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小喜子也知道,不可能是這種表現,所以說皇後娘娘有孕的事,經常跟在衛傅身邊的小喜子不知道?
可衛琦為何知道?
福兒哪知曉衛琦會知道也是湊巧,信到時衛琦正好在,所以被他知道了。
接下來福兒也沒顧得跟小喜子說話,因為衛傅出來了。
瞧著他與往常相比並無異常,福兒卻心裡不見輕松,越發沉重。
一直到用罷晚飯,三個孩子回了屋,又讓乳母把圓圓抱走了,福兒才找到和衛傅說話的空闲。
“你……”
“我沒事。”
兩人夫妻多年,他又怎麼可能看不懂她的眼神。
可夫妻多年,她還是了解衛傅的。
越是有事,越是裝作無事,所以怎可能沒事?
“其實我真沒事。”
頓了頓,他苦笑道:“我隻是有些詫異母後竟然在這個年紀……”剩下的話,衛傅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畢竟議論母親的私事,在他一貫的認知,是不該的。
真的隻是這樣嗎?
其實對於京裡的謠言,福兒是有所耳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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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衛傅行走一處,自然也看得出來有些官員和將領,對衛傅的異常態度。
曾經兩人就這事,還私下說過。
當時福兒很是義憤填膺,覺得這種認知是侮辱了皇後娘娘,也侮辱了衛傅的能力,仿佛他能有今日作為,全憑著這個莫須有也似。
可義憤歸義憤,人家不可能把這事當著你面明說,都是心領神會。
既然沒挑明,你如何當面發作?那陣子福兒被氣得不輕,感覺被屎盆子扣在了身上似的。
衛傅還曾故意玩笑安慰她,有這個謠言在,他以後辦事大概再也沒人會為難他了。
當日玩笑還歷歷在目,福兒未嘗不知衛傅的內心復雜,平時她再是口沒遮攔,都不敢當著他面提這事。
如今突然生出皇後娘娘有孕之事,他隻會心裡更不好受。
“我是真沒事,”衛傅笑著撫了撫她的額頭,“母後既然能如此,想必應該過得開心快樂。”
對於親娘的性格,衛傅還是有些了解的。
若不是她願意了,旁人是勉強不了她的。
所以母後應該過得很幸福,那個人終於攻陷了母後的心?
福兒看得出衛傅雖有些感嘆唏噓,但也有為娘娘過得好而感到欣慰高興。
可是他自己呢?
他該怎麼辦?
他長久以來的奮鬥、努力該怎麼辦?
雖然衛傅從沒親口說過,但福兒知道他的奮鬥努力中,未嘗沒有娘娘的緣故。恐怕在他心裡,奪回那個皇位,不如一家團聚來得重要。
在他心裡,娘娘一直是為了他才委曲求全留在宮裡,所以他要努力,十分的努力,也許在未來母子還有團聚的一刻。
他忙了近十年,奮鬥了近十年,這十年裡不敢有一分一刻懈怠,為了什麼,也許旁人不懂,福兒懂。
現在突然出了這種事,等於是否定了他近十年的努力,所以他該怎麼辦?
第178章
福兒哭了起來。
是心疼他,心疼地哭了。
衛傅沒想到她會突然掉眼淚,將她抱進懷裡。
“我是真沒事,你還記得你曾經安慰我說,我這種在你們那裡就是爹死了娘改嫁……母後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說真的,得知了這個消息,我反而松了口氣……”
就如同當年福兒怒罵黎家人的那些話,黎家人打得主意再明顯不過。
可站在娘家人的立場,黎家人的想法其實也沒錯。
女兒既然改了嫁,就該跟後面的男人好好過,早日誕下子嗣,穩固自己的地位。至於前面的兒子,那都是前程往事,不該再提。
這些年裡,衛傅未嘗沒有琢磨黎皇後在宮裡的處境。
他也是男人,也許以前不懂,但隨著為人夫為人父,年紀漸長,漸漸也能懂點正武帝的心思。
放他一條生路。
除了早年叔侄二人的那點情分,更多的是因為母後。
甚至是事後對他的那些處置,也大多是因為母後。
準他科舉,讓他考上狀元,外放他出去當官,說白了不過是為了穩住母後罷了,也免得逼得母後與他魚死網破。
至於剩下的,交給時間。
一年不夠,兩年、五年,甚至十年。
總能水滴石穿。
這個男人那麼能忍,為了得到皇位,他忍了近二十年積蓄力量。如今為了得到一個女人的心,時間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說白了,他衛傅不過是在母後的庇佑下,才能苟且偷生。
如果沒有母後,他即使能活著,也可能沒有這麼自由。可能沒有福兒,也沒有大郎二郎三郎,沒有圓圓,沒有衛琦……
他的安穩、幸福、自由,是建立在母後的委曲求全下的。
這個心結,這些背負,衛傅從未對福兒說過。
可能福兒也知道,但她不敢在衛傅面前提起。
所以衛傅說他得知這個消息後,反而松了口氣,並不是假話。作為人子,在撇除一切道德世俗,自然是希望母親能幸福、快樂。
至於他自己——
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本就是在對方放任縱容下,才能得到。
所以也沒有什麼意難平的。
可真沒有意難平嗎?
福兒睜著淚眼,看向他。
“真的?”
衛傅點了點頭:“真的。隻是給我一些時間。”
給他一些時間,來讓他消化這一切,抹平這一切,認真的想一想,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
日子再度回歸了平靜,似乎並沒有對什麼產生影響。
實則怎可能沒有影響?
從這些日子衛琦和小喜子,小心翼翼對衛傅的態度,就能看出終究還是有些影響。
這一日,衛傅又向往常那樣,來到了冰城那座天主教堂。
主管這座教堂的傳教士叫湯史佳。
這並不是他的本名,而是漢人名,他本名極長,且拗口,在來到大燕後,便取了自己本名的一個音譯,作為了自己的漢人名。
衛傅對他做得天文儀器很感興趣,也是通過湯史佳,他才印證了以前聽過的一種說法。
原來天不是圓的,地也不是方的,而是一個圓球。
湯史佳是荷蘭人,據他所說曾經有他的同鄉,開著船來到過大燕。
而他這次來大燕,就是想試試,不用船,是否能從西往東一路走過來,事實證明他果然也來了。
為何會用也?
因為在他之前,就有人坐著駱駝加上徒步,從西往東,歷經數年,來到了這片土地。
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誰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湯史佳才想親身試驗一番。
這次湯史佳做的是個地球儀,是衛傅請託他做的。
整體是個木制圓球,再由湯史佳根據他所知道的地圖,往球體上繪制各國的地圖。
這個地球儀做了三個多月,期間湯史佳需要根據現有地圖,以及他記憶中所知的地方,把這個球體盡量填充起來,同時還要保證位置準確。
這一切對湯史佳來說,並不難。
因為他既然能帶著人經歷了長達數年的長途跋涉,來到大燕,手裡自然有一份地圖。
難的是超出他手中地圖範圍以外的地方,以及衛傅還要求他標注上黃道和赤道,以及整個大燕的地圖。
今天正好是完工日,所以衛傅又來了。
此時那顆原木色的球體,早已沒了剛開始的模樣,其上被塗上了許多顏色,其中最多的顏色是藍色,所以乍一看去,像一顆藍色的球體。
整顆球體微微有些傾斜,正中心被打了孔,被圓棍從中穿過,固定在一座黑色的架子上。
隻用手輕輕一推,這個球體便可以轉動起來。
衛傅緩緩轉動著地球儀,從大燕的位置,一直看到湯史佳口中的新大陸,再看回來,半晌後,感嘆道:“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有這麼多國家。”
更沒想到有些國家竟然那麼小,還不如大燕的一座島。
據湯史佳說,他來的路上,有些國家正在打仗。羅剎國就是一例,正在為一個出海口和數個國家打得如火如荼。
這也是羅剎國為何不敢和大燕動兵,迅速地完成了確認邊界一事主要原因,實在是□□不暇。
再看看大燕的疆域。
果然疆域遼闊,地形特殊,三面都有山脈高原等險峻地勢,作為阻擋外族人入侵的保護,東面則臨海,根本不缺所謂的出海口。
原來出海口,竟如此重要?
這讓衛傅不禁想到去年,和羅剎人談判時,他們一再盯著一條河流不放,這讓他不禁起了警惕心。
再加上他心知羅剎國不可能跟大燕開戰,索性就獅子大開口,以列納河為界,東面則從北海起,把外興安嶺南枝北枝大半,及烏地河都劃了過來。
此時想來,對方圖謀的竟是出海口?
這讓衛傅不禁慶幸,當初幾經拉鋸,他都未曾松口。
其實,這也是衛傅為何喜歡和湯史佳交談的原因,因為總能給他一些超出他本來被局限的思路和想法。
再看看這座‘地球儀’,看看其上廣闊的天地。
衛傅心中鬱氣頓消。
跟如此廣闊的世界相比,他的那點個人情緒,似乎並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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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傅捧著地球儀,坐車回到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