塚原文夏一邊走著一邊看專欄的內容,編輯特地在版頭放大了生田上一年入選說的一句話——不平凡是我無法逃離的命運。這聽起來大言不慚的話,卻確確實實地概括了整個她。本想感嘆世事無常,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不如說這種時候說什麽都挺無力的。
拉開部室的門,隊裏的大家差不多到齊了正在一邊換衣服一邊閑聊,塚原對這種場景已經沒感覺了,因為音駒排球部沒那麽好的條件,分不出單獨的更衣室,所以隊員們大多數時候都在部室裏解決,而部室又同時是開全隊會議的場所,因此塚原這麽來來去去地收拾東西難免會撞上他們正在穿脫衣服的時候。
起初還會有人吱哇亂叫兩聲,夜久就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一年級的福永和山本會故意繃緊並沒有那麽明顯的腹肌,但還是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塚原用計分板不留情地一人拍了一下,順便帶上黑尾的一記愛的大拳拳,接著吵鬧的低年級們就會被隊長不痛不癢教育一番。
這個時候塚原就在一邊笑,說音駒老實人多這件事是真的。
兩本雜志剛在架子上放下就被人抽走去看了,塚原喊著今天的訓練計劃也沒人聽,可她這人還挺倔,踩上長凳拍著手裏的計分板放大了音量說:“今天的對抗賽結束要體測!昨天提醒過啦,要交到學校體委會的,誰都不可以提前溜!”
好說歹說是專業音樂人了,她這一嗓子嚎出來可不是等閑之輩能達到的通透度。
“好——”黑尾拖長聲音,接著兩手像抱小貓似的把站在高處的塚原抱下來,還在心裏念叨著,制服裙這麽短就別鬧騰了,竟然穿著南瓜褲一樣的安全褲。
“阿黑放我下來!”她愣是掙紮著在半空手舞足蹈的,下一秒又被黑尾丟出門去了。
關上門前黑尾抓著門邊冒出腦袋提醒她:“我們真的要換衣服了。”
“一眼看到底的身材有什麽好看的,哼!”塚原對著部室的門吼了一聲。
脫了上衣的黑尾低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這還有六塊呢,怎麽就沒看頭了。而早就換完隊服在角落打遊戲的研磨擡頭無言地看了這個正在欣賞自己腹肌的家夥,緩緩搖了頭。
結束了下午的訓練,數著已經量過身高體重的人,二年級還剩下兩個量完就可以開始測摸高了,塚原抱著板子微笑地看向隊伍最後正在用眼神打架的一高一矮兩位二年生學長,被盯得發毛了黑尾才發現視線來自他們可愛而可敬的經理。
“這就來了。”黑尾麻溜地就跑過來,後面跟著一臉不情願的夜久。
站到椅子上把身高尺拔高,塚原毫不留情地按下黑尾頭上那不羈的劉海,看了眼數字說道:“阿黑怎麽又長高了呀。”
“我多少?”黑尾踮腳想去看板子上寫的,但塚原寫完185三個數字後就是故意舉高了手不給他看。
“夜久學長到你啦!”她用膝蓋踹開他,兩手死死抱著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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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見到夜久這個人表情這麽僵硬,調整好身高尺,夜久立刻擡手阻止道:“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好……好吧。”塚原閉上了嘴,她還想告訴夜久其實他長高了呢。
海信行在黑尾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拿來了鎂粉,位置站得剛好,黑尾湊近了差點被飄起來的鎂粉嗆到,他呸了兩聲讓開去,從椅子上蹦下來的塚原對著海眨了一下左眼,還是海學長知道怎麽治他們倆。
結果她這旁觀的人也被拉上去測了身高,村上隊長像摸著自家妹妹頭似的安慰她說:“咱們的經理還是要好好吃飯啊。”
“研磨都沒有我吃得多。”塚原自言自語,大家一圈兒聽著便笑了,她看了看他們也笑了。
她覺得這麽熱鬧就是最好的,剛看過雜志上說的競技體育如何殘酷、奮鬥人生如何艱苦,塚原隻想在最好的時候能看到他們不留遺憾,從一個舞臺奔向另一個,要知道平凡的願望總最奢侈。
漫不經心摸了鎂粉走到跟前來,研磨看了看在發呆的塚原的神色,突然伸出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鼻子,鎂粉沾在筆尖,白色的看起來有點兒滑稽,塚原嗔怪道:“研磨怎麽你也開始鬧了?”
“我沒有。”研磨忙著否認,然後跳起來在黑板上輕輕一拍。
正準備記錄時貓又監督在邊上叫住轉身的研磨說:“再跳一次吧,研磨。”
本沒想著被看出來的研磨,撇了撇嘴勉強應了一聲好走回來,塚原就又在一邊偷笑,研磨真是能偷一分懶絕不多用半分力氣。
等到大家都測完了,塚原放下懷裏的板子,也伸手在罐子裏摸了摸,擡頭看著最低的刻度,助跑了兩步膝蓋彎曲用力向上跳,中指指尖也隻將將蹭到那條白線罷了,不滿地鼓起臉頰,她拍了拍手擡頭看著黑板,整個人卻突然離開了地面,驚得她叫出了聲。
“給你個摸到最頂點的機會,”黑尾彎腰抱著她起身,讓這個不滿一米五的小個子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快點兒,我可扛不住你太久。”
“你怎麽也把我當個小孩子,”塚原說著兩手在黑板上頭用力一拍,接著很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成果,“哈哈,比你的還高,我真厲害。”
“是,你天下第一厲害。”黑尾隨口附和著,手上又用了點力氣,防止她掉下來。
“高處的空氣真不錯。”塚原倒還享受起來了。
她不常運動,雖然長時間練琴打鼓,手臂上還有點肌肉,其實整個人捏到哪兒都像小孩子似的軟綿綿的,黑尾經常兩手卡在她胳膊下面用抱小動物的手勢抱她,因為塚原雖然不見得膽子多大卻喜歡爬上爬下的,訓練時拋球也要踩梯子,在部室收拾東西也要踩凳子,還有爬上學校圍牆救貓結果人和貓一起下不來的時候。
“所以呼吸夠了嗎?”黑尾正要蹲著讓她下來,塚原又拍了拍他的腦袋。
“不,再玩會兒,”她說,“我下周要去北海道,聽說劄幌的場地更大了,還要唱新歌。”
“小夏緊張啦?”黑尾笑著問。
“沒有,”她玩著他的劉海說,“就是想到你們誰都不在臺下,有點兒不習慣。”
“你習不習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的頭發它不太好。”黑尾又蹲下。
“知道啦,真是小氣鬼。”她扶著他的肩膀下來,“不給你帶伴手禮了。”
“喂,”黑尾看著跑出去的她在後面說著,“這下小氣的人不是我吧。”
塚原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反正你不吃甜,好吃的甜品都給研磨好了。”
“我沒意見。”坐在臺階上的研磨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又是什麽時候在這兒的啊。”黑尾後退一步。
“我一開始就在這裏了,”研磨擡頭背著包站起來,“校門要關了。”
“知道了。”黑尾低頭長嘆了一口氣,飛快地跑回部室去取東西。
塚原笑著去板凳邊拿了自己的書包,鎖完門回頭叫上研磨,黑尾已經往校門口走了。
慢悠悠地走在邊上的研磨看了她兩眼,其實塚原遇到這些事就是又緊張又害怕,但她還是在黑尾面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像他今天翻了翻雜志,看到她今天看了的內容知道塚原這樣的善感的個性一定會有多餘的感動,卻仍然不說一聲她覺得惋惜與難過。
阿文和阿黑是他見過最溫柔的人,這點研磨最清楚了。
第 9 章
班機延誤了一陣,塚原在劄幌落地時已經是深夜了,給父母打過電話報平安之後,剛猶豫著要不要給黑尾也發個消息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來
——到了嗎?
看到來信人的名字,她輕聲笑了笑,一邊低頭打字一邊跟在Clara身後慢悠悠走著。
:剛到呢,你們合宿怎麽樣啦。
:這個嘛,聽聞青城女排的副主將很漂亮。
:喂[翻白眼.gif]
:放心吧,不是第一次辦合宿了,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就行,晚上睡覺不要踢被子,下雪天記得穿靴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夏就是沒長大呀[笑]
:快睡覺,我去拿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