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你!”
賤人!
隋策改了個姿勢,拿手腕撐著旁邊的廊柱,好整以暇地與她對視,“喂,我見你離席那麼久沒回,擔心你出什麼事,這才好心好意尋過來瞧瞧。
“你倒好,半句感謝的話沒有,還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兇人。”
末了,拖長了尾音,“哎,真是好心沒好報啊——”
商音聽見他說擔心自己,飛揚跋扈的重華公主多少也曉得理虧,生了半截的氣就此蔫了下來,抿抿嘴沒再盛氣凌人了,隻仍舊輕聲不滿:“那偷聽講話也是不對的……”
隋策對她這點小小的抗議不甚在意,突然輕眯起眼,往前湊的很近,懷著細微莫測的神情上下一番端詳,探究道:
“怎麼,原來你中意的,是他?”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隋寶兒頭頂有點綠。
我決定叫他綠寶兒!(隋策:?)
[注]“春陰漠漠,海棠花底東風惡。”出自管鑑的《醉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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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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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已經被他知道了,商音也不打算狡辯,趾高氣昂地承認道:“是啊,怎麼樣?”
隋策頗納罕地摸著下巴,不可思議地琢磨:“想不到你居然喜歡這樣的。”
“我不是喜歡他。”她語氣很是理所當然,“是他更合適我。”
其實說起出身和地位,隋策眼下的官職並不比方靈均一個翰林學士差多少,但方靈均的背後畢竟還有個桃李滿天下的方大人,根基深厚。
隋日知一個管宮膳的,實在無法相提並論。
他聞言微不可見地挑了下眉峰,慢條斯理地問道:“所以,你是因為他才想和我和離的?”
“嗯……”商音猶豫片刻,猶自坦然,“也可以這麼說。”
“喂。”隋策又靠回了廊柱上,一副秋後算賬的模樣,“這可和咱們一開始說好的不一樣吧。”
“有什麼不一樣?”她皺著眉不解其意,“我們不是說好的和離嗎?”
“我是答應配合你和離,但你這明擺著叫讓我難堪麼。”
隋小將軍覺得自己的頭頂莫名有點青翠,“若傳出去,讓旁人以為我是因為被你戴了綠帽子,才灰溜溜地選擇和離,我多沒面子。”
商音想不到他在意的竟是這個。
那就很好辦了。
“你放心,我也愛惜自己的名聲,行事會有分寸的。”
她自認為合情合理地說道,“再者,若覺得於你不公,大可以出去找你的‘溫柔’小娘子啊,我不介意。
“你找你的,我尋我的,咱們倆就算扯平了。”
互相給對方戴綠帽子,誰也不虧。
隋策從沒聽過哪個有夫之婦口中能說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虎狼詞,幾乎有些匪夷所思地震撼:“這是堂堂一個大國公主嘴裡能講出來的話嗎?”
他眉心凝成了嫌棄的結,嗤著氣直搖頭:“女孩子像你這樣也太不可愛了。”
商音登時不悅:“誰不可愛了!”
……
就在他倆忙著爭個高低黑白之際,躲在樹蔭下小憩的狸花貓懶洋洋地伸腿打了個呵欠。
因為當今皇帝喜狸奴,後宮中便從不驅逐這些小東西,宮女太監們更是不敢輕易打殺,還得好吃好喝地供著,時間一長愈發養得像個祖宗。
這位祖宗正舒舒服服的午睡初醒,眼裡乍見一隻雲雀飛過,它雙目瞪如銅鈴,立馬竄上籬笆追鳥去了。
那扁毛畜生像是有意拿它當狗遛,飛兩步停一下,逗得貓大爺火冒三丈。它在宮中作威作福多年,何時受過這等奇恥大辱,立馬來了脾氣。
恰巧雲雀停在了一口木箱上,狸花貓便拱起身,匍匐磨磨爪子,溜圓的眼睛蓄勢待發——嗷嗚一嚎撲將上去。
鳥在貓爪夠到的瞬間展翅高飛。
而那口木箱卻遭了殃,禁不住胖貓的摧殘,哐當一晃,木板應聲破開,伴隨著悽慘的“喵”叫,一窩受驚多日的蜜蜂四散湧出。
商音:“若是依照前朝公主的行事,連面首都養得,我不過和一個翰林‘略’走得近些,又……”
隋策正聽得要翻白眼,視線剛往旁一掃,就看到她腦袋後黑壓壓地飛出大片蜂蟲。
此等場面隻消望一眼便頃刻頭皮發麻,滿身起雞皮疙瘩。
“商音!”
他驀然顧不得多想,一把拽她過來。
隋策這一拉力道不輕,重華公主被扯了個趔趄,前額撞到他後背,還沒明白發生了何事,大群的飛蟲便迎頭“嗡嗡”落下,圍得密不透風。
困在漆黑裡的蜜蜂火氣暴漲,又給鋪天蓋地的東風吹昏了頭,比平日裡更加有殺傷力。
許是商音懷中曾經藏過那隻裝蜜汁的瓷瓶,一時間竟都往她身上轉悠。
“什麼東西——啊!”
商音嚇得不輕,先是驚叫出口,繼而看清衣袍上拍死的屍體,“蜜蜂?”
“這不是……不是我們準備的嗎?”
她伸手護住臉,拼命揮趕的同時居然還有心思可惜自己的計劃。
“想不到這群蜂鼻子那麼靈,早知道它們這樣也能聞見,瓶子碎了我們也可以再試試。”
隋策一面給她擋蟲,一面疾步後撤,聞言都快服了她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想你那計劃呢——說了叫你別亂揮!”
話音剛落,商音就感覺自己手背針扎似的一刺。
肯定挨了一記——沒辦法,人情急之下就給忘了。
也不知有毒無毒。
她心道不好,隻好去催他:“你不能想想辦法嗎?……這東西到底哪兒來的!”
“我怎麼知道!”
隋策言罷飛快瞥了一眼遠處三角亭裡批閱詩文的鴻德帝,接著迅速打量周遭環境。
外臣入宮,尤其武將,決不能佩戴兵刃,他手頭如今是一件趁手的防具也沒有。目光從花叢間倉促略過,驀地又退了回來,釘在那些四季不敗的茉莉花莖葉上,忽然靈光一動。
隋策先扯下自己的外袍,兜頭罩住商音,隨即旋步轉身,自近處的花枝上利落地撸下一把葉片。
他五指夾著花葉,就著那些單薄的草木,暗器般朝四面八方射出。
很奇怪,他分明像是隨意灑了一捧溪水出去,零落的碎葉就好似長了眼睛,裹挾著凌厲的勁風在漫天的蜂群裡絞殺,快得像流星的殘影,幾乎葉無須發。
青年的雙眸極專注地在四下流轉,幾息之間上百隻蜜蜂成雨而落,落荒而逃的幾隻漏網之魚他也懶得再管了,迅速收了動作,忙去瞧商音的情況。
“喂你怎麼樣?”
隋策把她從官袍下挖出來,公主殿下剛梳的發髻又毀了,他覺得自己還是先別告訴她的好。
“沒事吧,啊?”
“我不知道啊……”
一場兵荒馬亂過去,商音腦子裡還嗡嗡作響,根本說不出哪裡不舒服。
“嘶……”
她就抽了一口涼氣。
隋策扒開她的手,“來來來,讓我看看。”
這時,在宮牆的青瓦花窗後,一個不起眼的黑影一閃而過。
*
重華府的北房內,因怕照明不足,今秋命小丫鬟再添了盞燈,自己則坐在床邊,謹慎地拿銀針給商音挑手掌和肩頸的刺。
這事情不便驚動宮裡的太醫,怕叫人查出什麼,她隻能簡單地做了點處理,匆匆告退回府。
夜裡一細看,肉中還埋著幾根呢。
隋策戳在邊上,見她每拔出一根,都十分明顯地輕輕顫抖,想來是真怕疼。
他倒是全須全尾的,畢竟習武之人,通身沒半點傷。
“呼……這讓蜜蜂追著跑,確實挺嚇人的。”
商音任由今秋照料著,口中諸多感慨。
倘若當時進展順利,她保不齊也得挨一頓蟄,沒有隋策護駕,八成傷勢會更重些。
“剛剛雲姑姑差人遞來消息。”今秋手上不停,“好像是小太監被他幹爹叫去幫忙,一時不察,才叫那野貓打翻了裝蜜蜂的箱子。”
她驀地頓了頓,去詢問商音的意思,“依殿下看……要罰嗎?”
重華公主聽完,歪著脖頸沒脾氣地哎了一聲,心煩道:“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他也是頂著掉腦袋的風險,迫於我的淫威不得已接的這茬事,就別為難人了……呼。”
說著似乎是刺扎得深了些,挑出來時她不禁抽了口涼氣。
“早提醒過你不要用手趕了。”
青年漫不經心地旁觀,“就是不聽,我怎麼沒事兒呢。”
“你還好意思說。”
她剛要惱怒,不想牽動了下巴的傷,兇狠的表情沒能做完整,半途轉得很扭曲,“嘶……若不是你成事不足,我哪會白白遭這罪。”
“诶,宇文笙。”
隋策歪著頭瞥她,“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要不是我,你以為你現在能傷得這麼輕嗎?”
說著便朝她腦門兒上泛泛彈了一指,“屆時闔宮上下都知道重華公主被蜜蜂蟄得滿頭包,可得樂死他們。”
商音捂著額心小聲抱怨,最後到底是不情不願地抿抿嘴,道句謝比要她老命還痛苦:“那謝謝你嘛……”
隋策調開目光,起身往他榻上不知取了個何物,學著她的語調:“‘那謝謝你嘛’——真是有夠勉強的。”
“好了好了。”
唯恐這二位主子能鬥到天亮,今秋不著痕跡地打圓場,“所幸是沒傷著臉,脖頸上扎得也不深,隻是手大約要腫上一陣。這些天得忌忌口,千萬不能吃辛辣了,知道嗎?”
商音沒脾氣:“知道……”
高處的隋某人遞來一隻月白玉瓶,“拿著。”
“早晚各一次,消腫的,一日就能痊愈。”
她冷眼見今秋收下了,趁對方走遠,使著神色悄悄議論:“是不是什麼會令皮膚潰爛,容顏盡毀的藥?”
誰知那頭的青年耳力甚好,揚聲沒好氣:“對對對,讓你腸穿肚爛的——愛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