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覺到曹勳俯身過來,她以為曹勳可能想要抓緊時間再來幾次,曹勳竟隻是蜻蜓點水地親了她一下,然後就躺到旁邊徑自睡去了。
雲珠悄悄睜開了眼睛。
要告訴曹勳嗎?
上次曹勳才冷冰冰地警告她與小皇帝保持距離,如今發現小皇帝居然已經打起了那種心思,曹勳會相信她隻是稍微用了些話術,還是相信她舉止輕浮刻意勾引了小皇帝?
輕了,曹勳隻會再諷刺她一頓,重了,曹勳可能會先讓她這個惹出大麻煩的妻子“染上急症暴斃”,免得她辱了他的英名。
雲珠不敢冒這個險。
整整一晚,雲珠都沒怎麼睡。
早上,曹勳叫她幫忙收拾行囊,這就去了都督府,雖然他要去抗倭,大都督的官職還兼著,得交待好一切才能動身。
雲珠隻需要安排丫鬟們幫忙收拾東西,她一個人待在臥室,焦頭爛額地盤算著如何應對小皇帝。
曹勳那邊不能說,家裡……
雲珠苦笑,她更不能告訴家人了,父親會失望她居然想利用美色左右小皇帝,母親會為她擔心,哥哥會闖進宮殺了敢覬覦她的小昏君。
她誰也無法去求助,也沒有誰能幫她。
也許,小皇帝調曹勳去福建,其實與她並無關系?
也許,小皇帝隻是冒出個昏君念頭,就算曹勳走了,他也不敢實施?
雲珠不敢對小皇帝的品行抱太大奢望,那麼,最差又是什麼?
最差就是讓小皇帝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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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節重要嗎?
重要的,至少雲珠在乎,有些小節她不在意,大節上她不想自甘墮落。
可她要保住家人,她沒有別的辦法。真到了那一步,她會努力爭取,盡量與小皇帝達成一次的交易,事後再與曹勳和離。隻一次的話,應該可以做到保密,畢竟小皇帝多少都要愛惜名聲。
倘若小皇帝貪婪,要的不止是一次兩次,那遲早都要敗露的,雲珠索性直接跟他魚死網破,反正當事情敗露,家人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她這般作踐自己。
當夜幕再次降臨,雲珠的心已經成了一潭死水,因為有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什麼都不怕了。
一更天的時候,曹勳回來了。
雲珠做出不舍的姿態,無論哪種結局,今晚大概都是兩人最後一晚做夫妻了,他到底是要抗倭的將軍,雲珠希望他安安心心地出徵。
“東西都收拾好了,你去檢查一遍吧,看看還有什麼缺的。”雲珠體貼地道。
曹勳看著她,笑了,牽住她的手:“不用,早些睡吧。”
雲珠便隨他去了內室。
曹勳隻是從後面抱著她,什麼都沒做,他久久沒有表示,雲珠昨晚又沒有睡好,不知何時就睡著了。
天快亮時,雲珠被曹勳起床的動靜驚醒,也跟著坐了起來。
曹勳回頭,看她一眼道:“你睡吧,我還要去趟宮裡再出發,不用你送。”
雲珠哪睡得著,堅持起來,成親這麼久,她第一次幫他整理衣袍。
紅色的官服,襯得他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溫潤的眉眼看不出多重的官威,卻自有一份令大多數人仰望的雍容。
雲珠就從來沒有仰望過他,因為她是寧國公府的貴女,因為從小就是所有人都捧著她。
雲珠也不後悔這段姻緣,因為是她自己挑的曹勳,曹勳在她需要的時候滿足了她的虛榮。
隻是世事難料。
官服穿好了,雲珠最後抱了他一次:“戰場上小心一點,千萬保護好自己。”
曹勳摸著她的頭,沉默許久,他才開口:“我真的有那麼壞嗎,讓你寧可去面對一個昏君的覬覦,也不肯信我,不肯向我傾訴求助?”
雲珠一僵,下意識地就要松開他的腰。
曹勳一手按著她的頭不許她抬起來,一手按著她的背不許她離開。
雲珠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等著他繼續。
頭頂的人很久都沒說話,某個時刻,他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伴隨著一道長長的嘆息。
“可以胡思亂想,但別做傻事。”
“我才離京,正月最後這幾日皇上應該不會召你進宮,召了,你暫且稱病。”
“到了二月,我有辦法讓他無心再惦記你。”
“雲珠,再信我這一次,剩下的,等我回來。”
說完,曹勳俯身,親了親她柔軟的發絲,隨後離去。
第78章 “皇上遇刺,速速召國舅曹勳回京!”
曹勳離京那日,是正月二十五。
距離他保證的小皇帝無心再惦記她的“二月”還剩五天而已。
短短五日,雲珠也覺得小皇帝不會如此急不可耐。
可萬一呢?
臨時稱病會有搪塞的嫌疑,所以,曹勳才走,第二天早上雲珠就裝作身體不適,請了郎中過來。
她這幾晚都沒睡好,脈象虛浮,郎中開了些養神的藥。
潘氏裝模作樣來探望了一次,更多的是奚落嘲諷:“將門子弟,出徵乃是家常便飯,復山才走你就擔心成這樣,至於嗎?不過想想也對,你們家老國公徵戰四方的時候你還小,等你大了,你父親兄長都在京城安享富貴,你不習慣分離是應該的。”
雲珠隨她說,反正她要的就是潘氏把消息帶進宮。
等潘氏一走,雲珠就佯裝受了婆母的氣,帶上連翹石榴回娘家養病去了。
潘氏既覺得好笑,又擔心雲珠在外面搬弄是非,於是先進宮跟女兒告了一狀:“脾氣真夠大的,我隻是過去勸慰她寬心,她便覺得我在給她臉色看,哎,幸好不是親兒媳,不然我真伺候不起。”
曹太後了解雲珠也了解自己的母親,這種小打小鬧她並未放在心上。
這時,乾興帝來了。
舅舅走了,乾興帝很關心美人舅母現在是何情形,特意趕過來,想著也許能從外祖母這裡聽到些消息。
潘氏很高興在皇帝外孫面前再編排雲珠一頓,順便教外孫一個道理,將來選妃選後不能光看女子的美貌,重要的是品行,必須要找個曹太後那般賢淑端莊的。
乾興帝一副受教的模樣,其實就聽到了一句話:美人舅母因為擔心出徵的舅舅,病了。
這在乾興帝看來非常正常,他眼中的美人舅母本來就很柔弱,連他生病美人舅母都擔心得不行,何況舅舅出徵這麼大的事。
既然病了,那就好好養著吧,乾興帝也想多花些時間準備,務必保證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他也知道自己在謀劃一件荒唐又禁忌的事,他不想被母後、臣子、百姓罵,不想被舅舅察覺,所以必須隱秘,然而也正是因為其中的種種艱難,才讓他越發期待真正如願以償的神仙滋味,唾手可得的,反倒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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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是不太希望女兒經常回娘家住的,不是她不喜歡女兒了,是這般行事可能讓女兒承受一些非議。
可一見到女兒憔悴清瘦的模樣,孟氏便知道女兒是真的擔心女婿在外出事,這時候,她才不在乎別人怎麼說,隻想快點把女兒的精神養好。
“傻孩子,按理說你經歷的事也不少了,怎麼還擔心成這樣。”
夜幕降臨,怕女兒睡前胡思亂想,孟氏又特意過來一趟,坐在女兒床邊,溫柔地摸著女兒的額頭。
雲珠便伏在母親的腿上哭了出來。
她不怕與小昏君交易一次,怕的是小昏君貪得無厭,不給她與家人活路。
孟氏心疼壞了,想想前年丈夫要出徵的時候,她這個年紀其實也焦慮難安,又怎麼能指望二十歲的女兒一點都不為女婿擔心。
“好了好了,復山那麼厲害,一定能早早打完倭寇回來的。”
孟氏不準備走了,今晚她要陪女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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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三十,依然是個休沐日。
乾興帝睡了一個大大的懶覺。
十三歲的少年皇帝有著一身的精力,不喜讀書,那就隻能找樂子打發時間,光逗貓可無法滿足。
乾興帝不想費心琢磨,習慣地將萬公公、三個伴讀以及身邊伺候的幾個小太監叫到面前:“說吧,你們覺得朕今天可以做什麼。”
昨兒個他放了風箏,隻是興致沒能持續多久。
萬公公伺候了小皇帝大半年,能想的新鮮點子差不多都掏空了,便笑著鼓勵小太監們:“趕緊想,難得皇上用得上你們,還不抓緊機會立功。”
小太監們也愁啊,心想皇上還有什麼沒玩過的?太出格的玩法雖然能取悅小皇帝,傳到太後耳中,太後自會責罰他們,到時候小皇帝可不會出面維護。
這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太監抬起頭,看看乾興帝道,猶豫道:“奴婢忽然想到一樁樂子。”
乾興帝挑眉:“小順子啊,你有什麼好想法?”
他記得這個小順子比較安靜木訥,挨打的時候都不吭一聲,也不會像其他小太監那樣掉眼淚,很耐用。
小順子看看琉璃窗外,解釋道:“奴婢老家在遼東,每到天寒地凍的時候,村裡人都喜歡跑去冰面上釣魚。”
乾興帝:“胡說,水都凍住了,怎麼釣魚?”
小順子:“可以的,就是要費些事,得先挖出一個窟窿。皇上您想啊,人在屋裡待久了還悶呢,下雨天的時候魚喜歡竄出水面,說明它們也得呼吸,也怕水裡悶。已經在冰層下面憋了一冬了,突然有人給它們開了一扇窗戶,那些魚可不就奔著新鮮氣來了。所以啊,冬天釣魚比別的季節更能釣上來,釣的還都是大魚。”
玩冰本就是一個樂子,聽說還可以釣魚,乾興帝頓時來了興致:“行,就聽你的,快帶朕去!”
小順子:“皇上別急,鑿冰也得花些功夫,不如您先在屋裡待著,奴婢鑿好了再請您過去。”
乾興帝:“一起去吧,朕要看你鑿。”
小順子便隻能遵守皇上的安排了。
乾興帝帶著身邊這些人就要出發去宮裡的內湖,御前衛指揮楊棟親自隨行護衛。
相應的工具準備好,小順子讓乾興帝在岸邊等著,他提著沉重的冰镩走到內湖中間,挑選一處地點,這就賣力地鑿了起來。
這時候冰層很厚,乾興帝嫌遠觀不夠盡興,帶著人湊近了看。
冰镩每鑿一下,都有晶瑩剔透的碎冰四濺,看著也是種享受。
乾興帝還上手鑿了兩下,過完癮就先去旁邊滑冰了,他坐在木板車上,讓兩個小太監在前面拉著:“快點,快點!”
整個冬天他不知道這麼玩了多少次,消息傳到慈寧宮,曹太後都懶得管了,除非是二月底春暖冰要化了,她才會幹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