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野貓和烏鴉再一次約好了夏天見,卻沒想到還是先後被攔住了去路。
繼承了前輩們傳下來的簽運,黑尾也沒有給音駒抽到好簽,連著碰硬骨頭,最後又輸給井闼山一次,無緣IH。他沒有和上一年似的生悶氣,相反地,黑尾比隊裏所有人都更快地調整了過來。
這或許不是屬於他們的夏天,那麽慷慨的勝利女神請用一整個春天來補償他們吧。
第 17 章
年初FUJI ROCK*公布第一批陣容時,名單上並沒有提到Fortune Teller,塚原當時看Clara的表情很是糟糕,畢竟她一直以來都是最緊張他們的人。
剛回國做經紀人時處處碰壁,Clara沒有資源沒有門路,找不到有潛力的年輕人,前東家還嘲諷她說過氣女歌手就這點能耐了。機緣巧合之下,她在油管看到了FT的街頭表演視頻,當晚便嘗試著給沢城發去了私信。
失意轉幕後的女歌手帶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樂隊,後來的故事就是大家知道的那樣了。
跌跌撞撞走到現在,倒不是沒拿過成績,隻是如今換了鼓手重組後出了幾張單曲,作曲都是新人,風格和過去有很大變化,其實賣得不夠好,若今年連幾大音樂節的邀請都拿不到,那想再翻紅是真的難上加難。
他們過去曾在FUJI ROCK無理由開過天窗,就在上田拓也甩手走人的那個夏天。正好這期間Clara住了院,整整三周下不了床,後續的公關公司完全沒做好,這一不負責任行為讓主辦方對FT非常不滿,接下來其他很多節目的制作人和演出策劃者也收到了風,相繼選擇停止合作。
Clara給塚原講,那真是個黑色的夏天。
而最近第二批陣容又公布了,仍然沒有Fortune Teller。
聽說這個消息時他們正在休息室裏,還有半個小時要開始錄制節目,沢城裝作不在意似的說那就等下一次,成田喝了一大口水沒接話,灰山聳了聳肩回了句fine,河村回頭看了看塚原,她眨了眨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然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很難過,是的,有種無力的失落感。
這似乎是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情緒,以前她總是要拉著黑尾、研磨,有時候甚至還要拉上赤葦,讓他們一起搶音樂節的票,如果這樣還買不到,平日裏像隻溫馴的貓咪幼崽的人可能會耍賴似的發脾氣。
不過現在不一樣,自從加入樂隊以來塚原一直告訴自己,她不是來代替上田的,她不會取代任何人,讓FT起死回生不是她的責任,可盡管心裏什麽都明白,,隻要看到那些標著她作曲的歌,還是會覺得這一切和自己有關。
樂隊官方賬號下那些評價,業內樂評人那些文字,FanClub收到的那些粉絲來信,還有推特上的那些動態,塚原翻來覆去地看,她始終以為自己不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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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千百句誇獎都抵消不了半句惡評,這才是現實。
她從來都知道這個道理,世界從不需要你來寫詩。*
所有人沉默著錄制完這一期音樂番組,回去的這一路上也非常安靜,坐在副駕上的Clara皺起了眉頭,她回過頭去開口道:“怕什麽,萬一有人去不了,你們不就候補轉正了?”
“你總不能真的去打斷誰的腿吧。”河村還有心情說缺德笑話。
Clara頓了兩秒,接著擡頭認真地問:“It may work,can I?”
“當然不行!”所有人齊聲喊出來,見她隻是挑了挑眉露出打趣的表情,他們也就放松下來。
不一會兒就到了公司,在地下車庫和大家說了再見,和往常一樣準備坐電車回家的塚原長舒一口氣,慢悠悠向外走。
差不多是晚上九點,這裏是繁華的路段,霓虹燈閃得人發暈,來來往往的行人也多,黑尾倚著路燈杆朝著路口瞧,那個擠在人群中的小個子今天看起來垂頭喪氣的,可下一秒她擡頭對上他的視線便又換成了笑臉。
像是故意不想在黑尾面前表露情緒,塚原總能在他面前笑得非常開心,甚至一點勉強都讀不出來。
“吃晚飯了嗎?”黑尾逗貓似的一把提過她的大背包,塚原掙紮了好半天才在原地站穩。
她點點頭,摸了摸肚子又說:“但我還可以再吃點。”
“小心又吃太飽睡不著了。”黑尾伸手輕輕碰她的額頭。
“不會的,我有第二個胃可以放夜宵。”嫌棄地拍掉他的手,塚原邁開步子走向街邊的章魚燒攤,“您好,我要一份!”
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一大份章魚燒,黑尾看她滿足地坐在長凳上晃著腿,先是後退了半步,歪過頭從上到下掃了一眼然後說:“可是你到底是在用什麽器官吸收營養啊。”
站起身做了個深呼吸,塚原抽出背包旁邊的鼓棒對著黑尾的後背就是狠狠一下:“混蛋阿黑,你別跑——”
兩個人追著鬧著一路跑到電車站,正好聽見列車進站的聲音,黑尾回過頭就去拉塚原的手,對方卻反應很快地扯住他的袖子,然後提醒道:“跑呀!”
找了空位坐下,黑尾才意識到剛剛她是躲開了自己,他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相處的,其實他從來沒有去考慮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合不合適,也可以說是他覺得不需要考慮才是最好的,這樣很多事情就會永遠都不會變化。
她今天確實有心事,但是黑尾不敢問。
他實在不想聽到塚原再回答一句“我沒事”了,這和把他一點一點往遠處推沒有任何區別,還不如當做什麽都沒看出來。
隔天在校訓練的休息時間,被黑尾拐彎抹角的話術問到忍無可忍的研磨放下水壺,很是失望地說:“阿黑你有沒有發現,你根本沒有想過去真的了解她。”
“什麽?”黑尾看向他。
“你真的不覺得你的做法對她來說不公平嗎,拜託,人家和你什麽關系啊……”研磨說著瞥見了門口的人,立馬結束了對話,扭頭就鑽進角落的器材室裏。
那頭列夫抱著個排球正在到處搜尋研磨的身影,沒錯的,這麽高難度的遊戲關卡當然要交給等級最高的遊戲玩家,塚原看著這狗狗追貓貓的場面,拿起計分板擋住臉狂笑不止,心裏念著:“貓又監督幹得漂亮。”
至於黑尾則先是怔在原地,然後“好心”地幫列夫指了指器材室,研磨隻能是帶著一臉怨念從裏面走出來,順便在心裏詛咒黑尾鐵朗還是孤獨終老對這個世界比較好。
被迫當起了初學者陪練,研磨一邊託球一邊突然覺得自己今天多嘴了。
實際上有些事在這個階段根本就不可能想得通,當一個人始終認為自己“不值得”的時候,他對所有向他表達愛的人就都是一種不公平。
黑尾不隻是對塚原不公平,他對所有人都不公平。
人際關系真麻煩,研磨又如是說。
再過兩天就是暑期合宿的日子,塚原試圖讓自己的心思都在排球部的事情上,不再去看樂隊的賬號回複,FanClub回信也不打開,可是隨著音樂節的臨近,粉絲們也坐不住了。
她雖然沒有點開任何一條評論,耳畔卻已經響起了那些聲音。
在無人關注的推特賬號上,她清空了主頁,然後留下了一句話
——我可以逃跑嗎。
抱著自己縮在房間窗臺上,塚原的頭頂突然被紙團砸了一下,轉頭看過去,研磨靠在窗框上,拿起手機指了指屏幕。
“小夏,聊聊嗎?”
聽筒裏傳來聲音,她卻愣住了。
*日本富士搖滾音樂節是誕生於1997年夏天的日本國內最大規模的戶外搖滾音樂節。該音樂節每次都有超過200組日本國內外的音樂人參與,是日本最大規模的戶外音樂活動,現已成為亞洲最大搖滾音樂節。
*這個來源就是我給塚原設定一句話簡介時引用的伍爾芙在《一間自己的房間》裏的一句話,“比這些更難克服的,更難令人忍受的是,這個世界如此冷漠。這個世界並沒有請你來寫詩、寫小說和歷史,它不需要這些。”
第 19 章
這大約是記憶裏第一次,塚原不希望聽見黑尾的聲音,至少不是在這種時候,不應該在她沒有辦法讓自己變成那個“小夏”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
於是她下意識地將手機丟出去,整個人縮到窗臺邊沿之下躲起來。
“小夏……小夏,你看看外面。”
“就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