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把這好東西,也給福兒看看。
誰知剛回來,府裡竟然來了個客人。
衛璠來了。
“把這東西送給福兒……”說著,他又變了主意,“罷,還是我親自給她吧。跟夫人說,我等會兒回去。”
小喜子領命去辦。
衛傅則繼續捧著那座地球儀,去了書房。
衛璠自然是喬裝而來的。
他如今身為衛拉特汗國的國師,哪能輕易和大燕人來往?
即使如今漠西和大燕友好,但都知道這層友好不過是表面上的,隻要漠西一日未向漠北那樣向大燕稱臣,並讓大燕在其境內設立駐防,兩者一日就還是敵人。
“怎麼有空闲來找我?”
衛璠嘴角一勾,衛傅已心知他要說什麼了。
不過他並未說什麼,而是將蒙著布的地球儀,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我竟不知你還能如此悠闲,如此沉得住氣?”
果然衛璠又是以激憤的老生常談作為開頭。
其實以前他不是如此沉不住氣,大抵是衛傅太沉得住氣,又太碌碌無為了些,又或是隨著他自身權力地位的提升,讓他漸漸有些按耐不住。
但衛璠的權勢地位,顯然還不足夠他用來報仇,所以他一直沒有放棄拉著衛傅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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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甘丹兵敗,到和羅剎人談判,中間衛璠來找過衛傅兩次,都是被衛傅以時機不成熟拒了。
這次衛璠應該是收到了皇後有孕的消息,才會再度而來。
“這次,你打算怎麼辦?”
由於小喜子不在,下人並沒有奉茶上來,都知道將軍在書房時,沒有吩咐,是不準隨意靠近書房的。
於是衛傅又站了起來,去門外吩咐人,沏了兩杯茶來。
他端著茶轉身回來,書房的門再度闔上。
此時的衛傅並沒有發現,書房門闔上的那一瞬間,院中來了個人。
正確來說,是福兒來了。
跟著小喜子一同來的。
“你還有闲心喝茶?也是,你怎麼沒闲心喝茶?”
衛璠滿臉譏諷道:“這次,我不用開口就知道你會說些什麼,皇後娘娘有孕了,你更是不會動手了。衛傅,我從沒想到你是如此優柔寡斷之人,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
失望?
他其實對自己也很失望的。
“老三……”
“你不要叫我老三!”
衛傅的反應,更加印證了衛璠的預料,所以他很激動。
“我早就該知道,你跟我們是不一樣的,你母後好生生待在宮裡,你這個前太子即使被廢,也依舊‘聖眷優渥’,想幹什麼幹什麼,你沒經歷跌落深淵的痛苦,沒遭受過屈辱和折磨,你母後沒有為了不牽連你,不得不自戕,怎麼可能與我們這樣的人感同身受!”
衛璠越說越激動,面孔漸漸扭曲。
“我就不該對你抱有希望,我就該早看清事實。
“衛傅,雖然我表面上一直不服你,其實我心裡知道自己是不如你的,不如你太多,哪怕我在後面窮追猛趕,依舊趕不上你。當年是,現在依舊是。
“所以我以前一直嫉妒你。即使現在,我也嫉妒你,我甚至有些恨你,恨你有能力卻毫無作為,可我還是不得不來找你。其實來之前,我就能預料到你的反應,但我終究是不死心。
“我的不死心,現在看來簡直就是一場笑話!衛傅,你枉我嫉妒你一場,你就是這麼一個膽小懦弱、優柔寡斷、沉迷安穩的懦夫,你……”
“你說夠了沒?”
門突然被推開,福兒走了進來。
第179章
“什麼叫膽小懦弱、優柔寡斷、沉迷安穩?”
福兒走進來,氣勢洶洶。
小喜子見勢不對,忙把房門關了上,他人卻沒有進來,而是扭頭出去了,似乎去找什麼人。
“難道要像你這樣,隻管上下嘴皮子一磕,什麼都不管不顧,才不是懦夫?衛璠,你也這麼大的人了,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真若挑起戰火,打起仗來,且不提輸贏,首先遭殃的會是誰?”
衛璠沒防備福兒會突然冒出來,還這麼氣勢洶洶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光是打斷了他的話,也是打斷了他的激憤的情緒。
所以他有點發愣。
“會是誰?”
“百姓!”
福兒難得如此鄭重。
“你離開皇宮多年,不像當年那樣不知民間疾苦。一將功成萬骨枯,隻要朝廷動蕩,不管什麼原因,遭殃的一定是百姓的道理,你肯定不會不懂!”
衛璠懂不懂不知道,但老爺子懂。
可能這個原因說出來會讓人嘲笑,老爺子滿腔抱負,空有一身絕世武藝,卻甘於歸於田園,歸於平淡,何嘗不是因為百姓。
不忍去破壞他們來之不易的安穩。
因為爺,因為衛傅,所以福兒也懂。
“反這個字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易,若是容易,今天你不用跑到這裡來,發泄你的無能和怒火……
“……你做任何決定時,難道不想想跟隨你的那些人,他們都是因為信任你,才會跟隨你。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背後代表的是一個個無辜的家庭,為了一己之私,牽扯千萬人的安穩,難道就不該猶豫?”
“不要覺得就你苦大仇深!這天下苦大仇深的人多了!也不要覺得你面前這個人,就真如你說的那樣‘聖眷優渥’,為所欲為。”
福兒指了指衛傅,對衛璠道:“在你沒遇到我們之前,你哥下過地種過田,寒冬臘月頂著風雪奔波數座深山,差點沒被野獸吃了,就為了賺幾兩銀子養家。
“他貢院門前擺過攤,好不容易考中舉人,進京趕考卻面臨被人落卷,而這個落他卷的人不是別人,正是……
“沒有人可以理所應當身處高位,能擁有這一切,都付出過無數努力。你一樣,他也一樣!不要隻看得見自己的苦難,就看不見別人的,別人不說,隻是不像你那麼幼稚!”
衛璠根本一句嘴都還不上,就被福兒罵了個狗血淋頭。
直到衛傅走到福兒身邊,拉了她一下,她才停下。
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衛琦也來了。
是小喜子把他叫來的。
衛璠看了看衛傅,又看了看衛琦。
“老五,難道你也這麼想?”
衛琦皺著眉,想了想道:“其實嫂子說得有道理。”
“難道你不恨?”
恨?
他當然也恨過。
就在他躺在去流放的車裡,感覺傷勢一點點惡化下來,就在母妃臨走時,以為他昏迷了,其實他還有些神智,母妃對他說了一些話。
怎可能不恨?
可是那些恨……
衛琦看了看福兒。
腦中浮現了當年在黑山村跟她鬥嘴的歲月,還有王家那些人……
有一種人,她總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忘卻仇恨,珍惜當下。
看了看衛璠被仇恨充斥的臉龐,衛琦腦中不知為何浮現福兒曾說他是個二傻子,腦子不夠用的場景。
其實腦子不夠用,也不是沒好處。
“你不要問我這些,我的意見也不重要,我聽我哥的。”他說反就反,他說不反就不反。
衛璠慘笑:“你們都是一伙的……”
福兒斥道:“廢話,我們當然是一伙兒的!”
不是一伙兒的,能當一家人?
“好!好!好!道不同不相為謀!”
悲涼地丟下此話,衛璠轉身,當場就想離去。
剛衝到門口,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這就走啊,不留下吃飯?”
是福兒的聲音。
衛璠滿腹悲愴、激憤,簡直被這個女人弄不會了!
剛才才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現在竟然留他吃飯。可想歸這麼想,腳步還是不禁遲疑了一下。
就這麼一下,福兒又說話了。
“那麼老遠跑一趟,不吃個飯就走,多不像話。小五兒,你留著他,我去做飯。”
下一刻,一支粗壯的手臂環住了衛璠的肩膀,鉗得他動彈不得。
“你就算想走,也等她飯做好再走。等她飯做好,你想走,沒人攔你。”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吃過守財奴做的飯了。
自打守財奴生了圓圓後,她做飯的次數就直線下降。
.
衛璠會走嗎?
哪怕跟衛琦作對,他也不會走。
衛璠一邊嚼著嘴裡的幹炒排骨,一邊忿忿想。
他表面上一臉怨憤,似乎十分不情願,但吃得絲毫不比別人少。
吃罷,他扔下筷子走了。
從後門悄悄地離開了將軍府,一如他來時那樣。
雖一頓飯改變不了什麼,但最起碼他走時,再不是滿臉怨憤。
衛璠走後,福兒就和衛傅回了房。
這期間,衛傅很黏福兒。
她洗個臉,他都得在旁邊跟著。
直到兩人洗漱完上了炕,衛傅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