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策雙眸瞬間凜冽,隻一搓身,抬手便抓住了那枚“暗器”。
他神色疑惑且凝重地攤開五指,想瞧瞧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對堂堂大將軍出手。
定睛一看,就見掌心裡一團揉皺的紙包裹著璀璨的流光,展開之後,裡面赫然是枚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
再看那破紙上似乎還有字,一行娟秀清麗的墨跡如是寫道:
出來一下。
隋策登時掀高了眉毛。
這套路怎麼好像有點熟悉啊?
作者有話說:
經·典·永·流·傳
綠寶子:我好委屈!!我來秀戰績的,怎麼沒人看我秀了!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買個床、果果在這裡?('ω')?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吃六塊蛋糕 11瓶;餡兒、52768999 10瓶;良月十四 7瓶;南山 4瓶;哈哈、稚藻、沐子覓覓、shinecherry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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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
隋策跟著那自帶閃光的紙團指引, 一路出了正院,過了曲廊和抱竹軒,在往荷花廳的方向走。
重華公主不愧是財大氣粗, 人家丟紙,她丟紙包夜明珠, 沿途滿地銀光暗閃,連平平無奇的青磚都變得奢華起來, 散發出一股金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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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策撿了一捧價值不菲的珠子, 懷裡險些抱不住, 感覺自己像個追著胡蘿卜走的驢, 怎麼看怎麼奇怪。
夜明珠的終點在花廳內。
他推開門, 沁人心脾的甜酸滿室彌漫, 頓時絲絲縷縷地竄入他鼻間。羽林將軍是真的餓了,忍不住陶醉地深吸了口氣, 繼而又趕緊讓自己鎮定心神,輕咳兩聲。
他堂堂大將軍, 哪能被幾盤酒菜收買。
但見桌上佳餚豐盛,隻正中擺著一盞陰森森的燈,連個鬼都照不出來。
知道對方玩的什麼把戲, 他信手取了櫃子上遮塵的一方巾布,將十多顆夜明珠包好,語氣懶洋洋的:“行了, 出來吧。”
屏風後等待良久的某人果然慢條斯理地顯出身形, 她端莊大方地往那兒一站, 抬手打了個響指——沒打響——趕緊又再接了一個。
“啪!”
四下裡的燈同時點著, 驟然大亮, 通明的燭火之下, 那滿桌琉璃盞中盛放的酒菜瞧著愈發有食欲了。
“嚯。”
隋策饒有興致地瞥了眼角落裡貓腰撤走的幾個掌燈小廝,許是走得太急,前後腳竟打起了架,險些沒撞做一堆。
他輕笑道,“還有這種節目呢。”
青年行至桌前,抬眸看去。
糖醋裡脊、魚香肉絲、酸湯烏魚、醋溜白菜、酸菜燉五花肉……全是他愛吃的酸食。
“我的食譜?”他納罕又稀奇地抬起頭,半笑著望向商音,“今天我生辰嗎?我怎麼不知道,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說完,便戒備地盯住她,“不會是你終於想通了,準備要謀殺親夫吧?”
商音的笑容隻維持了半彈指,當場便咬牙想踹他,“是啊是啊,明天我就能敲鑼打鼓地給你哭靈,郊外的地都選好了,墓室三進的院子還帶花園,夠氣派吧!”
她言罷,大概是覺得今日不宜與此人動怒,很快調整好氣息平復情緒,才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開口道:
“咳,聽聞……這些天,你在朝殿上幫我修理了梁少毅那幫人。”
公主殿下舔舔嘴唇,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向他道謝比向任何人都來得更抹不開臉面,於是含混著說,“所以擺了這桌酒,權當是謝謝你咯。”
“喔,答謝宴。”
隋策似是而非地挑起眉,繼而無奈地笑了一聲,“诶。”
他指指眼前的場面,“可你這也太沒誠意了吧,這不是模仿我嗎?”
商音皺起眉,登時不滿,“我哪裡沒誠意。”
她有些急了,示意道,“不都是你愛吃的菜麼?我在廚房盯著他們,足足籌備了一天呢。”
他聞言唇角飛快地朝上揚,然後又拼命壓下去,不動聲色地挑刺說:
“你要謝人不會自己想花樣啊?我請吃飯,你也請吃飯,連叫人出門的手段都一模一樣,很難不叫人懷疑。
“還有這個——”
隋策拈起一粒圓潤名貴的夜明珠。
商音隻當他是不滿意,慌張地咬唇,“這怎麼了?我是怕夜裡你看不見,特地讓他們準備的。”
“這珠子不便宜。”怕他不相信,她還難得正經地解釋,“是渤海進貢的貢品,整個大應一共也就三十顆,十五歲我及笄時父皇就送了這十五粒,全在你手上了。”
難得看她這麼著急。
隋策忍不住借胳膊擋了一下笑。
公主殿下可能從未正兒八經地對除了鴻德帝以外的人示過好,總以為給旁人最貴的就是最好的,這方式未免質樸得有些可愛。
隋策:“您還真是夠貼心啊,嫁妝都送我了?”
商音不服氣地瞪他,“愛吃不吃,你不喜歡我讓他們撤了好了。來人——”
“诶別別別。”隋策忙攔住她,告饒道,“開玩笑開玩笑。吃,幹嘛不吃,我餓了一整日了,外頭的飯食哪有家裡的好。”
說著便信手拈起一塊涼拌鴨胗放進嘴裡。
商音瞬間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擰著眉頭要跳腳,“哎呀,你都沒洗手!”
她像是瞧見什麼不能忍受的畫面,一把拽住他胳膊往跟前拉。
青年嘴裡還嚼著半片鴨胗,眨著眼睛很是不以為意:“……我手幹淨的。”
他很髒嗎?回臥房時就順便洗漱過了。
“哪兒幹淨,紙團在地上滾過你又撿起來,滿手的灰。”
商音瞧著比他還介懷,用清水浸湿了絹帕,低頭擺弄隋策的五指仔仔細細地給他擦拭掌心。
宇文家的姑娘身形高挑,她在其中已經算是偏矮的了,約莫在他嘴唇往上一點的位置。而今一垂首,別著金簪珠玉的發髻便輕輕掃過下巴。
隋策若有似無地落下視線,看商音細致地用帕子擦過自己攤開的手,他抿著嘴,唇角在咀嚼食物的同時不經意牽起些微弧度。
青年眼的裡碎進薄光,帶著點恰如其分的促狹。
又在她抬起視線的瞬間,立刻調開了目光,佯作輕松地打量頭頂的天花板。
“好,可以了。”商音滿口嫌棄地甩開他的手,“下回吃飯能不能好好用筷子。”
“是。”隋策搓了搓微潤的指腹,笑得流裡流氣,“都聽殿下你的。”
她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雍容自若地落了座,長袖一揮,展示自己的傑作。
“你不是餓嗎?這都是廚房現做現炒,可沒涮鍋子,涼了就不好吃了。”
隋策順從地在她邊上坐下,面前的杯子被滿上了酒,重華公主難得這麼正式,端起杯盞認真朝他敬道:
“我要齋戒,就以茶代酒了。這一杯呢,算是感謝你替我出口惡氣。”
隋策看了她那神色一眼,倒也配合地笑笑,舉杯同她的一碰,什麼都沒說飲完了酒。
“啊,對了,還有。”
商音吃了兩口素菜,似乎想起什麼,放下筷子往背後摸了半晌。
很快,她便捧起一件綴了紅狐狸毛的披肩,努努嘴遞給他,“喏,送給你。”
陽春三月裡的狐裘真是瞧得人滿背扎得慌,羽林將軍既遲疑又不可思議,“這……給我的?什麼東西……”
他拿在手上翻了個轉,就聽商音理所當然道:“披肩啊,用來搭你的官服。”
“不是,我知道是披肩。”隋策試探性地舉起來,“可這天氣穿此物,是不是過於另類了一點?正月都過去快倆月了,狐裘大氅,品味很獨特啊。”
“……”重華公主自己也略顯尷尬,“那、那我做不快嘛,獸皮原本就厚實,比尋常布料更為耗時,誰知道轉眼就入春了,慢工出細活兒你沒聽過啊?”
他打量披肩的動作頃刻一停,側過眼來,語氣微妙,“你做的?”
“嗯。”商音倨傲地點頭,“是啊。”
羽林將軍指尖的力道不自覺地就放輕了些許,他轉而用兩手捧著,細看半晌也沒找出瑕疵之處,於是探究地瞅她一眼,忽然趁其不備,迅速握住商音的手腕拉到眼前。
她莫名其妙:“你幹嘛?”
隻見那纖纖玉指白皙修長,肌膚細膩,水蔥似的不沾俗務,半個繭子也找不著。
隋大將軍很是費解:“……為什麼沒針眼啊?”
“話本上不都說,那些給情郎做衣衫的姑娘扎得滿指頭傷痕累累,十分惹人心疼的嗎?為何你竟完好無損。”
商音用力抽了回來,理理袖子自豪道:“當然了,本公主繡工高超,怎麼可能弄得自己如此狼狽——那都是手藝糟糕的人才會這樣。”
末了便皺眉瞪他,“你少看點雜書吧。”
隋策揪緊著五官感慨世態炎涼,“現實真是缺乏美感。”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她夾了一筷子酸筍,“除開父皇,我都沒給其他男子做過衣物,有你一份是你的榮幸。”
青年卻也不窘迫,笑著收好那份披肩,“是,小人一定拿回去好好供著,子子孫孫一代傳一代,永世不忘公主殿下的洪恩浩蕩。”
商音翻了個白眼,在糖醋裡脊裡挑揀花生,“不過有一說一啊,這段時日,你確實幫了我不少忙,本公主並非小氣之人。”
抽空衝他一笑,“送份厚禮給你,應該的。就別客氣了。”
“那你可想多了。”隋策把碗筷端在手上,一副勢在必得地表情,“小爺我生來就不懂得什麼叫‘客氣’。”
陪她抖機靈到現在早就餓了,隋大將軍二話不說,便開始風卷殘雲地祭自己的五髒廟。滿桌的酸味他一掃而空,牙口好得連眉頭也未皺一下,看得商音隻覺嘴裡泛酸。
庖廚還熱著幾道湯菜,因怕不夠分量,中途又再添了幾回。
到底是餓死鬼投胎,饒是菜分量不少,居然也叫他吃了個七七八八。
商音自己不餓,看他吃得香,在邊上倒是挺高興,仿佛年節回家時的長輩,一個勁兒地勸道:
“要不要再吃點?灶上還多著。”
“這魚肚子沒刺,很嫩的。”
“吃雞啊,吃牛肉,吃裡脊,嘗嘗這根兔腿……”
到最後隋策是真的飽了,抬手擋住她的筷子,“可以了可以了,公主殿下。”
他誠懇道:“便農家的豬也是經不起這麼喂的。”
接著就打了個嗝,證明自己的確難以為繼。
商音見狀,忙招呼下人說,“上酸梅湯,酸梅湯,消消食。”
隋策直起身艱難地吐出一口氣,“唉……”
“現在禮也收了,菜也吃了,酒也喝了。”
他語氣漫不經心,眉宇間卻好整以暇,“重華公主該告訴我,你這葫蘆裡,到底謀劃著什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