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效年紀小,今年剛滿十四,由於生母出身寒微,在偌大的皇室中,比起商音這般的刺兒頭,他自然更情願與柔嘉公主親近。
宇文姝聽完收了目光,眉眼一如既往地平易近人,竟還勸起他來:“商音就那麼個脾氣,不要緊的,我習慣了。”
“你太好性子了。”六皇子儼然著急,“難怪讓人家欺負到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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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離那幫皇子公主們遠了,隋策才轉過身來,一臉抓到了把柄的飛揚之態。
“喂,你這可不是簡單的做做戲吧?”
青年好整以暇地抱起雙臂,挑著眉峰微微歪頭,“擺明是想利用我好在你的兄長姊妹面前炫耀。”
商音被他當場拆穿,抿了抿嘴,倒也不臉紅,梗著脖子揚起腦袋,“是啊是啊,怎麼樣嘛。”
“不怎麼樣。”他邁開步子,語氣隨意,“小爺我不喜歡攪進是非裡——不奉陪了。”
“诶诶——”
見他走得快,商音一個箭步急忙拽住他袖擺。
“你隻需要配合我一下,隻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隋策聽她說完,繼續望著天:“沒,心,情。”
接著便要抬腿。
“诶——”
商音再次摁住他,無可奈何地作出讓步,低低道,“大不了,我答應把那堆破爛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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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就等她這句話。
隋策唇角一牽就勾出兩彎酒窩,勉為其難地點頭:“早這麼說不就對了。”
嘁……
商音忍不住噘嘴,真是沒見過氣量如此之小的男人。
作者有話說:
隋寶兒:但我其他地方挺大的(bushi)
來了來了!
本文會寫女人扯頭花,當然也會寫男人扯頭花。
我很少寫這種情節,還挺興奮(背書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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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女兒回娘家是件喜事,雖說也才分別了十日不到,但所謂遠的香,近的臭,再瞧見這嫁出去的掌上明珠,鴻德帝別提有多高興了。
他坐在上首,先是贊揚小夫妻般配得天造地設,再又誇了隋策兩句,讓他多多擔待自己這養得沒邊兒的姑娘,最後意思意思薄責一下商音太過驕縱,隨即歡歡喜喜地舉杯,叫大家開宴吧,好吃好喝。
這席面既是為了款待公主驸馬,菜色自然以商音的喜好為主。她無辣不歡,故而滿桌都是鮮紅的辣子……好在她的菜是單獨準備的,不必讓闔宮嬌貴的後妃們跟著遭殃。
鴻德帝正在上頭和梁皇後有說有笑,商音捉著筷子百無聊賴地在香辣蟹裡翻花生吃,她天生的倔脾性,什麼東西越稀少她越珍惜。
螃蟹多時她搶花生,螃蟹少了她開始搶螃蟹,可見是個怪胎。
不經意一抬眼,卻瞄到宇文姝坐在對面執杯淺飲,那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自己身上,末了卻不說什麼,隻意味深長地垂眸一笑。
商音頓時背脊一挺,給她笑得渾身不自在。
據她多年與此人打交道的經驗,這個舉動不簡單,事出反常必有妖,笑得那麼惡心——難不成是被發現了?
不行。
重華公主立馬坐直身體,她眼珠打了個轉,靈光瞬間閃過心頭,當即把手邊的琉璃碟一端,夾起一塊浸滿紅油的夫妻肺片,笑靨如花地側身喚道:
“阿策,來,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菜,看父皇多清楚你的喜好啊。”
饒是方才已經做了交易,事先也有過心理準備,但當場直面商音“鬼上身”的變臉術,隋策依然覺得有點不適。
這捏著嗓子的一聲溫言細語,簡直比書中金蓮喚武大那句“大郎,吃藥了”還令人驚悚。
他臉上保持著微笑,死死盯住送到唇邊來的吃食,口中冠冕堂皇:“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我。”
牙縫裡卻在低聲抗議:“什麼鬼東西,我幾時喜歡吃了!”
商音還託著碗筷,同樣用隻他二人能聽見的音量反駁:“這是我喜歡的,你敢不喜歡。”
他擠眉弄眼:“再說你夾什麼不好,夾這個!”
“夫妻肺片怎麼了?沒把你的肺片成片兒叫你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她笑得面頰發酸,於是狠狠在桌下用力踩他的鞋面,嘴唇微動:
“快張嘴,我端不住了……”
如此場合真是騎虎難下,後者終究胳膊沒擰過大腿,頗為屈辱地含笑叼住商音喂來的牛肚,滿腔贊聲。
“好吃吧?”偏她還情意綿綿地問。
隋策邊嚼邊點頭,浮起“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的神情,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努力表演。
高處的鴻德帝卻是什麼端倪也沒瞧出來,反倒頗為受用。
他慣來喜聚不喜散,就愛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戲碼。見狀不由抬手捋須,連兩眼綻開的細紋都透著滿意。
商音捧起兩頰,微歪腦袋看他,一派嬌俏之態,咬著字提醒道:“該你了,喂我吃。”
隋策:“……”
這實在是太挑戰他的極限了,隋策嘴裡還嚼著嗆口的辣子肉,面上衝她眉歡眼笑,借著側頭的動作,見縫插針地質問:“差不多得了吧!”
對方猶在做作地拋媚眼,儼然帶著小女兒的天真嬌憨,嘴角蹦出的字卻一點也不天真:“別磨蹭,我們說好的——”
“你的破銅爛鐵是不想要了嗎?”
在威逼與利誘的雙重蠱惑之下,隋策不得不低頭,內心沉痛地端起碗碟,依樣畫葫蘆挑了團一品豆腐。
正待要湊近商音唇邊時,他忽然略顯猶豫,像是不知怎麼稱呼為好,最後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生……笙兒,你也吃?”
還是個問句。
商音:“……”
盡管大家皆乃逢場作戲,但他果真配合起來,商音竟有些吃不消。
這個愛稱著實出乎意料地使人反胃,她沒控制好表情,悄悄地打了個幹哕。
隋策:“……”
“喂,你那算什麼表情啊!”
他憤怒地咬牙,卻還不能明目張膽地質問,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唇縫外蹦。
隋小將軍的自尊心平生沒遭受過此等羞辱,要不是聖駕在上,他都想掀桌子了。
當自己很想這麼叫嗎?
太過分了,他還沒吐呢,她倒是先吐上了,這叫什麼人……
怕半途破功,商音顧不得再和他對詞兒,忙把吃食一口吞了,免得橫生枝節。繼而迅速地大放笑臉:“好吃,宮中的御廚手藝就是高明。”
繼而適時地衝鴻德帝撒嬌:“父皇,改明兒我也想要討個廚子去我府上。”
“好。”那邊的皇帝豈有不答應的,“都依你,你自個兒挑人吧。”
不管周遭看戲的信了幾分,橫豎鴻德帝是十分欣慰,感慨之餘還露出些許羨慕,自言自語地點頭,“笙兒和策兒真是郎才女貌,好一對璧人啊。朕這門親,看樣子是結對了。”
梁皇後在旁附和:“年紀相仿且都愛玩鬧,怎麼會處不到一處去呢?早晚的事罷了。”
兩人以長輩的身份一番品評,說完,她又不著痕跡地順口提道:“算起來,姝兒也到歲數了,畢竟是姐姐,老待字閨中總說不過去。皇上可莫忘了給她擇一位好夫婿。”
鴻德帝的目光本慈和地望著殿中的商音與隋策,聞言恍然似的輕輕頷首,沉吟說:“姝兒是嫡出,身份更尊貴些。”
“是得仔細考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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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酒宴吃得人心力交瘁,隋策覺得從前在宮中結交的那些個皇子們,看自己的眼神兒都變了,八成在私下議論他是不是被妖魔給奪了舍。
好在太子顯向來穩重,待他還如從前別無兩樣,散席之後二人在菊花園內小聊了片刻,無非是要他記得多看顧著點兒商音雲雲。
對於天底下所有入贅皇家的驸馬而言,禁宮內院深不可測,不是戰戰兢兢便是拘謹局促,生怕行差踏錯。
然而隋策不同。
他的祖母是當今皇帝的姑姑,因得有這層親緣,作為隋家唯一的後嗣男丁,幼年時沒少進宮混臉熟。
要麼是新春佳節給鴻德帝拜年請安,要麼是闲暇與一幹皇子世子們玩耍作伴。就連南書房講學,他也陪著聽過一兩年。
對這深宮,可謂是熟門熟路。
偷溜出來到歸月閣後的半廊附近解決了他的人有三急,難得耳邊清闲,隋策沒忙著回園子,甩著腰間的玉佩流蘇,沿石板小徑散步,打算曬曬秋陽躲個懶。
正優哉遊哉,路過不知哪處宮人的值房,視線不經意地一掃,眼尾忽然撞進大片豔麗的朱紅色衣袂。
隔著繁茂的花木,遠處青牆下有兩抹斑駁的身影。
那衣裙的顏色實在太扎眼,都不必細觀,他就猜到其中一人肯定是商音。這招搖的金飾,大喇喇的反著光,想認不出她也難。
但另外一個……
對方恰被擋在花樹的枝幹後,依稀露出半截袍角,身份不明,從體格上看,倒像個男的。
孤男寡女避人耳目,於幽靜處私會。
還是在成親回門的當天。
隋策微微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並未上前探個究竟,隻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抬腳離開了。
回到菊園裡,眾人都聚在水榭中吃茶,帝王家的家宴,不外乎是皇親國戚。眼下看過去,除了幾個後妃稱病告退之外,餘下的人都在。
太子沉穩,沛王寡言,六皇子天生一張看誰都不順眼的臉。就連跟前伺候的太監也一個沒少。
隋策記性不錯,認面孔尤其拿手,不著痕跡地縱觀全局,很快也在公子哥們的隊伍裡撿了位子坐下,與一群王子皇孫憂國憂民地扯淡。
大約一炷香過後,餘光便瞧見商音不動聲色地回來了,等在附近的今秋上前給她緊了緊發髻。
主僕倆舉止如常地走到女眷的席面去,混於其中風輕雲淡地有說有笑。
隋策一手端著茶杯,雙目卻斜睨著打量那邊的商音。
直到身旁有皇子同他說話,這才挪開視線,換上應酬的笑容,朝對方舉杯一飲。
午後未末申初,鴻德帝上了歲數,精力多有不濟,他起身離席,這場局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無論商音還是隋策,皆為今日能蒙混過關松一口氣,在回去的馬車上各自錘肩捏手。別看就是吃頓飯,做戲真是個體力活兒,半天下來笑得皮肉酸軟。
商音在旁邊按摩面頰,擔心嘴角咧太久,容易生皺紋。
隋策則支著腦袋喟嘆:“小爺我從出生至今,就沒受過這等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