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楊氏哪裡聽過這等驚世駭俗的言語,“這……怎會如此!”
“娘娘娘……你先平復一下,這是我們商量好的,沒有吵架,也沒什麼有辱家門的事發生,大家你情我願,意見一致。”隋策是真怕她心疾發了,迅速安撫。
楊氏被他扶著在妝奁前跌坐下,不免著急,“為什麼呀?怎麼好好的要和離呢?你都不勸勸公主嗎?”
說完又意識到什麼,望向他質問:“你自願的?”
隋策頭疼地捂著眉峰,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和一點,“我是覺得吧。”
“商音這個人,她……脾氣不太好,與人說話有時候會很衝——但她心是好的,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她習慣了。”
他舌頭捋不清條理,犯難又發愁地嘆了口氣,“你也知道的,尚公主等同於入贅,我得跟著她住在公主府中,一則沒辦法常來看你。二則……”
說到此處,隋策言語中不禁帶了點委屈,“不是,你當初說,讓我找個溫柔賢惠的姑娘做媳婦兒的嗎?”
作者有話說:
隋·媽寶男·策
難怪叫隋寶兒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看人的喜好不要看表面,要看深層次……(。)
所以現在總算知道小方大人為什麼是大冤種了吧,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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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哈哈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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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楊氏萬萬沒料到他的理由居然是這個, 當場懵了好一陣,片晌才恨鐵不成鋼地搖頭道:“我說這句話,隻是覺得你性子浮躁跳脫, 往後若能有個穩重端莊的姑娘,多多少少能夠鎮得住你, 不是真叫你非得尋那樣的女孩兒不可。
“你心思不是一向挺活泛的嗎,怎麼到這事上反而鑽起牛角來了?”
“我……”
隋策實在是替自己叫屈, “我那是以為, 你想要個乖巧懂事的媳婦兒, 好幫著照顧你嘛。”
她聽完抬起手就要打他, “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 憑什麼一定要照顧我不可?家裡沒有下人, 沒有婢女伺候嗎?媳婦是叫你這麼用的?”
楊氏現在終於明白當年大夫人老同他說這孩子講理不行隻能靠打服是什麼意思了,她原還不信。
“好好好。”隋某人任由她拍了幾巴掌的背, 認錯態度誠懇而熟練,“我不對, 都是我的錯,改還不行嗎?”
楊氏揍不動他,反累得自己手疼, 便長長嘆了口氣,愧疚自責,“不能全怪你, 此事我也有責任, 不該胡亂誤導你, 害得你和殿下鬧成現在這幅局面……”
她感慨說:“要是大夫人在就好了, 我與隋老爺都教不好你。”
隋策:“娘……”
他焦眉愁眼的, “你別老拿大娘來壓我吧……昨天還夢見她拿板子抽我。”
“怎麼不能提, 她比我還操心你的婚事。”
隋策聞之,才將信將疑地盯著她:“真的嗎?”
楊氏並沒回答,隻無可奈何地掖手,“那你是如何想的呢?你喜歡公主嗎?”
青年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簇微妙的神採。
他心想。
我喜歡商音嗎?
楊氏:“如果你們當真不合適,硬湊在一處確實是各自折磨,不好勉強。但若是為了我,那大可不必,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不是我的。”
隋策不自然地避開了她的注視,很隨意地叉著腰環顧周遭,滿不在乎地一笑,“我喜不喜歡有什麼用,人家心裡又沒我,她看上的是方閣老的獨子,名滿永平的狀元郎,我可比不上。”
奇怪的是,楊氏並未急著追問,倒認真端詳了他許久,意味深長地搖頭,“能說出這種話來,可不像你的性格。”
隋策沒有回答,落下的視線漫無邊際地灑在桌邊的錦盒上,被他用手指來回撥弄了半晌。
楊氏陪著緘默須臾,不想替他做什麼決定,僅說道:“文睿,問問自己的心吧。”
“做人,盲目直前會碰壁,瞻前顧後則錯失良機。當你實在拿不定主意時,不妨遵循心意,想一想,你最想要的,最割舍不下的,是什麼。”
他策猶豫地抬了抬眼,正遇上楊氏的目光,瞬間欲說還休。
後者便鼓勵似地頷首衝他微笑,繼而關上抽屜,點到為止地步出門去。
*
四月的雨下得急促,密布的烏雲壓在永平城上,無端讓整個蒼穹都矮了幾分。
那沒帶傘的路人在長街捂著頭踩水狂奔。
此刻的春水茶坊就成了香饽饽,為了避雨,人們一窩蜂地湧進來,哪怕沒錢吃上一壺好茶,也得捏著鼻子,給上五個子兒要碗糖水歇歇腳。
於是這個時候出現在門邊,片雨未沾低頭收傘的小方大人就免不了成為眾人側目的焦點。
年輕公子穿著身寡淡的艾青色紗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上下幹淨整潔,和一幹狼狽相的茶客對比鮮明。
他抖抖油紙傘上的雨珠,便有店伙上來獻殷勤,替他接了雜物,往樓上的雅間引。
“公子稍待,小的這就去備茶點。”
方靈均推開門,窗邊低頭作畫的少女便映入眼簾。
她不似重華公主那麼張揚奪目,氣質是安靜的,神態平和而缺乏攻擊力,但終究同出一脈,舉手投足裡的清貴孤傲,畢竟與尋常女兒家不同。
一見是他。
宇文姝擱下筆,淡笑道:“你來了。”
昔日在翰林院寄出了那封信後,方靈均便覆水難收地越寫越多,也越談越深,兩人互通了半個多月的書信,繼而於不久之前相約坊間,在茶舍或是酒樓中切磋畫技。
偶爾也會對弈兩局。
方靈均不反感這樣的會面,和三公主在一起談不上多快樂,但勝在氣氛融洽,相處舒適,難得能給他一點輕松自在的時光。
陛下提出給柔嘉公主招驸馬的事不是一日兩日了,他自然猜到宇文姝的用意,一開始雖覺得有幾分遲疑,可日子一長,倒認為沒什麼不好。
自己早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若非柳大小姐病故,不至於拖到現在。
而三公主待人和氣,腹有詩書,想必父親那邊肯定滿意。
他自己麼……
方靈均活到這麼大,習慣了最愛的得不到,喜歡的碰不著,被迫接受“正確的”“應當的”人與物,早就忘了什麼是心中所求。
在他看來,隻要不討厭不反感,門當戶對便足夠。
但凡認定了什麼事,無論鍾愛與否他一樣會貫徹到最好。
所以,縱然沒有喜歡得不可自拔……大概以後他也會讓自己不可自拔的。
探討著修改完了一幅世外桃源圖,他二人相對坐在窗邊喝茶闲談。
窗前有竹簾半遮面,原看不清面容,宇文姝貌似“不經意”地往外投去一眼,忽然不知為何,極為緊張地將方靈均身側的卷簾放下。
他見狀不解其意地溫笑問:“怎麼了?”
對方先是閃爍其詞地借杯盞掩飾,吞吞吐吐好一會兒,才模稜兩可地說:“剛剛隱約瞧見商音往這邊來。”
“商音?”
方靈均拿不準,“哦,是……重華殿下的字?”
宇文姝眉眼恹恹地應道:“嗯。”
他便笑道:“確實,此刻若讓她碰見,是有點不妥。”
“與這個無關。”她忽然露出幾分介意的神態,“我不想讓她看到你。”
方靈均莫名地眨著眼睛,顯然不解。
“你不知道麼?”宇文姝那語氣,仿佛他應該知道似的,“商音她對你有意思。”
小方大人腦子裡像是晃過一道煞白,良久才感覺荒謬地笑著要搖頭。
剛欲開口,三公主頃刻截斷:“你就沒發現,這麼久以來,她一直有意在接近你嗎?”
“像是在宮宴園中巧遇,在南山圍場巧遇,還有睿親王府上和驸馬起衝突……靈均怕是尚不知曉,長樂坊和萬春街的書局早被她買通,那本炒得沸沸揚揚的《春亭舊事》正是商音特地為你寫的。”
他愣了一下,仍舊不可置信,“這……怎麼會呢。”
“我是她姐姐,她有什麼心思,我會看不出麼?你不妨仔細回想一下,這段時間她對你的舉動難道不是殷勤的過分了?她在外何曾對哪個朝臣如此在乎過。”
經她這麼一提,方靈均當真沉默地執杯思忖,繼而抬起眼眸,“可為什麼?重華殿下與隋將軍,不是新婚燕爾,恩愛不疑嗎?他們瞧著並無龃龉。”
宇文姝掛起慘淡的苦笑,“她那個人啊總是一時半刻的興起,新鮮勁兒沒了,自然要找別的樂子。
“當初的隋將軍是,如今的你也是。靈均在永平的世家子弟裡名聲赫赫,她會尋上你,我一點也不奇怪。”
方靈均眉頭深鎖地閉了閉目,依然存疑:“可四公主瞧著不像這樣的人。”
“那你說,她為何能不顧及隋將軍的感受,幾次三番的與你親近?”她不著痕跡地加重了語氣,“她可是有夫之婦啊。”
“靈均。”宇文姝憂心忡忡地望向他,“你不會著她的道的,對嗎?”
他尚要質疑的話就這麼被她堵了回去,反而隻能順著此言應道:“嗯。”
永平城中的雨勢卻還沒有停,狂風滾過重華府栽滿梨樹的圃,打得滿地皆是泥濘裹挾著的白花。
隋策站在曲廊邊,抱著雙臂凝望漫天瀟瀟風雨。
烏玄的家常衣袍裁出他修長筆直的身影,利落挺拔得像棵生機勃勃的白楊。
他在想楊氏的話。
隋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自己一個安靜,而讓全部的心神都盡數集在某一件事上,反復斟酌,輾轉揣摩。
——問問自己的心吧。
——想一想,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我的心裡是怎麼想的?
他不住地叩問自身。
像刨根究底一樣地再三推究。
隋策少年時沒有正兒八經的對哪個姑娘動過心。
他跟著永平城不著調的紈绔子弟們吃酒賭錢,聽樂坊的歌姬唱曲兒,看畫舫上的花娘起舞。
便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將來該娶的就應該是這樣容顏姣好的美人。
之後他尋回了楊氏,送走了隋夫人。
滿腔都是對自己的怨懟。
她說他娶個溫柔端莊的媳婦更好,他便也覺得,自己或許是應該娶一個這樣的女人。
他把婚事一直當做對兩個母親的補償與盡孝。
一如當初商音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