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都怪我無能,連累大哥拿終身大事代我贖罪。”
女兒的婚姻大事,光李雍自己還真無法做主,首先他肯定得跟妻子商量,然後還要詢問女兒的意見。
此時李雍也沒有那份冷靜的頭腦來考慮,哪怕曹勳將道理講清楚了,李雍還是一副尚未清醒過來的茫然樣。
怎麼可能呢?曹勳平時都管他叫“李兄”的啊!
行,到底不是血親,關系好的時候稱兄道弟,關系差了也可以裝作不認識,輩分的事他不鑽牛角尖,可曹勳的年紀……
李雍不由地將曹勳的臉看了好幾遍,殊不知他這眼神就跟前幾日雲珠觀察他時一模一樣。
嫌棄說不上,但那針對年齡的審視,換個女子,可能會羞惱得滿面通紅。
曹勳仿佛領會不到,俊雅的臉龐該是什麼色就是什麼色,掃眼桌上的酒菜,曹勳徐徐道:“我知道國公爺極其寵愛雲珠,曹某這番登門也實屬冒昧,還請國公爺與夫人慢慢商議,若賢伉儷同意這門婚事,隻需叫世子帶著口信兒給我,我會進宮請皇上賜婚,倘若我與雲珠無緣,那我曹家會另想辦法誠心彌補雲珠。”
“國公爺慢用,曹某先行告辭。”
曹勳腳步很快,也是不想勞煩李雍出去相送。
等李雍回過神,早看不見曹勳的影子。
飯菜依然飄香,李雍卻沒有心情惦記這個,又發了一會兒呆,起身就往後院走。
因他與曹勳的交談並沒有費多少功夫,孟氏娘幾個才吃到一半。
看到丈夫,孟氏奇道:“定國公所來為何?”
李雍擔心妻子聽完也沒有胃口吃飯了,忍了忍,笑道:“一點瑣事,吃完再說。”
說完,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碗快速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偷瞧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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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珠立即明白了,垂下睫毛,故作不知。
飯後,丫鬟們撤走盤碗,正和堂隻剩一家五口,李雍終於將曹勳提親的事說了出來。
雲珠聽得直皺眉頭。
曹勳要娶她,與信義有屁的關系,分明是他動了色心,可他不想背負與弟弟爭一個女人的汙名,便想了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把自己粉飾成了重信守諾的真君子!
按照曹勳的說法,曹紹背信棄義是小人,她李雲珠也成了一個婚事艱難的可憐蟲。
曹紹母子確實背信棄義了,可她哪裡就婚事艱難了?沒看謝琅有多喜歡她嗎?謝琅那樣的身份,多少貴女都求之不得的,雲珠真嫁過去,照樣會被其他閨秀羨慕,隻是她自己過於驕傲,非要嫁一個比謝琅、曹紹都好的男子而已!
“說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了一樣。”雲珠繃著臉表達不滿。
李耀也是一臉怒容:“就是,不說別人,謝琅就巴不得娶了妹妹,用得著他一個三十歲的老男人來施舍?”
孟氏蹙著眉頭:“雖然定國公的話有些道理,可他跟曹紹是兄弟,雲珠真嫁過去,外面肯定還是會有些議論。”
年紀最小的李顯保持了沉默,隻觀察著一圈家人。
李雍總結了妻子與兒女的意思:“那我回絕了他?”
孟氏、李耀、李顯齊齊看向雲珠。
雲珠哼了哼:“為什麼要回絕?他長得比曹紹好,身份更貴一層,官階更不用說,雖然年紀大了點,我嫁他也不算吃虧。”
她隻是不太滿意曹勳的借口,可她不傻。
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對曹勳跟她都是好事,不然曹勳真背了“與弟爭妻”的臭名,她的名聲隻會更差。
李耀難以置信:“你,你剛剛不是很不高興?”
雲珠:“那是兩回事,如果他說他傾慕我所以才來提親,我就十成十的滿意了。”
李雍、孟氏、李耀、李顯:“……”
雲珠:“你們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他就不可能傾慕我?”
李雍咳了咳,孟氏端茶喝。
李耀口直心快,解釋道:“妹妹貌美不假,可他都三十了,看你大概就跟看孩子一樣,可能會照顧你,傾慕就……”
雲珠看著哥哥那張威肅有餘的臉,不禁在心中哀嘆,哥哥怎麼還是那麼傻?
但家人的態度恰好說明了曹勳有多能裝,或者他提親的理由傳出去,全京城的人都不會質疑他別有居心。
婚姻大事,孟氏撇下丈夫兒子,送女兒回了棲雲堂。
母女倆坐在床邊,孟氏握著女兒的小手,語重心長地道:“雲珠,娘知道你心氣高,不肯嫁個比曹紹差的,隻是曹勳比你大了太多,他能號令千軍,除了自身武藝絕倫,官場的心機謀劃隻會比你爹爹更厲害,他這樣閱歷年紀的男人,大概不會再陷於兒女情長,他或許會照顧你,但絕不會像曹紹、謝琅那樣對你掏心掏肺柔情蜜意,你可明白?”
曹勳於本朝有大功,孟氏對他十分欽佩,但欽佩不代表她認同曹勳就適合女兒了。
作為母親,孟氏更想女兒遇到一個有情人,小兩口恩恩愛愛,而不是平時連句話都說不到一處去。至於家世財力什麼的,寧國公府足以保證女兒一生不為金銀所累。
雲珠不是很明白。
管他二十三十,還不都是男人?是男人就會喜歡她,喜歡她了就會對她千依百順、噓寒問暖。
曹勳願意幫她殺魚、剔刺,就是證據。
“娘,我其實不太懂什麼叫兒女情長,你看我之前想嫁曹紹,圖的也是他的容貌家世,嫁不成了,我也沒有多傷心對不對?”
“我看過話本,有些女人遇到心愛的男人,不惜為了對方拋棄榮華富貴洗手作羹湯,甚至連命都願意豁出去,有些女人呢,被男人辜負了,就哭得肝腸寸斷要死要活的,如果她們這樣都算遇到了有情人,那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動情。”
“娘,我就是滿意曹勳的各種條件,以前咱們家聖寵在身,誰家閨秀都不敢明目張膽地跟我作對,那些夫人太太們也不敢在我面前擺長輩的譜,有那麼幾個敢得罪我的,我也能毫無後顧之憂地當場教訓回去。我前面的十八年過的都是這種日子,現在要嫁人了,我也定要找一個能讓我繼續過這種日子的夫君。”
但凡太子再大幾歲,雲珠連曹勳都不會考慮,直接就奔著太子妃使勁兒去了!
孟氏居然找不到理由反駁女兒!
她隻能提醒女兒嫁給曹勳後可能會遇到的情況:“他可能忙於政務早出晚歸,沒多少時間陪你。”
“沒關系,我自己能找樂子。”
“你在家裡有求必應慣了,他可能會覺得你無理取鬧,不會事事都順著你。”
“他不順著我,等他有求於我了,我也不順著他,也算公平。”
“你這都是孩子話,真成親了,你自然而然就會盼著他對你好,盼不到就會失望難過,為情所困。”
又繞回“情”這一字,雲珠笑了:“娘,我跟曹紹青梅竹馬這麼多年,他都悔婚了,你看我有多難過了嗎?連曹紹都不能讓我為情所困,曹勳一個三十歲的老男人,哪裡就有本事讓我為他難過了?頂多他氣氣我,我再氣回去。”
孟氏急了:“兩人都不動情,這夫妻做的有什麼意思?”
雲珠:“我圖的是利,得了利就夠了。”
孟氏:“……”
.
雲珠心意已決,奈何李雍、孟氏都覺得女兒是在意氣用事,想著法子又給女兒講了幾天的道理,發現女兒真的不打算改變主意了,孟氏才妥協道:“罷了,就這樣吧,她現在覺得曹勳最好,那咱們說什麼都沒用。”
李雍不甘心:“好什麼啊,以前曹勳管我叫兄長,三十歲了,他好意思喊我嶽父,我都不好意思答應。”
孟氏:“這是給你長輩分了,佔便宜的是你。”
李雍:“那我還搭進去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呢!差了十二歲啊,明明是他佔咱們雲珠的便宜!”
孟氏頭疼:“那你就去拒了他,再給雲珠找一個方方面面都比他強的年輕公子!”
李雍:“……”
不說京城,就是整個大夏朝,比曹勳年輕的男兒多的是,比曹勳強的,他不用去找,也知道一個都沒有。
看在曹勳夠強的份上,李雍終於同意了。
四月初九,曹勳來乾清宮面聖,在外面遇到了當值的李耀。
隔了老遠,李耀的眼刀就刷刷刷地飛過來了,在曹勳距離他隻有三步時,李耀更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曹勳不動聲色,先去見了元慶帝,出來後才在李耀身旁留步,露出闲談似的微笑,低聲問:“國公爺可是同意了?”
李耀又哼了一聲。
曹勳:“今日已經面過聖了,明日休沐,後日我便請皇上賜婚。”
李耀咬牙。
曹勳拱拱手,走了。
翌日清晨,曹勳將曹紹叫了過來:“難得空闲,我想去街上走走,不知二弟可願同行?”
曹紹當然願意了,有點事做,總比悶在家裡空想雲珠來的強。
理智上知道自己連想念雲珠的資格都沒有了,可悔婚非他所願,曹紹還是放不下,剛開始的時候,他甚至被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折磨得必須灌醉自己,隻有醉了才能睡著,才不會清醒地在漫漫長夜輾轉反側,恨不得連夜去找雲珠,去求她原諒母親的刁難,繼續嫁他。
兄弟倆換上了不那麼顯眼的細布袍子,隻是容貌氣度擺在那裡,所過之處還是吸引了一眾百姓的視線。
前面就是忘憂茶樓了。
站在樓外也能聽到裡面說書先生略顯沙啞的聲音,忽而平淡敘事,忽而異峰突起,緊鉤心弦。
曹紹見兄長駐足傾聽,笑道:“這位石先生是十年前來的京城,大哥當時已經離京,不如我們進去找個雅間,邊喝茶邊聽?”
曹勳點頭。
茶樓伙計將兩人帶去二樓雅間,奉上茶水便退了下去。
石先生今日講的是舊朝大將傳記,既有戰場上的金戈鐵馬,又有生活裡的詼諧小事,兩層樓的茶客聽得津津有味,幾乎沒有人大聲喧哗。
直到石先生講完一段要休息一刻鍾,茶客們才聊起天來。
曹紹正要跟兄長點評剛剛的內容,隔壁忽然傳來一聲拔高的驚嘆:“你見過李雲珠?”
像是憑空出現一把繩索,將曹紹的心緊緊地纏了起來,讓他忘了坐在對面的兄長,不由自主地凝神傾聽,想知道那人是何時見到雲珠的,又為何要提及此事。
用情至深的人,哪怕隻是聽別人提到所念之人,也會從中獲得一種仿佛見了她的慰藉。
“見過啊,上個月在馬球場,她跟李家兄弟一起去的,穿了一條海棠粉的裙子,簡直就像仙女下凡。”
“馬球場啊,我聽說過,好像是皇上要大國舅去打的,還讓官家小姐們送了绦子,意在替大國舅做媒的。”
“不光大國舅,其他十九個也都是儀表堂堂的未婚武官,像小國舅、長興侯府的謝世子都在。”
“李姑娘過去,應該也是想為自己重新找一個如意佳婿吧?”
“肯定啊,可惜她爹打了敗仗,她還被小國舅悔婚了,要臉面的達官貴人之家怕是都不會再接納她做兒媳。”
後面就是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
曹紹猛地離席而起。
曹勳端坐在對面,慢慢放下茶盞,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