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欄前,心情大好的乾興帝挨到宜安公主身邊,指著剛剛升空的一簇煙花叫妹妹看,頗為孩子氣。
曹太後、潘氏看到這一幕,忽然又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
雲珠喝了茶,才漫不經心地瞥向曹勳。
曹勳正在看煙花,三十出頭的國舅爺微微仰著頭,面容俊朗更勝旁邊的小國舅。
就在雲珠看過去的剎那,一簇煙花在大國舅的眼中綻放,旁邊並肩而坐的小國舅則緊張地滾了滾喉結,仿佛知道有人在看他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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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都放完了,雲珠等人也要出宮了。
此時明顯比進宮的時候冷了,宮道上鋪著堅硬無比的石板,走在上面跟走在冰上一樣。
再冷都隻能忍著,直到上了馬車,雲珠才立即將車裡備著的一個湯婆子放在雙腳之間,借以取暖。
曹勳瞥了一眼,看向一側的車窗。
雲珠還在調整湯婆子的位置,並未察覺他的視線。
剛弄好,旁邊突然伸出一雙手,抱起她的雙腿放到他膝上。
雲珠愣住了,兩隻手下意識地撐住後面的坐榻。
曹勳先後脫了她兩隻鞋,再撩起衣擺,將小夫人的雙腳放到懷裡。
雲珠感受到了遠勝湯婆子的暖意,隻是這樣的姿勢叫她怪不自在的,垂著眼沒看他。
曹勳問:“手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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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珠搖搖頭,出宮路上,她懷裡抱著一個手爐。
曹勳就沒再說什麼了,單手隔著衣服覆在她的兩隻腳背上。
源源不斷的暖意傳遞過來,雲珠卻想到了她與乾興帝的那些話。
曹勳能因為一架步輦懷疑她與小皇帝之間不清不楚,今晚小皇帝主動湊到她身邊,他能不在意?
是眾目睽睽之下,曹勳篤定她與小皇帝隻會正常交談,還是他懷疑了,要等個時機再發作?
無論如何,雲珠並不後悔。
誰的家人誰心疼,她左右不了官場,隻能試著去左右小皇帝,不然可能哥哥一回來,就要面臨小皇帝的整治。皇帝啊,誣陷一個大臣多簡單,堂堂首輔都因為那種可笑的理由被逐出京城了,雲珠不可能等到哥哥真出事了再著急。
進宮之前,雲珠也沒有想著非要做什麼,是小皇帝自己往她面前湊的,是他先提到了哥哥,雲珠才臨時用了些話術。
定國公府到了。
等車停穩,曹勳才把小夫人的腳拿出來,再一隻一隻地幫她穿鞋。
車外,潘氏已經下了車,見後面的車沒有動靜,她哼了哼,叫上還巴巴望著的兒子先走。
曹紹無奈,揚聲跟兄嫂告別,先送母親回西院。
母子倆走了,曹勳才下車。
雲珠出來時,看見曹勳緊挨著車轅而立,背對著她,意思不言而喻。
平時沒關系,今晚,雲珠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讓他背。
“都是人,我自己走吧。”她小聲道。
曹勳看著前方:“上來吧,我走得快。”
他這般堅持,雲珠隻好伏了上去。
曹勳背著她,快步回了屬於他們的後宅。
除夕夜,萬家燈火,鞭炮聲此起彼伏。
曹勳一手託著小夫人的肩頸,一手撐在床邊,看著她從倔強隱忍到慢慢放開,一聲一聲地回應著他。
滴水成冰的深夜,紗帳裡卻堆起潮熱的霧氣。
雲珠在他寬闊結實的懷裡睡了過去。
次日天亮,大年初一。
雲珠又收到了國舅爺送她的壓歲封紅,十九歲的時候是一千兩,二十歲竟變成了雙倍。
“怎麼這麼多?”她疑惑地問。
去年過年,兩人形如蜜裡調油,今年可不一樣,彼此都能察覺到那層無形的隔閡。
曹勳摸她的頭,笑了笑:“男子二十及冠,我覺得女子也應如此,十九歲還是孩子,二十才算真正成人。”
作者有話說:
小皇帝:舅舅,我也是你眼裡的孩子對不對?
第76章 “舅舅,不如您去抗倭吧!”
曹勳突然提什麼孩子與成人,雲珠總覺得他話裡應該還藏著別的意思。
隻是她懶得去猜了。
要麼他直接說出來,要麼她就裝傻,不去接他的餌。
至於一千兩或兩千兩的壓歲錢,她根本不在乎。
平平淡淡地過完初一,初二雲珠要回娘家住,這次曹勳隻陪她在家裡吃了午飯,下午就離開了,說是初五再來接她。
送走女婿,孟氏對女兒道:“復山位高權重,哪怕放年假都督府裡肯定也有些事情要處理,哪能年年都陪你待在娘家小住,你可別為這個跟他耍氣。”
不知為何,孟氏總覺得小夫妻倆好像在別扭著什麼,盡管面上都笑得很是好看。
雲珠笑道:“您多慮了,我沒那麼不懂事,再說了,他回去我更自在,不然還得擔心他留在這邊會不會覺得無趣。”
曹勳是真的忙,先帝駕崩後定國公府所有人的身份都漲了一截,今年收到的宴請也多,總有幾家是曹勳不好推掉的。除了這些明面上的應酬,曹勳也有他自己的秘密,需要見一些人或是回一些文書,這種情況下,他住在寧國公府反倒會束手束腳。
到了初五,他早早就來了寧國公府,陪嶽父下下棋聊聊天,吃完午飯便帶著雲珠上了馬車。
“是不是生氣了?”
車廂裡,曹勳抱著三日不見的小夫人問道。
雲珠瞥他一眼,道:“我都成人了,豈會再跟你耍小孩子脾氣?”
曹勳笑了,單手捧著她的臉親了下來。
國舅爺的吻法溫和綿長,如春日細細密密的雨,乍一眼望過去好像沒什麼威力,然而過段時間再看,就會發現這雨水早已浸湿了田間的泥土,也將樹葉淋洗得翠綠發亮,魚線似的葉尖墜起了好大一滴水珠。
才雙十年華的雲珠抗拒不了這樣的國舅爺。
纖細柔白的雙手漸漸攀上他寬厚的肩膀,再環住他的脖子。
也隻有這種時候,那層無形的隔閡才能消失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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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宮裡沒有大辦,但年後便開始啟用新的年號,是為乾興元年。
凡事沾了個第一都是特別的,乾興元年的上元節當然要辦得熱熱鬧鬧。
正月十五這晚,乾興帝在宮裡宴請群臣,包括李雍這種賦闲在家的公侯也都受邀在列。
隻是,面對文武大臣的奉承,乾興帝的心思並不在這邊,他更想去慈寧宮那邊走走,看看有沒有機會再單獨跟美人舅母說說話。
目光在舅舅曹勳與寧國公李雍身上掃過,乾興帝把玩片刻玉佩,找個借口離開了。
帶著幾個公公,乾興帝腳步飛快地往慈寧宮走。
終於到了慈寧宮,乾興帝卻無奈地發現,美人舅母一直坐在母後與潘氏身邊,沒有人主動拉著她去偏僻的地方賞燈,乾興帝更不可能放肆到單獨叫美人舅母離開。
等了兩刻鍾都沒有機會,前面還有滿朝文武等著他,乾興帝隻能悻悻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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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李耀在經過近一個月的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後,終於趕在日落前衝進了城門。
雖然他想立即回家看看爹娘妻子,可李耀沒忘了規矩,還是先去皇城請見小皇帝了。
天色已暗,乾興帝正百無聊賴地逗弄一隻貓。
這都是父皇留下來的,父皇生前那麼在乎這些貓,乾興帝若是隨意處置了,那叫不孝,好在他年少好玩,偶爾逗逗貓也頗覺有趣。
聽說李耀回京了,乾興帝心中一動,叫人帶李耀過來。
李耀這一路風塵僕僕,為了趕時間,隻有累到極點才會尋個地方睡一晚,醒了換匹馬重新上路,根本沒有時間洗曬衣物。
所以,乾興帝見到的就是一個官服上似乎沾了一層幹泥、發髻被風吹得發亂、臉龐曬黑了一層的寧國公府世子。
李耀本來就長得魁梧威嚴,如今這樣,越發像個兇臉門神了。
乾興帝第一眼竟覺得害怕,直到李耀開口,解釋說他是為了快點回來才如此不修邊幅,粗獷中透著一股子豪爽耿直,乾興帝才忽然想起父皇與顧老對李耀的評價,說他勇猛有餘智謀不足。
父皇顧老都覺得這是李耀的缺點,此時此刻,乾興帝卻覺得這樣的李耀很好。
一個不夠聰明的武將,喜怒都寫在臉上,反倒不值得他忌憚,怕的就是那種老謀深算的。
乾興帝本來就想取悅美人舅母,再見到這樣不足為慮的李耀,乾興帝就覺得,先留著李耀也好。
因此,乾興帝笑著誇了李耀一通,還承諾明天他要開朝會,當眾再嘉獎李耀一番。
“好了,天都要黑了,世子快快回府與家人團聚吧。”
李耀隻覺得這小皇帝的態度有些不太對勁兒,但他也沒什麼好怕的,行禮告退,然後一心往家裡趕。
隨他歸京的長隨已經先一步回了寧國公府,這會兒李雍夫妻、顧敏都在廳堂裡等著。
孟氏逗兒媳:“你們才成親三個月,好不容熟悉了,結果他這一去就是半年,等會兒不會又覺得陌生了吧?”
顧敏嗔怪地看了眼婆母,搭在膝蓋上的雙手竟控制不住地緊張發抖,想肯定是想的,也很慌。
然後,外面就傳來了強勁有力的腳步聲,竟是李耀下馬後就往裡跑了,根本沒給門房報信的機會。
高大魁梧的身影轉眼就擋在了廳堂門口。
李雍見到兒子,先看臉上是否有傷,再看看胖瘦,隨即就注意到了兒子的一身邋遢。
孟氏已經皺起眉頭了:“怎麼這副乞丐樣?”
她作為婆婆,都要心疼端莊柔美的兒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