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四十歲的父親都沒什麼皺紋、臉龐也俊美耐看時,雲珠很是松了一口氣,可剛剛見到了陳管事,雲珠忽然明白,男人跟男人也是不一樣的,容貌的保持可能跟天生有關,也可能跟後天的生活習慣有關,她不能根據父親或陳管事來判斷曹勳多久會開始顯老。
不過,曹勳跟父親一樣都是習武的,習武能強身健體,想必曹勳四十歲的時候,不會比父親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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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倏忽而過,轉眼就到了月末。
昨日便陰沉沉的,早上醒來發現外面在落雨,雲珠也沒有太奇怪。
月末是休沐日,李耀難得也可以陪家人共用早飯。
孟氏看看長子,再看看已經賦闲五個月在家的丈夫,忍不住便是一聲輕嘆。
丈夫剛被罷官時,她一是為了安慰丈夫,一是因為小別勝新婚,真的不是很在乎丈夫丟了官,反正寧國公府有攢了兩百多年的家業,足夠一家老小吃幾代的了。可是隨著時間一長,丈夫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沒個正經事做,再俊的臉孟氏也要看膩了。
孟氏在外面逞強,可她也好面子,會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夠有份差事,哪怕像齊國公孫超那樣領個闲差,大小也是個官,也能讓丈夫有地方施展他的才學。
“耀哥兒,你在皇上面前當差,皇上最近有沒有提到過你父親?”孟氏關心道。
李雍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
李耀瞥眼父親,搖搖頭。
孟氏心頭發涼,相伴三十多年的交情,元慶帝真要棄丈夫於不顧了啊?
李顯道:“將功補過,皇上就算想用父親,也需要等待契機。”
孟氏愁道:“有差事才能立功,沒差事連立功的機會都沒有。”
丈夫能不能恢復聖寵,還關系到女兒能不能嫁一個各方面都如意的郎君,都已經十八了,她能不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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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雍慢吞吞地吃著飯。
他能理解妻子的心情,並不會怪妻子著急。
其實,如果他臉皮厚一些,進宮去皇上面前哭一場,以皇上仁和的脾氣,大小都會賞他一個官當。
是李雍不想那樣做。
雲珠看看母親,再看看父親,說出自己的建議:“爹爹,我娘跟弟弟的話都有道理,契機要等,但也要您主動爭取,皇上沒有派給您差事,您可以自己出去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城牆少了一塊兒磚您幫忙補上了,那也是幫皇上修繕了城牆,小功積攢多了,也會變成大功。”
隻是待在家裡等著臣民們忘記父親的敗績,或是指望哪天元慶帝突然特別想念父親所以賜官,都過於被動。
李雍眼睛一亮,枉他活了半輩子,居然還沒有女兒看得通透!
“我知道了,”他看向妻子,“放心,我一定給自己掙份差事回來。”
孟氏忽地心酸,她看不慣丈夫不思進取,可想到堂堂國公爺要四處奔波尋找機會,她又心疼。
李雍被女兒激起了鬥志,也不管外面晴天還是下雨,披上蓑衣就騎馬出門了,走之前還交待午飯不用等他,他要傍晚才回來。
李耀目瞪口呆:“父親不會真的跑去修城牆吧?”
孟氏嫌棄道:“你傻不傻,京城的城牆天天都有人看著,真有破損當天就有人補上,還用等著你爹去立功?”
李耀摸了摸鼻子,覺得母親太過偏心,對父親總是柔聲細語的,對他便隨意訓斥。
雲珠湊到母親身邊,請示道:“娘,我想去街上逛逛,午飯也不回來吃了。”
孟氏:“非要今日嗎?下雨多不方便。”
雲珠:“就是下雨才有意境,街上人還少些。”
孟氏便同意了,叫兩個兒子陪女兒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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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一家“忘憂茶樓”,茶水是不錯,最有名的卻是裡面的說書先生,講起書來抑揚頓挫妙趣橫生,每日都有百姓專門為了聽他說書跑去喝茶。
雲珠兄妹便在茶樓消遣了一個多時辰。
離開茶樓,距離正午還有兩刻鍾。
雲珠道:“等會兒就在泰和樓吃吧,哥哥先去佔雅間,弟弟陪我去買幾件首飾。”
泰和樓同樣是京城的大酒樓之一,與醉仙居隔了十幾家鋪面。
李耀想著可以先去喝酒,同意了,隨手將荷包交給連翹,意思是叫妹妹花他的銀子。
雲珠隨便挑了一家首飾樓,挑挑揀揀,半個時辰就這麼過去了。
李顯有些擔心大哥會不會已經喝了半個時辰的酒,但見姐姐頗有興致地選著首飾,他也沒有出言催促。
花了幾百兩銀票後,雲珠終於心滿意足,帶著弟弟上了馬車。
雲珠特意坐了等會兒能看見醉仙居的一側。
馬車轱轆轱轆地沿著石板路而行,雲珠微微挑開一絲窗簾,便有牛毛似的細雨隨著微風飄進來。
放下簾子,雲珠打開首飾盒,賞玩一支蝴蝶金簪,問弟弟:“餓不餓?”
李顯搖頭,隻是微餓而已。
雲珠逗他:“換成別家的閨秀,你會有耐心陪她選這麼久的首飾嗎?”
李顯還是搖頭。
雲珠笑:“普通閨秀不行,遇到你喜歡的,你肯定願意。”
才剛剛十四歲的李顯根本沒有考慮過兒女情長,也不是很懂姐姐為何要開這樣的玩笑。
在馬車即將經過醉仙居的時候,雲珠吩咐車夫:“去醉仙居買一壇仙人醉。”
“是。”
馬車停下,車夫跳下去買酒,雲珠則挑起右側的窗簾,仰面朝醉仙居臨街一排的二樓雅間望去。
樓上的某個雅間裡,曹勳已經用完了飯,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阿九見主子不時看看窗外,隻當主子在賞雨,他居然也被勾起了雅興。邊關的春天,風大沙揚,遠不如京城繁華,看看窗外那一排排栉次鱗比的商鋪,看看那縹緲如煙的毛毛細雨,就連街上撐傘經過的男女都像是一幅畫。
這時,一輛青帷馬車慢慢地停在了樓下。
阿九眼神很好,意外道:“是寧國公府的馬車。”
曹勳聞言,一手端著茶,垂眸往樓下看去,看見車夫快步進了醉仙居,看見車廂的窗簾挑起一角,露出一張輕盈出塵的美人面。
美人也瞧見了他,目光相對的瞬間,她像是被登徒子唐突了一樣,迅速放下窗簾。
很快,車夫抱著一壇酒上了馬車,緩緩駕車離去。
曹勳目送那輛馬車走遠,淡淡一笑。
他叫她露面,她還真是露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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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四月初一,文武百官上朝。
曹勳雖然年輕,其戰功卻已經勝過謝震等長一輩的大將軍,又老成練達多謀擅斷,元慶帝親授其正一品中軍都督府左都督的官職,其他官員無不心服口服。
有的皇後能給家族帶來榮耀聖寵,放在定國公府曹家,那是先有祖孫三代的卓絕戰功,才有了曹家女兒得封皇後。
新官上任,曹勳公務繁忙,傍晚比旁人晚走了兩刻鍾,命車夫直接去寧國公府。
他在馬車裡換回了常袍。
雲珠一家坐在正和堂,廚房剛把飯菜擺上來。
雲珠看了眼門外,最後一抹夕陽就要消失了。
曹勳這家伙,是準備過幾日再來找父親商量,還是因為昨天她赴約的太晚,生氣了?
雲珠並不後悔,去太早會顯得她心急恨嫁,連弟弟都有耐心陪她挑首飾,曹勳想把她娶回家,等上半個時辰又算什麼?
她拿起筷子,剛戳了戳碗裡晶瑩的飯粒,前院管事就派人來通傳了:“稟國公爺,定國公在外求見。”
除了雲珠,李雍四人都很意外。
“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總是有事,你快去廳堂招待。”
不用妻子提醒,李雍也知道該怎麼做,隻是他在外面奔波了一日,晌午沒有吃好,現在肚子餓得慌,曹勳來的真不是時候!
他大步去了前院,管事也把曹勳請進來了,看到曹勳,李雍忽視飢餓露出一個仙風道骨的微笑來,與此同時,曹勳也笑著朝他拱手:“國公爺,許久不見,今日冒然登門,叨擾了。”
李雍微微詫異,以前曹勳都喚他“李兄”,今日怎麼喊國公爺了?
“賢弟客氣了,可是在家裡用過飯才來的?”
得知曹勳是直接從都督府過來的,李雍心裡一樂,忙叫人把飯菜端過來,對曹勳道:“正好我也沒吃,咱們邊吃邊聊。”
曹勳當然客隨主便。
“不知你要來,都是家常小菜,賢弟莫要嫌棄。”面對面落座,李雍手執酒壺,幫曹勳倒了一杯。
曹勳離席,雙手接過:“謝國公爺。”
李雍笑:“你我都是國公,平時都是兄弟相稱,今日怎麼如此客氣?”
曹勳看著這一桌子菜,笑道:“還是先吃吧,吃完我再道明來意。”
李雍:“你這麼說,我哪裡還吃得下去,究竟出了何事?”
曹勳:“您別擔心,與朝事無關,是我想求娶雲珠。”
一聽跟朝事無關,李雍便松了口氣,正點頭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向對面:“你說什麼?”
知道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曹勳再次離席,朝李雍行了一個大禮:“曹勳不才,想娶雲珠為妻,還請國公爺成全。”
李雍一點都不餓了,見曹勳如此,他還是無法理解:“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女兒可是與曹紹有過心照不宣的婚約,全京城的勳貴官員之家幾乎都有耳聞,曹勳做哥哥的,娶誰也不能娶親弟弟的前未婚妻啊!
曹勳站直身體,神色誠懇地看著李雍解釋道:“我剛回京時,得知二弟有負雲珠,便專程過來向您賠了罪,承蒙國公爺寬宏大量,願意與曹家繼續交好。那時,我以為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可這段時日行走於京城,街頭巷尾常聽人議論雲珠,我才知道這件事對雲珠的傷害有多深,甚至會影響她的終身大事。”
“國公爺,雲珠清譽受損,皆因我們曹家違背信義,幾句賠罪又如何能彌補雲珠?”
“二弟那般行事,已經不配再與雲珠履行婚約,我作為兄長,願意代替二弟,與寧國公府續結兩姓之好。”
兄弟爭一妻會被世人嘲笑,兄長代弟遵守信義,則是佳話美談。
所以,曹勳不必有任何慚愧,亦可堂堂正正來李雍面前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