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晟坐在鋼琴前,先把曲譜翻看一遍,記在心裡,然後擺脫琴譜自如的彈奏。這首曲子源於作曲家的一個噩夢。他夢見自己跌入地獄,那裡到處都是幽藍色的火焰和可怕的惡魔。火焰燒灼他,惡魔追逐他,他飽受驚嚇的奔逃,然後一個蹬腳醒了過來,才發現一切不過是場夢。
於是他一邊抹汗一邊哈哈大笑。
所以這首曲子的前三個小節充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雙音和雙顫音,將恐怖、陰森、瘋狂的氛圍營造的淋淋盡致,最後一個小節卻充滿了釋懷和喜悅,令聽眾徹底擺脫之前膽戰心驚的感覺。巨大的情感落差和前後迥異的風格是這首曲子最亮眼的地方,而連續出現的雙音奠定了這首曲子的超高難度。
周允晟纖長的指尖在琴鍵上滑動,利落而又精準的摁下一個個音符,當他演奏結束,薛靜依不自覺的摸了摸手臂,發現上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演奏的太完美了,高超的技巧幾乎能與那些成名多年的音樂家比肩。
薛子軒站在鋼琴邊,用近乎於痴迷的目光凝視少年。當他演奏結束,他壓下狂亂的心跳,啞聲贊許,“完美,我已經沒有什麼能教導你了。”
周允晟腼腆的笑起來。
已經沒有什麼能教導了嗎?連鋼琴之王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少年的演奏技巧已經達到了讓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薛靜依本就千瘡百孔的心髒被名為嫉妒的毒液腐蝕出幾個血洞。看見哥哥衝自己招手,她反射性的退後兩步。
“靜依,之前你看清楚了嗎?過來彈一遍,記住一定要放松。”
“好。”薛靜依低頭看向鋼琴,一股幽藍色的火焰忽然從琴鍵的縫隙中竄出,呼嘯著朝她面上襲來。她連忙後仰躲開火舌,差點因此而摔倒。
周允晟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低聲詢問,“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薛靜依定睛一看,琴鍵上哪有什麼火焰,是她太過緊張產生了幻覺。她慢慢將手指擺放上去,指尖卻仿佛被灼燒一般疼痛難忍。分明隻需輕輕一按就能彈奏出美妙的旋律,但現在,她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少年第一次彈奏就把《地獄之火》演繹的如此完美,而她要從這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的峰腳爬上頂端,甚至凌空超越,那怎麼可能?
別說現在的她做不到,就是全盛時期的她,也同樣無法做到。隻需按下幾行音符,她就輸了,輸掉了自信和驕傲,也輸掉了哥哥的關注。
她多麼想讓哥哥也用同樣痴迷的目光凝視自己,但她知道,她永遠無法打敗少年。
她忽然趴伏在鋼琴上痛呼起來,手肘和胸膛壓迫琴鍵,發出刺耳的嗡鳴。薛子軒面色一變,立即將她抱起來送往臥室,管家聞聽動靜一邊給醫生打電話一邊準備藥材和醫療器械。
薛靜依是真的發病還是裝的,周允晟沒興趣知道。他隻知道她的驕傲和自信已經被他徹底碾碎。如此,遊戲才能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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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靜依是裝的,她不想在哥哥面前出醜,從而襯託的黃怡更優秀。
或許是因為遭受過太多打擊的緣故,那天獨自從昏迷中醒來後,她發現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增強了很多,以往總讓她心痛如絞的畫面,現在已經可以裝作毫不在乎的面對。
第二天凌晨,她悄悄來到琴房,坐在鋼琴前發呆。直過了半個多小時,她才把雙手放在琴鍵上,試著彈奏最簡單的一首舞曲,但熟悉的旋律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凌亂的,毫無意義的音符。
曲譜明明印刻在腦海中,眼睛一閉就能浮現,到了現實裡,她卻無法用琴鍵將它們表達出來。她似乎失去了彈奏的能力。
薛靜依心慌意亂,換了一首曲子繼續嘗試。但她越急切,手指就越不聽使喚,原本還有一點規律的琴音到後來徹底亂了,吱吱嘎嘎像是幾欲崩塌的老舊樓梯。
這哪裡是音樂,而是折磨人的噪音,如果哥哥聽見了,一定會用力關上琴蓋把自己的雙手壓斷。薛靜依終於停下來,盯著顫抖不止的雙手發呆。
她知道短時間之內,自己怕是沒有能力再碰鋼琴,因為一坐在鋼琴前,她感受到的不是期待和愉悅,而是恐懼和不安。黃怡過分優秀的表現誘導了這種心態的產生,然後讓它一天更比一天嚴重,直至昨天遭受到碾壓性的打擊才真正爆發出來。
薛靜依輕輕關上琴蓋,回到臥室。琴房裡鋪設了隔音棉,她沒吵醒任何人,所以現在有時間靜靜思考一會兒。她打開電腦,認真瀏覽換心手術的相關資料,最近一個多月,她正是靠著這些資料讓自己熬過了一次又一次打擊。
一篇報道躍然而出,久久停留在她視線當中。一名年輕男子移植了一顆心髒,在康復之後,他發現自己擁有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記憶,更具備了以前不曾具備的能力。這讓他的生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專家分析道:人類的心髒也能儲存記憶,可以使心髒移植者得到原主的某些技能。非洲的一些原始部落就有吞吃敵人心髒以獲得力量的習俗。
薛靜依用陰森的目光凝視這篇報道,許久之後抿唇笑了。如果移植了黃怡的心髒,她是不是也能獲得他過人的音樂天賦?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他算什麼,一個為自己存儲心髒的容器,一個活在自己陰影裡的可憐蟲,憑什麼讓自己感到恐懼?
她笑得越來越陰狠,看見擺放在桌上的邀請函,做下了一個決定。
既然她短時間內失去了彈奏的能力,便讓黃怡代替她參加比賽。她看重的並不是豐厚的獎金,而是進入柯蒂斯音樂學院學習的機會。憑她的能力,至少還需苦練好幾年才能考上,而黃怡輕輕松松就能做到。
反正他也是要死的,幹脆利用個徹底。等得到了他的心髒和天賦,沒有誰會發現當初參加比賽的那個人不是她。
這樣想著,她冷靜的關掉電腦,摁響急救按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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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人圍在病床邊面容憔悴,尤其是薛李丹妮,眼睛都哭紅了。薛靜依拉住她的手,虛弱開口,“媽媽,我會死嗎?”
“胡說什麼,你一定會好的,我們已經想到辦法了。老公,你說是不是?”
“是,隻要你趕緊把身體養好,我們就能馬上為你做手術。”言下之意是說心髒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薛靜依抿嘴笑了,看向面色鐵青的薛子軒,試探道,“哥哥,你說我能好起來嗎?”
薛子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站起身往外走,頭也不回的道,“你注意休息。”
他終於意識到妹妹的存活建立在少年的死亡之上,這讓他痛苦的幾欲窒息。他現在根本無法正視薛靜依的存在,她是一個殘次品,卻要用扼殺天才的方式去彌補她的殘缺,這是犯罪!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試用了健身催眠法。聽說健身健到累趴下,眼睛一閉就能睡著,我一口氣做了一百個仰臥起坐,兩分鍾平板支撐,五十個深蹲加三十秒高抬腿,果然兩點多就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十點半。好久沒這麼舒爽了。等練出了馬甲線和腹肌,放出來讓你們欣賞欣賞。當然,沒練出來你們就把今天的話忘了,當沒看見昂。
感謝我的壕們,也感謝所有支持正版的金主,(*  ̄3)(ε ̄ *)
第149章 14.9
薛靜依故意不吃藥,讓身體狀況迅速惡化,但這隻是表象,一旦達到目的,她就會盡力調養至最佳狀態,以便能承受住心髒移植手術的風險。在那之前,她要把黃怡虧欠她的全都要回來。
她向薛李丹妮提出了讓黃怡代替自己參加比賽的要求,薛李丹妮無疑是薛家最疼愛她的人,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並把此事告訴薛瑞。薛瑞決定派幾個保鏢時時刻刻跟著黃怡,免得他在比賽過程中暴露身份。
薛靜依又讓管家把黃怡叫過來,擺出一副垂死的模樣,說想讓更多的人記住自己,想親自站上那個舞臺卻無能為力,想在這個世界多多少少留下曾經存活過的痕跡。這是她的遺願,希望她的兄弟能幫她完成。
周允晟內心冷笑連連,眼眶卻通紅一片,考慮片刻後答應了。
薛靜依握住他的手,虛弱的道謝。
薛家所有人都圍著她團團轉,但凡她提出什麼要求,莫不盡最大的努力為她實現,然而到了薛子軒跟前,得到的隻有冷酷的否定。
“不行,這是作弊,我不能同意。”他面無表情的盯著一本曲譜,連個眼角餘光也未給薛靜依。這些天他甚至沒前往她的房間探望過一次,他已經無法正視她的存在。
“可是我聽說閻爺過兩天就回來了,如果小怡代替我去參加比賽的話還能躲開他。”薛靜依拿出事先想好的說辭。
薛子軒明顯愣了愣,幾分鍾後沉默的點頭。
若是以往,哥哥絕不會同意這種做法。他常常說音樂是最真實的,容不得一點虛假,故而對抄襲作弊假彈等行為深惡痛絕。但現在,為了留住黃怡,他卻能放下所有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