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緲來了不多時,這宴席便散了。
戚寸心走在回東宮的路上,滿身疲憊,“我在那兒坐了那麼久,怎麼比我爬潛鱗山上宗廟還累……”
謝緲聞言,垂眼去看她的側臉,隔了會兒,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餓嗎?”
“回去要再吃一頓。”
戚寸心點點頭,說。
被那麼多人看來看去,她在宴上實在沒多少胃口。
“柳絮。”謝緲側臉,瞥了一眼跟在後頭的柳絮。
“奴婢這就回去命人準備。”
柳絮躬身行禮,當即提著燈先往東宮去了。
此間白雪茫茫,墜在松枝上好似糖霜,四下宮燈明亮,戚寸心仰面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他也許最不適應她這樣的目光,停在她面前,側眼躲開她,聲音變得輕了些,“看什麼?”
“那會兒在宴上,有好多貴女在偷看你。”
她說。
“是嗎?”他重新迎上她的目光,興致缺缺。
戚寸心看了他一會兒,不感嘆:“也是,我們緲緲長成這樣,是誰都忍不住會多看眼的。”
她忽然這樣說,令少年一頓,他明明有點不好意,唇角卻微微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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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清澈又漂亮,映著燈火的影子,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絲的溫度。
可當她的手觸碰到他的衣袖時,他忽見她的臉『色』一變。
他垂下眼,正見她一下松開他的衣袖,隨後她的一雙手掌展『露』在這雪天燈影裡,映滿掌的殷紅血『色』。
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便再度伸手掀起他的衣袖。
寬袖下的一雙腕骨白皙,沒有任何傷口。
他沾了滿袖的血,不是他的。
那是誰的?
她抬頭對上他的一雙眼睛,卻半晌都沒有開口,而他靜默無言,是神情冷淡,俯身捧了雪到她手中,等它融化,在用錦帕慢條斯地將她的手指寸寸擦拭幹淨。
“走吧。”
他的眼睛彎起淺淡的弧度,笑意不那麼清晰,嗓音仍是平靜的。
少年不重口腹之欲,回到東宮後,晚膳也用得少,但他仍舊一如往常那般,同戚寸心坐在一處,等她吃完。
夜幕漆黑,戚寸心沐浴洗漱完畢後,擦幹了頭發回到紫央殿中,少年正在榻上翻看一本書。
那竟還是她那本遊記。
“那個你都看多少遍了?你怕是都能熟背了吧?”戚寸心爬上床,『摸』了『摸』他身邊的黑貓,又自己的枕頭底下拿來一本《漫野詭事》,興奮地說,“你陪我看這個吧,我一個人不敢看。”
“不要。”
少年看也不看她。
“……?”
戚寸心撇撇嘴,自己背身翻書。
而少年漫不經心地翻看兩頁手中的那本遊記,片刻後忽然喚了一聲,“娘子。”
“嗯?”
戚寸心翻著書,應了聲。
“你不會再像前那樣,說後悔就後悔,說猶豫就猶豫,”他的聲音並未見多少情緒波瀾,“然後逃跑,對嗎?”
戚寸心已經陷到書中的故事裡去,也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就胡『亂』“嗯”了兩聲。
謝緲靠在枕上輕瞥她的背影,靜默半晌,他忽然又伸手觸『摸』自己腕上的鈴鐺。
有什麼是比這顆鈴鐺裡的蟲子還要更教人安心的東西?是繩索?亦或是什麼更能夠束縛人的東西?
他半垂著眼睛,漆黑的眼瞳裡好似透不一點兒光。
可身畔的姑娘卻根本沒聽到,她緊繃著神經翻看著那本滿各類鬼怪異事的書卷,或是被引人入勝的故事嚇到了,她不自禁往後縮啊縮,縮到了他的懷裡。
溫熱的懷抱讓她回神,她回頭一眼就看到他。
窗外是呼呼的風聲,裹挾著枝葉簌簌而動,內殿裡卻是暖的,被窩裡也是暖的,他身上好聞的香味就在鼻間。
她忍不住朝他笑,說,“緲緲,我們這樣真好。”
“我覺得我可一輩子都和你這樣,我們永遠在一塊兒,無論看書睡覺還是吃飯都是令人開心的事。”
她也沒發現他有什麼異樣,說完就轉頭,就在他的懷裡背對著他,開開心心地繼續翻看她手裡的那本書。
而少年怔怔地望著她的後腦勺。
心頭諸多陰暗的心翻覆著要他考該如何哄她騙她,讓她再度落入他的圈套裡,而令她親口向他作一個承諾。
可她就那麼忽然轉頭,在他的懷裡朝他笑。
一時諸般算計,頃刻落空。
他久久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像是始終不能明白,她什麼可這樣輕易地就同他說這樣的。
戚寸心正在看一個無頭鬼尋仇的故事,正瞧見無頭鬼殺人的緊要關頭,她半張臉都縮到被子裡,可忽然間,她的書卻被一手抽走。
嗯?
她一下轉頭。
少年的那雙眼睛剔透動人,看她一眼,目光便落在那書頁上。
“你不是不看嗎?”戚寸心有點不明所。
“現在想看了。”
他說。
戚寸心當然樂意他陪著自己看,忙轉來窩在他懷裡,興奮地說,“這個真的好恐怖。”
無頭鬼殺人了,字裡行間都透著森然血腥。
戚寸心抓著被子蒙住半張臉,卻仍然不忘提醒他,“翻頁快翻頁。”
可謝緲微垂眼簾,看著她的一雙眼睛,她鼻梁上那顆殷紅的痣來都令人無法忽視。
他的手忽然往下,書卷被他扣在被子上。
“緲緲你……”
戚寸心不滿地抬頭,卻剎那迎上他的親吻。
他微涼柔軟的唇親了一下她的鼻梁,就那麼淺淺的一下。
戚寸心的睫『毛』眨啊眨。
她的臉頰開始發燙,但愣愣地看著他片刻,她又伸手捧起他的臉,仰起頭。
呼吸好近。
少年忍不住閉眼。
可溫熱的呼吸拂面,可預想裡,她的吻卻遲遲沒落下。
他『迷』惘地睜開眼睛,正好撞見紅著臉的姑娘正看著他,抿著唇在偷笑。
耳廓倏地染上薄紅,他有點氣,薄唇微動才要開口,她卻忽然親了一下他的眼睛。
眼皮微動,這一剎那,他望著她。
忽然就忘了要氣。
第49章 別生氣二更合一
寒霧繚繞的清晨,天『色』呈現出一種鴨蛋青的顏『色』,有些沉悶暗淡。
裴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府裡的奴僕進進出出,將行裝一件件放到馬車上,而立在大門處的尤氏則緊緊地抓著自己女的手,始終舍不得放,“湘湘,蘇家長房都倒了,蘇雲添已經下獄了,你這個時候還回蘇家做什?”
裴湘仍有些泛白的唇微彎出一個弧度,按下母親的手,或聽馬車聲漸近,她一抬頭便望見一行宮娥宦官與百名東宮侍衛簇擁著一駕鳳紋鎏金馬車而來。
車頂竟還坐著個抱劍的青年,嘴上叼著個狗尾巴草,隨著車駕搖搖晃晃地漸漸近了。
馬車才一停下,那俊秀青年便起身自車頂輕輕松松地飛身下來。
一名侍女從車內掀簾子出來,隨即便有人擺上馬凳,那車內身著紫棠『色』大袖袍的年輕姑娘彎腰出來,她鬢邊的鮫珠步搖便隨之顫。
“太子妃。”
尤氏裴湘見她走上階來,便彎腰行禮。
隨即裴湘抬首,看向那才將將松衣裙的姑娘,“臣女聽聞太子妃之前出宮,在潛鱗山下便遭遇了一場刺殺,你必冒險來送臣女這一趟?”
“我是太子來的。”
戚寸心朝她笑了一下,“況我來的是舅舅府裡,滌神鄉的人也在,沒幾個人敢在這條街上手,就是有,”
戚寸心說著,回頭看向那抱劍的青年,“我二百五十哥也很厲害的,他的劍在兵器譜上也是前二十名內。”
“二百五十哥?”
裴湘隻覺得這個稱呼實在令人難以忽視。
“我師門裡有三百九十五個哥哥姐姐,他排行第二百五十。”戚寸心解釋道。
“……看來周先生這些年遊歷江湖倒是讓九重樓變得人丁興旺了,”裴湘一張冷淡的面容不□□『露』出幾異『色』,“如看來,你倒也不算得是他唯一的學生。”
石鸞山莊與九重樓的關系面人如今還不知道,戚寸心聽著裴湘這,也不反駁,隻是道:“你的身體還很虛弱,什要急著回新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