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塚原笑起來,“緊張了?”
“沒有。”他回答得特別迅速。
“緊張我又不會笑話你,”塚原湊過去,“你的手都冰冰涼的。”
“就是沒有。”研磨又重複了一遍。
“其實今天早上起來到剛剛我都還有點慌,”她耐心地盯著他的手指,“不過想到有你在反而就很安心了,好啦,搞定。”
聽了她的話,研磨眉頭微蹙。
“畢竟……太老實了會被欺負的,所以我相信你。”塚原的思維總是很跳躍。
一年級的孤爪研磨在IH預選時是替補二傳,從九月向後的所有練習賽貓又監督就已經把他當做正二傳在用了,這在一般的隊伍裏是不常見的,何況音駒又是傳統的隊伍,就算首發全部安排三年生都不出奇,何況是讓一年生當正二傳呢,但是孤爪研磨就有這樣的能力,他可以跑不動,可以跳不動,可以開口要求A Pass,就是因為他永遠都看的不是眼前的一分,是一整局,二十五分中的一分。
他不是老實人。
這讓塚原很放心。
“說什麽悄悄話呢?”準備著熱身的黑尾把外套罩在她頭上。
“阿黑!”氣呼呼地把衣服拿下來,她擡頭看他。
“好了好了,我們熱身去。”黑尾吆喝著研磨離開了炸毛的塚原。
到了時間點哨聲一響,預選賽第一輪,音駒對戶美,開始了。
此時塚原已經整理完大家的衣物背包,搬著裝滿運動飲料的保溫箱回到了賽場邊,對方的一號先發球,被穩穩當當接住並傳到了二傳的位置上,她長舒一口氣,眼睛緊盯著排球,心裏想著能來個開門紅就好了,破了他們的發球。
她的表情認真得很,好像她也站在球場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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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級剛來時總有人覺得塚原在排球部裏是來混時間和學分的,畢竟一頭是黑尾常幫她包辦了許多工作,另一頭研磨也很少對她說一個不字,隊裏高年級的也當她是個妹妹寵著,覺得多讓她做些什麽都不好意思。
可塚原是個較真的人,哪怕初衷確實是混學分,加上她知道黑尾很喜歡排球,研磨就說過一句話,“你很難想象阿黑不喜歡排球的樣子”,所以她卯足了勁兒,覺得一定有什麽是她可以幫這群人做的。她覺得自己不是喜歡排球,她是單純地在尊重喜愛,這件事本身就令她快樂。
難纏的這個選手叫什麽來著,她看到了隔著球網與黑尾槓上了的那個男生,想起了他的名字,下意識念出了聲,對方聽到了“大將優”,朝她這裏看了一眼。
“哦——經理很可愛。”大將特意拖了長音,讓語氣變得有些陰陽怪氣。
“比賽走神不太好吧,”黑尾歪頭笑了一下,“大將君。”
他們倆好像從第一次見面就不怎麽對付,雖然具體原因不知道,至少黑尾很難得會很外露地表示想贏的這種心態,但面對大將的時候,他挺直接的。
反正在陰陽怪氣的能力上,塚原可一點不操心黑尾,讓他們鬥吧。
在雙方謹慎地互相試探了幾球之後,不出意料地,對方盯上了他們看起來最沒有殺傷力的選手,也就是身高不足一米七零,看似慢條斯理跑動極少的一年級二傳手,孤爪研磨了。
——哈,中招了。
研磨的眼球下意識從左邊轉到右邊,他迅速思索了被盯上之後的計劃,塚原一秒抓住了他的這個動作便放心地嘿嘿笑出聲,這是她的這位好朋友在遊戲即將通關的時候最常出現的表情,這表示他已經看透結局了,而黑尾更是對研磨的指已經示心領神會。
畢竟這場比賽輸掉的可能性,是零。
從場館出來時碰上了預備下一場比賽的梟谷,塚原背著包走在隊伍後面,先是白福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親昵地笑著打招呼,而後是木兔彎腰兩手跟她擊掌,最後是赤葦幫她撿起了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貓咪掛件。
“阿黑,你真的是阿文的好媽媽。”
研磨注意到黑尾一直在留意著和梟谷的人說話的塚原。
“又亂說。”黑尾呸了兩聲,上前提著她的領子把她拉回了隊伍裏,他確實沒想太多,隻是覺得三秒鐘看不到塚原在自己眼皮底下就渾身不舒服。
第 6 章
第一局就碰上梟谷的女隊,在後來逆轉了形勢拿到了多出來的第三張入場券,而他們卻還是被關在了大門之外。
這一場第二局開局研磨就貢獻了很漂亮的二次進攻,不過木兔的重炮依舊突破了音駒的防線。
快到賽點時,主將村上扯著衣領擦了擦汗讓疲憊的身體注意力繼續集中,黑尾手撐在大腿上喘了兩口氣擡起頭看向網對面,沒有趕上落地的一球的夜久皺著眉頭翻身站起來,練習賽時顯示不出來的差距在公式戰中一覽無餘,知根知底的隊伍有時比陌生的隊伍更難對付。
數字從1變成2,沒有翻盤的機會,畢竟不是什麽少年漫劇情。
“沒有人說對不起,這就很好,”貓又監督笑著看向站在前排已經紅了眼的村上龍也,“為了輸而沮喪悲傷甚至憤怒都無關緊要,記住此刻的心情,這可以是終點也可以是起點,不要著急。”
“謝謝監督!”村上的聲音裏壓著哭腔,他彎腰鞠躬,頭一直低著,三年級到這裏就是最後了,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直井領隊拍了拍村上的肩膀,招呼著其他人說該回學校了,塚原收拾完東西走在最後,旁邊的研磨縮著脖子半張臉都用外套的領子擋住,前面的黑尾弓著背沉默不語,剛剛夜久下意識在對方連續得分後說出的“抱歉”讓他耿耿於懷,自由人不是全額保險,就像攔網也不是堡壘,監督總是不希望聽見任何人講對不起,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所以夜久也在脫口而出之後有些許的後悔,排球不是英雄主義的運動,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是救世主。
上大巴車前黑尾和夜久互相對上了眼神,但彼此沒有說一句話,平日裏就算是這個狀況下鬥起嘴甚至打起架都不稀奇的兩個人在回避一件事,那就是他們輸給了還不夠強大的自己。
接受輸了是一件比想象中容易的事情,在哨聲吹響以後就沒有人會去否認這個事實,託腮看著窗外,東京的傍晚慢慢被城市的燈光又照亮,塚原覺得眼前有些恍惚,不知道怎麽變得模糊了。隻是她不會哭的,她知道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去哭,更難過的更沮喪的都不是她,而且要是哭了反而是證明她不想承認輸了的事實。
今天對方的配合利落而默契,三年級主將的攔網更是不拖泥帶水,可她不覺得村上就不行,黑尾的一人時間差也沒有失誤。果然避免不了在腦海裏分析所有因素,她真的想知道是不是存在一個合理的理由讓結果必然成立,比起黑尾與夜久的沉默,她回避的方式也並不高明。
“阿文。”本以為已經埋頭睡著了的研磨突然開口叫她。
“嗯?”她拿下左邊的耳機轉頭看他。
“耳機借我一個。”研磨伸出手。
她把耳機塞進他的耳朵裏,調低了音量又低頭看著ipod想切下一首歌,這時研磨用手擋在了她的眼前,指尖的溫度有些涼,她一愣,然後聽見了他輕聲說著:“你當然可以難過,你也有理由哭。”
鼻子猛然一酸,眼淚從研磨的指縫間流出來,塚原真的不想自己是被安慰的人,卻還是沒出息的淚流滿面。
“我沒有在難過……就是沒有。”她緊緊抓著他的手。
“我知道你沒有。”耳機裏播放著研磨不熟悉的古典樂,他向一邊看去不再看著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是什麽樣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當著隊裏其他人的面,尤其是當著黑尾的面,她大概隻會像比賽結束後那樣笑著說出鼓勵的話,不要說哭,就是連一個皺眉的表情應該都不會有。
比賽輸了所以哭並不需要特別找一個理由,研磨自己也會在最後一球落地時心底泛起不甘心與不滿的情緒,可這就是競技體育,他會在熱身時感覺到緊張,會在想要翻盤時感覺到緊迫,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不喜歡輸。”他說。
旁邊的人點頭應了一聲。
“不過偶爾去阿黑面前哭一哭也不會怎麽樣,”研磨瞥了一眼隔了兩排座位的黑尾,“他喜歡安慰人。”
“所以我才一定,”塚原擡起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不會在他的面前哭。”
因為從寫給黑尾第一首歌起,她就希望黑尾得到的永遠是更多的那一個。
之後連著下了好一段時間的雨,好不容易轉晴但氣溫卻不見回升,黑尾的奶奶今年又曬了些柿餅,塚原盤腿坐在二樓房間裏手捧著熱茶吃柿餅,趴在床上的研磨戴著耳機沉浸在遊戲裏,她看向窗外起風紛飛的落葉,感嘆著東京總算是徹底入秋了。
“奶奶說讓你帶些回去給京香阿姨,”黑尾拉開門,留意了一下牆上的鐘,“今天什麽時候錄制?”
“說是六點到電視臺,我們的節目是八點開始的那一組,”剛過午後所以塚原依然很悠哉,“年末的音番很集中,估計這兩周你都要在電視上看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