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不見你的臉,”黑尾拿了個墊子在她邊上坐下,“說認真的,你們樂隊所有人的劉海是不是都太長了一點,這種發型真的能看見樂器嗎?”
“阿黑來吐槽別人的頭發真的很沒說服力。”研磨在打遊戲中途說了一句。
“拜託,這是設定好不好,”塚原把後面的頭發撥到前面故意擺出平時在臺上的造型,“既然是Fortune Teller,當然就不能被看見臉啊。”
“我應該從哪裏開始吐槽。”黑尾嘴角抽搐了兩下。
“從你自己啦!”塚原放下杯子起身就去敲黑尾的頭,不過他反應迅速很快就躲開了,自己反而失去平衡狼狽地倒在他膝蓋上。
黑尾壞笑著揉了揉小個子的塚原的後腦勺,撫摸著後頸說:“咪咪乖。”
看著瞪圓了眼睛臉漲得通紅大概下一秒就要把手機的柿餅摁在自己臉上的塚原文夏,黑尾偶爾會不自覺地設想,要是她一直不長大就好了,一直是這個樣子就好了。他有一次在研磨面前說漏嘴,然後被對方用看變態的眼神看了好幾天,最後還補刀一句:“阿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此刻研磨又從遊戲中暫時脫離,盯著黑尾放在塚原後頸上的手,他嘀咕道:“果然如此啊。”
總而言之,誤會可能越描越深了。
掙紮著氣呼呼地直起身的塚原哼了一聲,把沒吃完的柿餅塞了滿嘴,扭頭看向一邊不理睬黑尾,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說:“我會長大的。”
“噗。”黑尾愣了一下笑出聲,他當然知道他們都會長大的。
研磨皺了皺眉搖搖頭,點開遊戲裏新的關卡,他隻覺得這兩個人這麽活著挺累的。
第 7 章
時間排得真是不巧,冬巡第一場是從劄幌開始的,最後到年末會在武道館,塚原文夏一邊聽著Clara說話,一邊思考著會不會和兩周後的合宿撞車,打開日歷數了一下日子,看來她這次是見不到小泉一直掛在嘴邊念叨的原澤千尋了,答應給赤葦帶的兩張絕版唱片得讓研磨幫著轉交了。
“Kaya,”Clara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聽嗎?”
“啊,在聽在聽,”塚原回過神來,“新歌的編曲我差不多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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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Clara順手拿走成田圭介叼著的沒點燃的香煙,“這周會先發布數字單曲預熱,周邊的設計照原來的想法,會多加一條手帶,預祝冬巡順利。”
說完Clara就踩著那雙錐子一樣的紅色高跟鞋走出了錄音室,成田從口袋裏摸出了煙盒也跟著出去了,沢城低頭坐著調吉他的音,河村兩手插兜在角落的椅子上睡著了。
這兩天大家的氣氛似乎一直不太對勁,塚原本來想偷偷問Clara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結果今天來公司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先前突然退出的上田拓也,跟舊海報上的爆炸頭完全不一樣,他穿著西裝,利落的短發用發膠梳好,仿佛一年前還是個瀟灑的鼓手,這一秒便已經是個成功的生意人,他和Clara在談什麽事情,好像和這個樂隊已經沒有了任何關系。
“瞧見了嗎?”和上田從中學就認識的灰山桐人指了指腳邊的音響設備上的標志,“都是他外婆家的。”
“這樣啊。”塚原點了點頭,雖然多餘的事情打聽了也是浪費,但是從幾個人的反應來看不是不能猜個差不離,畢竟她時不時也會設想如果本來在一起的人因為不同的選擇而注定分離的話,還能不能再友好相見。
她知道Fortune Teller是沢城大和在剛上大學的時候組建的樂隊,初始成員就是鍵盤手灰山、鼓手上田還有貝斯手成田,他們是同一所大學的,而吉他手河村新太是在兩年以後加入的,他那時剛放棄升學,高三沒讀幾天就來搞樂隊了。
最開始的時候沢城磨破了嘴皮子才能在校門口的酒吧裏每天表演兩首歌,沒演出多久就因為河村沒有滿年齡被迫停止了,別說演出費了,頭幾年樂隊裏所有人都在倒貼,直到Clara在油管上發現了這麽一群名不見經傳的人,才慢慢有了轉機。
成立第十年終於有了登上武道館舞臺的機會,上田拓也說了一句輕飄飄的“我不能再和你們玩下去了”就離開了,粉絲不明就裏隻覺得惋惜,樂隊的人不願多問理由卻難免憤怒。
河村私下裏和塚原講過,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沢城大和臉上沒有一點笑意,沉默地一拳一拳打在上田的臉上,連手都變得青紫。
他們應該都很在乎,甚至比表現出來的還要在乎上田拓也不再是FT的鼓手這件事。馬上要出的這首歌叫《驛站》,是成田作曲、沢城作詞的一首從沒發表過的歌,為了完成新的編曲塚原這段時間將這首歌聽了無數遍,沢城的詞寫旅行家莫回頭,然而成田的曲調卻婉轉,好像歌唱者在荒漠的驛站看著不可能再回頭的友人,盼他歸來又願他好走。
“我還是決定用原編曲。”安靜了很久的錄音室裏,沢城突然開口。
成田剛好抽完煙推門進來,他聽見沢城說的立馬皺了眉:“發這首歌已經夠掉價的了,現在還不改編曲?”
“掉價?”沢城站起來,“你什麽意思,當時是你拿著這曲子讓我填的吧。”他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本來還睡著的河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發……發生什麽了?”河村揉了揉眼睛。
“就是為了給冬巡搞噱頭你才要發這首的,大和你認了吧,把樂隊當成一盤生意,你和那家夥沒什麽不一樣的。”成田冷冷哼了一聲。
“成田圭介,說話要憑良心。”沢城放下吉他上前一步。
“良心,良什麽心……”在成田伸手扯住沢城衣領的同時灰山迅速站到兩個人之間。
“喂喂喂,說兩句就得了啊,別動手。”個子將近一米九零的灰山輕易就將他們隔開,順便回頭給河村使眼色讓他帶著塚原先出去。
“嚇到了吧?”河村按了一下自動售貨機的按鈕,彎腰拿出一罐熱奶茶給塚原。
搖了搖頭,塚原多少還是有點不知所措地攥著自己的衣角,頭頂翹起的頭發晃著,她醞釀了一下說:“如果不是因為在乎也就不會生氣了,別看我這樣好欺負,我可常常是看別人哭的那一個。”
“也是,你在學校是排球部經理嘛。”河村笑了笑。
塚原喝了一口奶茶,踮腳坐上一旁的高腳凳,隔著落地玻璃看夜景,這個方向能看見亮燈的東京塔,她喃喃道:“真熱鬧。”
河村家裏有個在上高三的妹妹,一開始聽說要來的新鼓手隻有十七歲不到,他們幾個還在想會不會很難搞,畢竟這幾個沒一個脾氣真好的,尤其是成田,不把小姑娘嚇哭就謝天謝地了。但塚原比想象中好相處多了,長相像個沒發育的小學生,人卻沉穩得很。其實河村不太願意這樣想,但是塚原很像當時他剛認識的沢城,是不外露的靈氣。
Clara就提過,塚原以後是一定會擁有自己的姓名的人,能夠看得透自己的人她不會放棄成為自己,起先簽約之前就提醒過她,因為上田拓也幾乎是以違約的方式離開樂隊的所以任何來接替的人一定都會承受多餘的壓力,她那時說:“我不認為我是一個代替他的角色,我可以比他打鼓好,我有絕對音感,可以作曲,可以編曲,Clara小姐本身就不是因為需要替代品而選中我,所以我很明白我會面臨什麽。”
易拉罐的奶茶見了底,灰山松了口氣似的走出來,拿過河村手裏的咖啡一飲而盡:“差不多了,一會兒排練。”
“沒打起來吧。”河村問。
“打起來還能這麽太平嗎,”灰山看向塚原,“大和讓我跟你說聲抱歉,編曲不改了。”
“其實我也覺得原版是最好的,”她對準了垃圾桶將易拉罐投進去,“耶!”
河村也學著樣子投,結果扔偏了,灰山嘲笑了他兩句,蹲下撿起來丟進垃圾桶。
這天直接錄了通宵,第二天是個周六,早上到家,雖然爸媽都因為有演出不在日本,但塚原還依著習慣練了一小時琴,才蓋上鋼琴她便頭一沉趴倒睡著了,黑尾幫奶奶拿東西過來的時候發現大門沒鎖,進來剛好就看到她睡得正香。
“小夏醒醒,回房間睡,會著涼的。”黑尾放下手裏的筐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人應,輕嘆了一口氣,兩手卡在她胳膊下面像抱貓咪一樣把她抱起來,站直了身子讓她反過來趴在自己肩頭。也不知道吃了這麽多都吃到哪裏去了,抱懷裏就輕飄飄的一個小家夥。
上樓到她房門前,也不是第一次見她日常會像打過仗一樣的屋子了,但是每次看還是有些消化不良,地上攤著很多空的樂譜,衣服都在椅子上,黑尾剛準備把她放下就踩到了床邊什麽東西,低頭看了一眼,嗆了一下忍住沒咳嗽,先給塚原把被子蓋好,然後當做自己什麽都沒踩到退到門口。
“研磨,”她小聲說著夢話,“研磨,阿黑要走了……”
黑尾聽到了她的聲音,又走上前來揉了揉她的頭發,輕聲回道:“我哪兒也不去。”
醒來以後她就把自己的夢忘了個精光,隻隱約記得她問黑尾,他們是不是一定會分道揚鑣,而黑尾後來的幾天都隻記得她床底下的那件粉色蕾絲內衣,他就是有一種原來她已經是這個年紀的恍惚感。
——不好,又要被研磨當成變態了。
第 8 章
這周的排球周刊加急出了一個人物專欄,塚原從傳達室拿著新到的兩本雜志回部室的時候看了一眼封面標題——她是生田麻央。想起上周六補覺醒來打開手機收到的第一條消息,是同班的小泉發來的。
:快去看論壇,聽說U19的生田麻央自殺去世了。
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身坐起來,回複了一句怎麽會這樣之後,塚原登上論壇,幾個帖子都寫著同樣的內容,跟帖評論的還有自稱是白鳥澤的學生。
有人說她之前是因為生病才退出了U19,有人說她因為落選的事情走了極端,還有人說上個月她在訓練時摔傷之後就失蹤了。每一段以“據說”開頭的話語仿佛都有免責申明一般,旁觀的人站在高處肆意點評一個人的生與死。那天白鳥澤的學校官方推特在下午四點的時候做了正式的回應,之後就是U19的總監督和隊長北野侑子,還沒到傍晚消息便鋪天蓋地傳開了。
尚未入冬的深秋時節,這樣的事情總是更令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