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我給你遞眼色,你還挺機靈。”楊明走到桌子跟前,拿起另一根球杆,在頂端抹了抹巧粉,然後彎下腰,“昨晚聊完之後,你怎麼又去跟老於鬼混?”
一顆球打出,撞擊在不遠處的紅球上。
“聊什麼了?”楊明問。
吳悠兩手塞在連帽衫口袋裡,低聲說:“他跟我聊他的弟弟,我跟他聊我的哥哥。”
“哦?你還有個哥哥?”楊明直起身子,饒有興致地看向他,“多大?”
“跟我一樣大。”吳悠回答。
“喲,雙胞胎啊。”楊明又彎下腰,打出一記漂亮的直線球。
吳悠沒有應聲,在他看來是默認。
“我昨晚跟你說的,考慮得怎麼樣?”一杆進洞,楊明的臉上露出笑容。
“嗯。”吳悠將手裡的球杆支在地上,“我試試,他不一定信得過我。”
“安無咎那個人很狡猾。我看了,場上隻有你這種小孩子,才可能讓他勉強放下戒備心。”
吳悠又輕輕嗯了一聲,開口道:“剛剛我看見他往劉成偉的口袋裡塞了什麼,好像是紙條之類的東西。”
楊明正欲撞球的球杆忽然停下,盯著球的眼睛眯了起來。
此時兩人的討論對象安無咎如今正拎著已經跑沒了汽的香檳喝著,見到上野經過,立刻跟上去。
“你跑什麼?”他語帶笑意,“我又不吃人。”
上野不知他要做什麼,來不及說話,就被安無咎扯著胳膊帶進了隔壁狹小的辦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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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門被合上。
安無咎將手中的酒瓶擱在放置打印機的臺面,兩手向後一撐,自己坐到辦公桌上。
“你、你要幹什麼?我要去上洗手間。”上野說著就想跑,但安無咎長腿一伸,腳踩上上野挨著的牆壁,一條腿擋住了他的去路。
“憋著。”安無咎睨了一眼,深吸一口氣,調整了自己的耐心,“雖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還算有那麼一點紳士風度。等我把話說完,自然就放你走。”
上野還記得自己一開始羞辱安無咎的樣子,如今後悔也來不及,隻能哆嗦著開口,“那你說……”
安無咎用那雙無辜的眼睛盯著他,“你現在除了怕我,難道一點也不怕你的好大哥嗎?”
上野知道他說的楊明,但也隻是微微皺起眉,“我為什麼要怕他?”
“對哦,為什麼。”安無咎像是突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似的,抬下巴望天思考,上野乘機想跑,卻被安無咎一腳踹過來,沒踹到他身上,隻是踩上牆壁,又一次擋住他的去路。
“我想起來了,這腦子。”安無咎拍了拍腦袋,笑了出來,“你猜,在你們的鐵三角裡,誰對他的威脅更大啊。”
“現在……現在當然是劉成偉,他可能是邪·教徒。”
安無咎搖了搖頭,微笑道:“劉成偉不過是把破刀,除了被楊明用來殺人,沒有別的用處。”
“現在這把刀還可能捅到他自己,當然要廢掉,再找一把新的好刀。”
上野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忽然間緊張起來,“你什麼意思?”
“這都聽不懂嗎?”安無咎蹙眉,露出憐憫的表情。
“你是他的備用刀,可偏偏生存價值隻比他少兩分。你說,如果他的紅線不是連著你,你活下來……”安無咎癟了癟嘴,“對他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啊。”
說完,安無咎眼睛往上看了看,“他的暗戀對象,比起是你,更像是劉成偉呢。”
聽了安無咎的話,上野隻覺得腳底發寒。
他當然知道楊明的暗戀對象不是自己,情況是反過來,他的紅線連了楊明。
同樣的,他也聽得懂安無咎的意思,楊明不僅僅利用他,還忌憚他的能力和生存價值。
安無咎的手指輕輕敲打自己的膝蓋,“假設這紅線連的不是劉成偉,楊明又知道他很可能是邪·教徒,估計都不會在乎這個可能性有多大,為了自保會當場唆使你和其他人把劉成偉剩下的五條命直接鬥沒了,怎麼還會留著?”
他說得不無道理,以楊明多疑多心的性格,就算劉成偉有一點點嫌疑,也絕對會趕盡殺絕。
見上野的臉色已經不太妙,安無咎繼續說:“楊明如果真的想保住你,一定不會讓你和劉成偉鬥。你的血條少了,他就會再失去一個有力的幫手。”
上野聽了,愣愣道:“如果他不想保我……”
安無咎聳聳肩,“下一輪,他要是讓你和劉成偉鬥,那你就完了。我覺得挺快的,畢竟楊明現在精神狀態一定很崩潰。”
上野搶著說:“他也要把我當棄子,踢出聯盟……”
安無咎大笑,“你太天真了,真的隻是這樣嗎?到時候和劉成偉決鬥起來,說不準他那邊會不會有人幫忙,別忘了,這八個人裡還有想詛咒你的呢。”
他彎腰湊近上野,輕聲說:“楊明舍不得直接丟了你,他當然更想殺你一兩次,再救你,挫了銳氣又讓你死心塌地跟著他,這才是控制一個人的辦法。”
這種狠毒的操控手段被他娓娓道來,令上野的心如墜冰窟。
“不過,你以為他這種人,會隻找你一個備用工具嗎?”
上野愈是聽下去,愈發覺得渾身發寒,的確沒有,楊明已經開始和吳悠接觸了,他們的合作到什麼程度,自己完全不知情。
“你、你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像你這樣想……”
安無咎笑了,食指在自己臉上隨意地點了兩下。
“因為我會讀心術呀。”他笑著,說出最不可信的話,接著將自己的手伸出來,對著上野挑了挑眉。
“你的手,放上來。”
上野望著他,不敢動。
“我的耐心可沒多少了。”安無咎的嘴角落下來,眼神一瞬間變冷。
上野聽罷,隻能將手顫巍巍伸出去,輕輕放在那雙白皙的手上,下一秒,安無咎狠狠一握,頭仰起來,語氣神神叨叨。
“你的紅線是楊明,黑線連著……”安無咎低下頭,松開他的手,在自己的衣領上輕輕擦了擦,食指和中指伸出來指了指自己的雙眼,“綠眼睛的家伙。”
一瞬間,上野渾身僵直。在這個人的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個透明人,任何一點隱藏起來的小心思都顯露無疑。
他知道沒有所謂讀心術,隻是安無咎已經完全看透了。
“你對楊明這麼忠心耿耿,這紅線未免也太明顯。”安無咎轉了轉脖子,“黑線呢……首先排除我,不然你站在這兒恐怕都要瑟瑟發抖了。”
安無咎的笑容很漂亮,但也讓上野畏懼,他低頭,背光的眼神深不可測。
“你最怕沈惕,肯定是他咯。”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上野的肩膀都抑制不住地微微打顫。
安無咎捂住自己的心口,眉頭一蹙,委屈的表情信手拈來,“我明明就是一片好心,你竟然誤會我。”說完他放下手,神色立刻從柔弱換作高傲。
“知道嗎?這種遊戲裡,最蠢但又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幫助自己暗戀的人獲得成功。”
他接著道:“楊明的條件,他暗戀的恐怕是劉成偉。就算劉成偉活到最後,他也隻能多得2分,自己的生存價值是8分,加起來也就是10分。假如……他再詛咒上一個除他自己之外生存價值最高的人,就是鍾益柔,也就是17分。”
安無咎搖著頭嘖了幾聲,“好高的分啊。”
上野的心如同沉在一片冷湖之中,提不起情緒也做不出多少表情,“……他本來就很有可能拿第一。”原本他就沒有期望過第一的位置,隻要能活著進入下一輪就可以了。
“別沮喪嘛。”安無咎湊近些,“但凡他不是詛咒鍾益柔,是個什麼其他人。那你就有機會了。”
楊明的詛咒對象就是鍾益柔,這一點他十分清楚,隻是他在賭,賭眼前這個工具人根本不知道楊明的紅黑線。
“你的自身生存價值有6分,暗戀者生存價值是8分,如果沈惕死了,你還能多加1分,說不定這一分,最後就決定你是不是能拿第一呢。”
安無咎的話很密很多,信息量大到上野甚至反應不過來,算計不過來,但就是這樣一番話,在上野的心裡隱隱種下了什麼。
他不斷地說服自己,安無咎這種人的話一個字也不要信,不要放在心上。他絕非善類,能找到自己,無非是想要利用他,甚至是殺了他。
但那些話無法驅逐,字字句句就像覬覦殘屍的禿鷲,陰陰盤旋,久久不散。
他失魂落魄地離開,在黑暗的甬道裡行走,最終來到會客廳,一屁股坐到最末尾一排的沙發上。這一路上,他的心裡萌生出一個極小又極僥幸的念頭。
可不可以找安無咎結盟,能不能拜託他殺了沈惕?
無論是誰,能幫他殺了沈惕就好,他想要沈惕這一分,想要沈惕立刻就死。
在被楊明拋棄之前,他要贏楊明,這是可以做到的吧。
楊明會拋棄他嗎?
難道他真的不需要自己了嗎?
恍惚間,他身邊坐下來一個人。上野側了側頭,正是楊明。對方似乎沒有察覺他的心神不定,亦或許是根本不在意棋子的所謂狀態,隻自顧自用那副居高臨下的主人姿態,如同對一條狗發號施令那樣對他說。
“我已經等不了了,他應該就是邪·教徒。如果今晚再殺一次,就沒機會了。”
是他自己沒機會了。
上野故作疑問:“誰?”
“劉成偉。”楊明冷冷道,“你去找他決鬥。”
“現在。”
第17章 留宿計劃 你好敏感啊
老於在儲存室包扎完傷口,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面包,吃了一口。這裡的痛感很真實,他服用了一片鎮痛劑,藥效暫時還沒發揮出來,總共隻有兩小片,得省著吃。
剛吞下那塊幹硬的面包,沈惕推門進來,鼻梁上還架著早上剛兌換的茶色墨鏡。
他看見老於,腳步頓了一下,然後推了推眼鏡,用德語對他說了句“中午好。”
他打招呼的方式很怪異,老於沒說什麼,朝他點了點頭。
沈惕自己卻忽然意識到什麼,“哦不對,你是法國人。”說完他又用法語說了句“對不起”。
他是個怪人。這件事已經沒什麼好稀奇,老於懶得理會,隻見沈惕朝著一旁的玻璃櫥櫃走去,這才知道原來沈惕的物資和自己的放在一起。
沈惕並沒有吃東西,他的物資幾乎全都沒動,難怪他頭上的能量條已經比別人少了很多。他打開櫃門,隻拿出瓶水,擰開蓋子就往嘴裡灌,喝水的樣子像某種動物。
老於沒再回頭看他,把掰下來的最後一口面包塞進嘴裡咀嚼。他敞著身上的條紋襯衫,身上很疼,疼得有些奇怪。除了決鬥中受傷的胸口和腹部,感覺後背也有些疼。
還有腳腕。
不知什麼時候,沈惕竟然坐到了他的身邊,完全沒有露出半點痕跡。
“哎,你的技能是可以隨便去別人的房間是吧。”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模仿走路的姿態,
老於皺眉,“你現在才知道嗎?”
“再確認一遍而已。”
沈惕似乎在想什麼,想了沒多久,又指了指他的胸口,“你衣服裡面是什麼?”
老於下意識把自己的襯衣拉開,自己低頭去看,又十分茫然地抬頭問沈惕:“什麼?”
“哦。”沈惕臉上沒什麼波動,大言不慚道,“你胸口上的傷有點怪,我要再看一遍。”
老於這時候才知道剛剛是被沈惕騙了,這家伙做事完全沒有章法,不像個正常人。
“你什麼意思?”
沈惕自己偏著腦袋盯了盯,然後仰頭喝完了瓶子裡最後一口水,“傷都是新的,決鬥的時候弄的?”
“嗯。”老於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