不清的哽咽。
黃業深整個人都僵住了,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周任這是,哭了?
他同他是老同學,初中便相識,來往了這麽多年,講句肉麻的,他倆完全可以說是彼此最親近的朋友了,是真真正正的鐵哥們。
可黃業深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掉眼淚。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周任道,“你說譯萱還能原諒我嗎?”他聲音裏帶著不加掩飾的哭腔,“現在想想我真是恨死了自己,為什麽當初這麽渾呢……真他媽是鬼迷心竅了……”
完了,黃業深心想,他現在算是整明白了。
韓譯萱要是找不回來了,周任怕就真的完了。
黃業深是一路看著這倆人走過來的,當初聽說他們要結婚,還很是高興了一把,慶幸二人總算修成正果,周任這妖孽終究是被韓譯萱這尊大佛給收了。
誰知道後來會鬧成這樣……
他忍不住嘀咕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Chapter19
Chapter19
拍完X光片,韓譯萱確定了自己沒有什麽大礙,松了一口氣。
應該就是被撞當時扭了一下腳腕,緩過勁兒來就好了。
張瀾西專門找了值班的醫生舅舅給她看的腳,頂著老舅不懷好意的打量目光,硬著頭皮詞不達意地解釋了幾句,付了醫藥費,然後就像扶老奶奶過馬路一樣攙著她走出了醫院。
他嘴上還不忘連連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對不起。”
韓譯萱心想,這人做錯了事便願意負責到底,倒是難得的有良心。
看著他好看的側面輪廓,她心念一動,正準備逗逗他,叫他請吃飯賠罪,不成想自己的肚子先十分誠實地叫喚了一聲。
她頓時有些尷尬。
張瀾西垂眸看了她一眼,問道:“你還沒吃飯吧?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吃個飯,權當賠罪?”
真上道,都不用她自己開口了。
韓譯萱暗暗地給他點了個贊。
“好呀,”她落落大方地回應道,“我挺想吃火鍋的。”
一刻鐘後,兩人坐在了附近一家小有名氣的火鍋店中。
聽說在重慶,隨便走進路邊一家火鍋店裏邊吃點什麽都不會感到失望,她已經躍躍欲試了,要了個九宮格鍋底,劈裏啪啦點了一大堆肉菜葷菜。
很顯然,這種分量區區兩個人是吃不完的,但張瀾西也沒有勸阻她,還在她點完之後加了一份鴨腸一份蝦滑。
不錯,小夥子挺大方的,道歉誠意十足。
韓譯萱暗暗地又給他點了個贊。
到這兒,她的氣已經徹底消了,擔心等一下吃起飯來默不作聲氣氛尷尬,便主動挑起話題來:“你是重慶本地人?”
“是呀,你從外地過來旅遊的吧?”他給她倒了杯茶。
“怎麽看出來的?”
“全憑感覺。”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越聊越投契,吃得不亦樂乎,交談間居然消滅了一大半的菜,連服務員都投來了略帶驚詫的目光。
等到放下筷子的時候,韓譯萱連連搖頭,“天啊,我這是第一次吃這麽多。”
從前她為了保持身材,吃東西非常克制,一旦體重上漲兩斤以上,就連吃幾天蔬菜沙拉讓自己瘦回去,嘖,那時候真是,吃得臉都跟菜葉一樣青了。
像這樣肆無忌憚地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確實是頭一遭。
張瀾西聞言,用手誇張地向她比劃,“我也是,都塞到嗓子眼兒了。”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對面的男人,此時此刻,她隻覺得他格外順眼。
可以說,這一路走來,她迄今為止遇到過的,最讓人有好感的,非他莫屬了。
不再猶豫,韓譯萱向前傾了傾身子,纖手託著下頷,眉眼彎彎地問,“你說,咱們倆要不要喝點啤酒?”
張瀾西愣了愣,過了會兒,很實誠地說道,“想是想,但肚子沒地方裝了。”
這麽不解風情?難道她暗示得不夠明顯?
“那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唄,”她再接再厲,俏皮地沖他眨了眨眼睛,“待會兒我們再找個酒吧,慢慢喝,慢慢聊。”
“這麽晚了,你一個女孩子自己在外面,喝醉了不好。”他一本正經。
“所以要你陪我呀,今天是週六,明天你應該不用上班吧?”
“不用。”他頓了頓,頗為無奈地說道,“跟你說實話吧,我主要是覺得我們倆才剛認識……去喝酒不太好。”
得,這是被她遇上當代坐懷不亂柳下惠了嗎?
這麽潔身自好的男人可不多見了,珍稀動物呀,怎麽不關起來好好保護呢。
又或者說,以為她是酒託,或者怕她來一出仙人跳敲他竹槓?
她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
張瀾西有些不明所以,“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她搖了搖頭,“你說得很對。”
“那我送你回酒店吧。”
她斂下笑容,點了點頭,“嗯,好。”
有些事情,講究你情我願,順其自然就好,強求多沒意思呀。
想她先前強求了那麽多年,又落得個什麽下場。
到了酒店樓下,韓譯萱解開安全帶。
她看向一旁的男人,朦朧夜色之中他的輪廓更顯俊秀。
“謝謝你,再見。”她說。
應該不會再見了,她想。
正當她打開車門準備離開的時候,張瀾西喊住了她:“等一下!”
“怎麽了?”她不解地回頭看。
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手機,“……可以加個微信嗎?”
韓譯萱有些納悶,但還是讓他掃碼添加了自己。
“很高興認識你。”張瀾西眉眼帶笑,說,“快點回去休息吧。”
站在酒店的電梯裏,韓譯萱還是不太想得明白。
她以為,他拒絕自己去喝酒的邀請,是因為對她沒有那個意思。
然而,他又在明明知道她隻是一個過客的情況下,向她要了聯系方式。
所以說,他還是對她有意思的,但並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
總不會是要向她推銷保險吧?
韓譯萱聳了聳肩膀,算了,不去想了。
她不會再浪費時間在揣度男人的心思上面了。
門鈴聲響起。
韓譯葵睡眼朦朧地拉開門。
眼前站著周任,他沖她展開一個友善的笑容,“早。”
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揉了揉眼睛,“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門鈴聲再度響起。
好吧,她這次可以確定不是幻覺了,是真實的陰魂不散。
不耐煩地打開門,她叉著腰,“幹嘛,你還有臉上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