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說讓我來了嗎?”黑尾一著急語氣就有點沖了,他兩手抱著她的腰託著她下來,自己立馬跨上去隔著隊服的袖子抓住提手把工具箱拿出來,那金屬的提手正好翹了一個邊,鋒利得很。
一旁的人拿了條毛巾按住手心忍著痛一聲不吭,連眉頭都不敢皺,塚原在黑尾面前總是這個樣子,黑尾也隻好是一言不發地彎下腰去查看塚原的手,傷口在手心,沿著掌紋割傷的,大概有三四釐米那麽長,毛巾染了一大片紅色。
洗衣房的空間狹小,兩個人要是都在沉默就更顯得閉塞,她的呼吸聲很重,大約是因為太痛了,呼出的氣打在黑尾的面頰上,惹得黑尾覺得自己什麽被奇妙的熱度包裹住了,見她望著自己的雙眼都濕漉漉的,鼻頭發紅,像一隻可憐的小貓,便又一瞬間躲開了眼神。
他實在沒辦法,便把頭低下來偷偷地做了兩次深呼吸,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心頭又爬到了剛剛抱著她的兩隻手上,指尖像是觸了電。
緩了好一陣他才接著拿起了工具箱裏的螺絲刀開始拆門鎖,一邊擰螺絲一邊裝出一副教訓的口吻:“你知道你的手很寶貴吧?”
她點了點頭。
“你知道你馬上還有演唱會吧?”黑尾繼續說著。
她又點了點頭。
“媽媽從小就讓我保護好手,我一直覺得沒關系,我怎麽會弄傷手呢……”她的聲音在抖。
“京香夫人從小就讓我照顧好你,”黑尾擰下最後一個螺絲,“我也不應該讓你弄傷手。”
“我從來就沒要任何人照顧我,”塚原站起來,毛巾掉在地上,“阿黑,我從來就不需要照顧。”
剛剛那句話很不湊巧地戳中了她的軟肋,黑尾一用力拉開了門,她已經賭氣似的走了出門。
“你等等我陪你去醫院,小夏!”黑尾在後面喊道。
“我不是小孩子了!”塚原生氣了,這下可能是真的生黑尾的氣了。
罪魁禍首看著地上染了血的毛巾,還有沒裝回去的門鎖,他長嘆一口氣摸出手機匆匆給研磨發消息,剛剛在狹小空間裏萌生的一點點小曖昧,被他自己毀得一幹二淨,黑尾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有點兒失望。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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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磨看到了黑尾發來的消息,輕嘆了一口氣站起來,從窗戶向外看,塚原正耷拉著腦袋慢吞吞地走著,於是他抓起邊上的外套,一邊給她打電話一邊下樓,第一通被她按掉了,他便又打了第二通。
在塚原再要按掉的時候,他叫她的名字,“阿文。”
“你就知道幫他。”塚原氣鼓鼓地沒回過頭去。
“你知道我是無所謂的,”研磨走到了她身邊,“不過你能一個人打針嗎?”
傷口這麽深,那箱子上還有鐵鏽,肯定要打破傷風針,想到這裏塚原的大腦終於是可以冷靜地運轉了,她停住了腳步,看向旁邊的研磨,圓滾滾的一雙大眼睛眨了眨,然後不情不願地搖了頭,跺了一下腳說道:“啊,我好不服氣啊!”
結果口袋裏的手機滑出來,研磨立刻伸手替她接住。
“連你也能欺負我,我更不服氣了!”塚原一把搶過來,剛平靜下來又氣得臉頰通紅。
而研磨隻是應了一聲,畢竟他知道她隻是在用無理取鬧的方式表達她對著黑尾說不出口的話,何況她真發脾氣也沒什麽殺傷力,還不如排球館附近那隻貓叫起來狠呢。
“大我一歲就有那麽了不起嗎?”坐上了計程車,塚原還在碎碎念,“我就是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子不行嗎?”
“當然行,他沒什麽了不起的。”研磨隨口回道,單手打著字給黑尾報告情況,一是為了讓他放心,二是讓他好好想想怎麽哄人。
“喂——”塚原聽出了研磨話語裏的敷衍,不滿地用膝蓋碰了他一下。
“阿黑不關心你,你也生氣,他關心你,你也生氣,”研磨無奈地放下手機,“他怎麽會知道你在想什麽。”
“那你為什麽就能知道?”塚原別過頭看車窗外。
“隻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所以我的態度不重要。”研磨輕哼了一聲,拋出很直接的判斷。
“誰喜歡他了?”塚原著急地否認。
“我沒說你喜歡他。”研磨都快被這人惹笑了,本來就沒藏著掖著,結果一句話就招了。
“套我的話,你又欺負我。”塚原把受了傷的手輕輕握拳伸到研磨面前,仿佛是在用血淋淋的拳頭威脅他似的。
他聳了聳肩,沒回話。
最後塚原手掌的傷口縫了四針,打破傷風針時痛得她吱哇亂叫的,也不知道是怕針頭還是真的痛,在簾子外面站著的研磨拿手機給她全程錄了音傳給黑尾,順便外送了一張她縫針時緊閉著雙眼的照片。
本來還有點傷腦筋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黑尾看到她的樣子,沒忍住先笑了出來。
而從醫院回來還在鬧別扭的塚原看到在門前等著的黑尾哼了一聲沒搭理他,研磨用眼神和黑尾表示“這是你的鍋自己背”,然後慢悠悠地走在最後,恨不得和他們倆的距離越來越遠才最好。
“不許說都是你的錯,”塚原搶先開了口。
“那……是你錯了?”黑尾遲疑著反問。
“我才沒錯呢,”塚原昂起頭,伸出被裹著的手指著他,“你以後再拿我媽媽當擋箭牌我就……我就不跟你說話了!”
對於放不出狠話的塚原來說這已經很不容易了,後面看戲的研磨甚至欣慰地點了點頭。
“遵命。”黑尾努力讓自己不要再笑出來,因為把手這麽包紮隻留大拇指能活動的樣子,看著真的很像哆啦A夢的手。
為了掩飾他過低的笑點,黑尾抿著嘴揉了揉她的頭。
“都說了不要摸頭啦,會長不高!”塚原兩手護住頭頂小跑著逃開。
黑尾沒追上去倒是等了研磨一會兒,看著她的背影,研磨聽到黑尾長舒了一口氣。
“別說了,不想聽。”研磨打斷他。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黑尾抗議道。
研磨還給他一個“你真的覺得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麽嗎”的眼神,非常有效地把這一顆隻會自欺欺人的少男心又按回了胸膛。
其實他們倆都知道塚原最不喜歡被人當小孩子,也不喜歡被誇可愛,更不喜歡總是被照顧。不過讓黑尾不去關注她這怎麽可能做得到,從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這個有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的女孩是他見過最可愛的人。
沒辦法,十七歲的黑尾鐵朗和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高中男生一樣,覺得自己是年長的男性友人就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這是一種很容易被誤解的過剩的保護欲。
以至於他後來在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了什麽別的想法的時候,總是會用責任來替自己做解釋。
而且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最不會去提的就是對彼此的看法,黑尾一直用最輕松的樣子活得小心翼翼,這是不能被戳穿的事情,可塚原看得一清二楚,但黑尾必須當做沒有任何人知道,他也必須要裝作自己從來不曾看到塚原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不能說他有多羨慕無所畏懼去愛這個世界的塚原,於是隻好故意誤解了她的愛,隻敢當是同情。
因為如果真的是愛的話,黑尾還不起,所以他才會開玩笑地說塚原就是個心善的傻乎乎小矮子。
這趟合宿之旅總算以全隊人狂奔著趕新幹線的局面收了尾,要不是貓又監督同意他們在一局之後再來了幾局,也不至於這麽狼狽地趕最後一班車,而塚原也就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被黑尾扛著跑了一路,她有理由懷疑黑尾就是在報複昨天她胡亂發了脾氣。
就算她真的跑得慢,她能跑不過已經那個歲數的貓又監督嗎?
但是能和烏野打這一場比賽,隊裏所有人都很高興,包括研磨在內。
“他們是充滿了可能性的隊伍。”他難得地笑著評價道,誰讓對於他來說摧毀可能性總是有趣的,這位音駒的大腦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