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正拔了蓋子嗅,對他二人的互懟置若罔聞,隻頷首認可:“嗯,還很好聞呢。”
說完便用帕子沾了細細給她塗抹。
藥膏內摻了薄荷,塗在肌膚上有涼風吹過的清爽,商音覺得舒服了不少,一邊偏著脖頸讓她伺候,一邊兩眼閃光,像孩童獻寶那般精神:“你有看見嗎?我今天和小方大人聊得很投機呢。”
今秋瞧她這高興的神態,縱容地笑笑,“看見了,小方大人是不是還誇了殿下‘冰雪聰明。’”
“哈。”她很驕傲的樣子,“他對我的印象肯定不錯。”
商音信心滿滿,饒是被蜜蜂叮得狼狽,卻神採飛揚,“而且他都沒什麼偏見,也不像外面那些聽了流言就對我避之不及的酸腐書生……诶。”
她轉頭問,“方靈均那未婚妻是幾月過世的來著?”
今秋不假思索:“今年五月。”
小方大人甫一及冠,家中就給定了一門親,女方出身於朝裡一戶並不顯貴的書香門第,為人卻頗具才情,博古通今,十分適合方氏這般的大儒之家。
雙方很快交換了庚帖,過了文定,眼瞧著就要辦喜事了,臨著當頭,那身嬌體弱的小姐被永平城一陣裹挾著熱毒的夏風給吹倒了,一病不起,居然沒出半月就咽了氣。
小方大人雖一次也不曾見過自己這個未婚妻,但卻很講情義,哪怕此後陸續有媒人上門,都一一婉拒了,說是要等芳魂安息,待一年過去再考慮成家之事。
方大人本就是個守禮之人,自然很贊同兒子的想法,反正他年輕,聰明兒媳婦總會有的。
“那就正好還剩六個月。”商音再度燃起了鬥志,“來得及,半年之內,我一定要順利和離,屆時讓父皇賜婚方家——完美。”
隋策躺在自己的小榻上,頭枕著雙臂闔目半睡半醒,聞言也不睜開,隻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自鼻息裡輕笑一聲。
*
“你說宇文笙喜歡的是方靈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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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的茶才喝了一半,聽著底下人的說法,皺起眉隻覺奇怪。
“他們倆從前也沒什麼交集,她怎麼會忽然喜歡上他呢?”
旁邊的宮女不敢妄言:“今日隨她進宮的人是這麼回話的,說是……重華公主親口向驸馬承認。”
宇文姝咬唇想了想,又問:“還聽見別的什麼嗎?”
“沒有了。”宮女搖頭,“驸馬在場,她不敢離太近,隻能聽到點隻言片語。”
“那四公主同小方大人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還很雀躍地目送他走遠呢。之後就同隋將軍吵了起來……奴婢瞧著,八成是真的。”
宇文姝放下杯盞,凝眸深思,揣測道:“宇文笙是個倔脾氣,要什麼東西,使出渾身解數也得弄到手。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下一步多半會想方設法和離,再請父皇賜婚方家。”
說著她曼聲沉吟,以食指叩桌不知在想什麼。
如果她和隋策鬧僵,最後又沒辦法嫁給方靈均。
那可就有熱鬧看了。
作者有話說:
咳咳咳,本文因為主要在“宮鬥”,沒什麼機會給我寶兒展示一下他的身手。
所以特地安排了一場……打蜜蜂!(bushi)
看看他戳蜜蜂的身姿多麼偉岸,多麼利落,多麼英俊啊!
i了i了
[隋策:……]
【感謝】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影看對眼的、南宮亭、餡兒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嘎,未婚妻 10瓶;餡兒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十三章
商音在家裡養傷。
雖說被蟲叮咬過的皮膚第二日就消腫了,但仍留下一點紅痕,她好面子,加之天氣又冷得快,屋外終日淫雨霏霏,就愈發懶得動彈。
暖閣中炭盆子十二時辰不間斷,她把幾株不耐寒的曇花早早搬進了室內,同今秋圍爐下棋。
“宮裡‘那邊’傳來消息,周大人想同方家攀親,試探了一下方閣老的意思,結果給婉拒了。”今秋往棋盤上落下一子,並未抬頭看她的反應,“方閣老明顯是覺得周家的裙帶過於復雜,不想攪進這盤渾水裡。”
周家正是梁皇後母親的娘家。
商音聞言隻嗯了一聲,執白子斟酌片晌。
對面就聽她的大宮女接著道:“據聞今年南方入冬太急,好幾個縣受了災,早朝上三位大學士為此由誰負總責吵得不可開交,惹得陛下也不是很愉快。”
她落子的手頓了一頓。
那是對方提的醒,表示自己若趁此時機進宮請安,哄皇帝高興了,能博得好感。
盡管以她現在的地位,原可以不必如此殷勤。
“春水坊剛送來幾罐好茶,過兩日等雨停,我找個時間入宮送給父皇。”
商音一面觀棋局,一面執杯解渴。
今秋覷著她的表情,“方大公子那邊,殿下預備怎麼做呢?”
距上次宮宴一別,已經有三日了。
公主抿唇長吟良久。
她一手要安排與隋策和離,一手還要處心積慮不著痕跡地接近方靈均,腦子簡直轉成了一顆陀螺。
離得最近的節日也要等臘八了。
她琢磨了會兒,說不急,“方靈均畢竟是個讀書人,得講究細水長流,過於冒進我怕嚇著他。”
今秋:“……”
今秋覺得方大公子遲早也是會被嚇到的。
“老在宮宴上‘偶遇’不是個辦法。”商音落子吃她後手,“他喜歡逛書局和詩會,我已經讓人把寫好的詩詞拿去付梓,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說著甚是自信,一眨眼睛,“筆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竹生’。”
“我看你叫‘竹鼠’比較合適。”
伴隨著暖閣外珠簾叮當響,某個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主人應聲而現,院中猶在落小雨,他讓下人褪去大氅,拍拍發梢的水珠走進來。
甫一入內,膳局配發的燒酒味兒便迎面撲了商音一臉。
她十分嫌棄地掩著鼻子揮袖,“噫……一股劣酒的味道,趕緊去沐浴。”
隋策剛脫下外袍,不可置信,“這麼冷的天,你讓我去洗澡?不怕凍死我啊。”
商音又覺得難受,隻好努努嘴:“那你拿香薰會兒。”
一聲吩咐,兩個小丫頭端著香爐子就湧上來了,直把他燻得夠嗆。
“哎別了。”隋策抬起手告饒,無可奈何地妥協,“我還是去洗洗吧。”
說著正路過她身旁的矮桌,見上頭剩了半盤糕點,雙眸一亮,“給我留的啊,多……”
商音眼疾手快趕緊搶過來,挑高秀眉,“誰給你留的了,要吃自己弄去。”
她也並非是餓,純粹就是逗他玩,闲的。
但隋策喝了那麼些酒,可真的餓了。
“你又吃不完,分我兩塊能怎麼樣……姑娘家夜裡吃東西會長胖的,身材不好。”
他一本正經。
“誰說我吃不下。”
商音故意拈起一塊塞到嘴裡,挑釁似的晃晃腦袋。
隋策:“……”
這女人真不可愛!
她吃到半截兒,瞥見隋策手肘多出來的一枚竹葉繡紋。猶記得,早上出去時他箭袖上還沒這個紋樣,當下就明白了什麼,高深莫測地拿媚眼看他。
“嚯,又出去見你的‘溫柔’大姑娘了?”
“什麼溫柔大……”他先是本能地否認,隨後約莫是知道她所指為何,神色倏忽一轉,倒也不反駁,模稜兩可地說道,“是啊。”
“大姑娘嘛,當然是什麼都比你大得多了。”
他趁商音還在反應,一抄手奪過那盤糕餅,邊吃邊步伐輕快地往浴房而去。
背後的重華公主半晌才後知後覺地聽出話裡的歧義,惱羞成怒。
“隋策你!……你無恥!”
臭流氓!
這天夜裡,重華公主和新貴驸馬躺在各自的床榻上,互相鬥到天亮,誰也不想讓對方安心睡覺。
晨光堪堪初綻的時候,一縷極耀眼的白透過紗簾落進屋內。
商音才淺眠了小半個時辰,卻甚為機敏,比隋策一個要早起公幹的人醒得還利索,光著腳下了床,踩在絨毯鋪就的地面直奔窗邊。
簾子“唰”地拉開。
那刺目的光豪放地落了榻上青年一臉,他不由抬手擋了擋。
商音正滿眼驚喜地望著院外。
下雪了。
連日裡的風雨終於織成了白花,簌簌地漫天飛揚,在滿城屋檐高樓上素裹銀妝。
“今秋!去問問他們,寒光湖結冰了沒有!”
*
皇城中,柔嘉殿內。
宇文姝抱著湯婆子站在門邊看雪景。
這會兒北風漸漸在停了,風中柳絮已不似初晨鵝毛密布。
永平是個奇特的地方,有時整個一冬不見一片雪花,可一旦第一場雪落下,此後漫漫長冬,便是瓊枝玉砌,千裡冰封。
她聽下人稟報完畢,拿手在暖爐上若有所思地拂了拂,忽然自語:“三日後……正逢休沐。”
宇文姝沒商音那麼講究,她不愛動筆,腦子裡略過了一過,立刻命宮女準備茶點:“去把庫裡那塊受潮的陳茶取來,再配幾塊糕餅。”
接著又吩咐另一個,“上曜明殿去請六皇子,就說我得了父皇的賞,叫他來吃點心。”
宇文效很快風風火火地提袍而至,他還沒到娶媳婦出宮建府的年紀,被箍在禁庭中更容易讓鴻德帝叫去詢問課業,每日讀書習武,熬得好不無趣,巴不得有人喊他做別的。
“姝姐姐,你得了什麼好東西?”
宇文姝那廂在烹茶,含笑說:“知道你愛吃甜,膳房剛送來的楓糖奶酥,趕緊洗手嘗嘗。”
“楓糖奶酥?”六皇子畢竟還是個孩子,撩起衣袖往炕桌旁一坐,高興得什麼似的,“哎,我一早被師傅罰抄《太/祖本紀》,忙活到這會兒,連口熱茶也沒得喝……還是姝姐姐你最好,什麼事都想著我。”
說完拈起一塊,嚼得滿嘴香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