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山宗應了一聲,提醒她:“這裡方圓百步都是安全的,你可以隨意走動看。”說完走去了另一頭。
神容又轉頭去看那段關城,對著手裡早已展開的書卷,靜靜沉思。
按照推算,變化就在這裡,但沒想到看不到全貌,居然還有山嶺在關外。
她緩步走動,一寸一寸觀察著周圍的地風,思索著礦脈的走向,又一遍遍看向那段關城。
等在原地探完一圈地風,神容才發現山宗方才走了還沒回來。
她還記得他先前走去的那一頭,順著方向找了過去。
還在他說的方圓百步內,不用擔心陷阱。
神容踏著半枯半綠的茅草往前,漸漸聽到了水聲,繞過兩棵矮樹,看見一條流淌的淺溪。
山宗背對她坐在水邊,胡衣革帶都堆在腳邊,清洗掉了右臂上的泥漿,那件中衣的衣袖也搓洗了,沾了水,浸湿了一大片,被他脫了下來,在手裡擰著水。
神容到時一眼看到他赤裸的背,寬闊的肩,肌理舒張,往下是他緊窄的腰身,束在胡褲裡,腰側線條半露……
她不禁怔了怔,朗朗白日下猝不及防看見了男人的身軀,隻這肩背,如同勾描的一個身形,便叫她又勾起了心底那個隱秘的夢境。
山宗已有察覺,忽然回頭。
神容猛然與他視線相接,眼神不禁一閃,轉身就走。
山宗看著她背影,手裡半幹的中衣甩了甩,穿上身,起身。
神容剛繞過一棵樹,被男人大步而來的身影攔住了。
山宗擋在她身前:“你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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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容自然不能說是想起了那個夢,每一次皆是因他勾出來,她分明不相信那男人是他。
絕不可能是他。
再想下去,心裡都生出了不忿,她淡淡移開眼:“誰說我跑了。”
“我說的。”山宗笑,看一眼自己身上:“生赧了?我以為你花招那麼多,膽子是一直很大的。”
神容頓時一眼掃去,盯著他帶笑的眼,這人果然壞到了家,竟還得意起來了。
“你說誰花招多?”她輕哼一聲,往他身前走近一步:“你又哪隻眼看到我跑了?”
山宗垂眼看了她一瞬,忽然伸手摟住她的腰一收。
神容一下撞入他結實胸膛,碰到他半湿微敞的中衣衣襟,聽見他聲音在耳邊問:“那現在呢?”
她微怔,不自覺慌了一下,又穩住,手上抓住他衣襟:“現在如何?”
陡然腰上一緊,是他的手扣緊了,接著耳邊一熱,他的唇猛然貼了上來。
神容呼吸頓時急促,抓緊了他的衣襟,臉被迫偏著,看到他扣在她腰上的胳膊。
那隻衣袖半湿地卷著,斑駁的刺青露了一半,掛著點滴水珠,他摟得用力,小臂上線條如刻顯現。
她輕輕喘口氣說:“你這才是花招……”
話音驟失,她咬住了唇。
山宗啄著她的耳垂笑一聲,浪蕩無匹,像回應她一樣,頭更低,重重貼著耳際親去臉側。
神容半張臉頰都熱起來了,男人的嘴怎會這麼燙,從她的耳垂到側臉,如同磨過,火辣辣的一片。
她甚至覺出一絲疼,差點要躲開時,下巴被捉住。
山宗一手撥過她臉。
耳裡忽而聽見了馬蹄聲。
他停了,眼睛還盯著神容的唇。
神容臉頰飛紅,斜睨著他,身軀軟軟相貼,胸口一陣陣起伏。
“我們耽擱久了,他們找來了。”山宗摟著她腰的手臂松開,聲還低沉。
胡十一帶隊按命令等在後方,一直看著日頭,覺得實在是有點久了,金嬌嬌也就要看個山,可別是出了什麼事,就領了人打馬過來看情形。
還老遠,看見那兩人從邊境那裡過來了,各自牽著馬,金嬌嬌走在前面,後面跟著他們的頭兒,胡服穿得不太周整,護腰護臂都塞馬鞍下,衣襟稍敞。
胡十一知道這一帶情形,料想他是親自動過陷阱,這回倒沒多想,下了馬,先叫人去將他們經過的地方都恢復原樣,等他們走近了,忙問:“沒事吧,頭兒?”
山宗掃他一眼:“我既然沒傳訊,你說有沒有事?”
胡十一懵了懵,這話聽著不對,好像他不該來,他往後退兩步,訕笑:“那應該是沒事。”
山宗去看神容,她已踩镫上了馬背,一手拉著胡衣的疊領豎了起來,半遮半擋了那臉側。
她自馬背上往後看:“我哥哥還在等我的結果,我要先走了。”
並不等人答話,說完她就拍了拍馬,沿著原路返回。
山宗示意兩個兵先跟上去護送,才去扯韁上馬。
……
神容回到礦眼處,長孫信的確在等她,老早就朝這頭望著。
等她勒了馬,他走上前來,本想問結果,看到她模樣,對著她臉看了看:“領子怎麼豎著,可是被風吹久了?”
神容不自然地抬手撫一下耳邊鬢發,順著他話點頭:“是,有些冷。”
長孫信立即吩咐紫瑞給她取披風來。
神容也沒下馬,系上披風,兜帽也戴上,臉側耳垂遮得更嚴實,怕他再問,搶話說:“入山夠久了,還是先回去再說。”
“也好。”長孫信去牽馬,才想起回頭看一眼。
剛好山宗帶著人過來,身在馬上,胡服落拓,眉梢眼角都掛著不羈。
神容打馬要走時又看他一眼,朝他動了動唇:壞種。
別人可能看不見,山宗卻看得分明,也毫不意外,眼看著她打馬出山走了。
長孫信也看了他一眼,對他這不雅模樣皺了皺眉頭,施施然上馬,跟上神容。
神容出了山,直至快到幽州城下時,又悄悄摸了摸耳邊,居然還火辣辣地燒著,尤其是耳垂。
東來和紫瑞還一左一右跟著。
她放下手,當做無事發生,便可不用去想那男人先前肆意作祟的嘴了。
前方也有一隊騎馬的人正在入城。
右側的東來輕喚一聲:“少主,是他們。”
神容徹底回了神,看向那隊人,是一隊兵馬。
檀州兵馬,為首的露了個側臉就進了城,是鎮將周均。
她不禁多看了一眼,他跑來幽州做什麼?
第四十六章
廣源近來心情頗佳, 皆因貴人又返回了幽州。
隻是一直沒能與貴人說上話,直到有封請帖送到官舍,他才終於有了機會。
他手捧著請帖去往主屋, 屋外正守著紫瑞和東來,隻聽見長孫信的聲音隱隱約約從屋中傳出來。
他這才想起來,貴人自再來後就一直在忙著山裡的事。
忽聽屋內長孫信聲音高了一些:“這便是你探的結果?”
“嗯。”神容應了一聲。
而後沒了聲音,再一會兒, 長孫信從屋裡出來了。
廣源立即上前, 將請帖雙手呈上:“刺史府來帖, 請侍郎與貴人今晚同去府上赴宴。”
長孫信看了一眼, 又看一眼門內:“我哪有心情赴什麼宴, 不去了。”
神容從門內走了出來, 接了帖子:“哥哥不去,那我可去了。”語氣好像是在逗他。
也不知剛才兄妹二人談到了什麼, 長孫信難得的板著臉:“不去。”說完就走了。
連一旁的紫瑞和東來都很詫異,郎君何嘗這樣過,平常什麼事都是順著少主的。
神容翻看了下那張請帖,無奈說:“那就我去好了。”
廣源趁機搭手向她見禮,小心翼翼道:“此番貴人來幽州,一定會待久一些吧?”
神容看他一眼:“那可不一定,全看我事何時了。”
說罷吩咐紫瑞東來去準備赴宴事宜。
廣源洋溢的心情被澆涼了一半,隻希望她事慢些了, 在幽州好待久點, 越久越好。
……
刺史府的那張請帖上,寫著邀請長孫侍郎, 又特地添了句得知長孫女郎已再臨幽州,還請務必一起賞光出席。
神容在前往的車上, 都還在想著與哥哥討論的事。
她自邊境探完地風回來,便與他討論了結果,之後又連著議論了好幾次。直到方才她提了個想法,卻惹了他不快,叫他連刺史府的邀約也不理了。
馬車停下,刺史府到了。
神容暫時放下礦山的事,下車入府。
天剛剛黑下,府內燈火通明。
神容往前廳走去,忽感院角有目光看來,不禁轉頭,一眼看見山宗。
他站在一棵花樹旁,一截花枝伸出來,風裡輕佻地搭在他肩頭,他正看著她,眸映燈火。
神容瞬間想起邊境山裡他做的事,手撫一下鬢發,捋過了耳側,一字未說,徑自往前走了。
山宗也是受了邀請剛到的,解了刀走到這兒,正好看到她進來就站住了。
她卻什麼都沒說就從他跟前走過去了,他心裡有數,盯著她背影看了幾眼,緩步跟上。
趙進鐮已出來迎接,笑著問候了神容,聽聞長孫信沒來,有些遺憾:“今日有樁喜事,本想一起熱鬧熱鬧。”
神容問:“刺史有何喜事?”
帖子上沒說,否則她至少也會叫紫瑞備份禮來。
趙進鐮請她進廳,“入內說。”一面朝外看,看到了慢步跟來的山宗:“崇君,快來,就等你了。”
神容看一眼身後的男人,他已走到身側,馬靴衝著她站著。
趙進鐮忽又對她笑道:“今日有別州軍首來,自然是要請崇君的,沒想到孫侍郎未能前來,女郎還請隨意,不要拘束。”
聽著像是怕她尷尬而作的解釋,何氏也在旁微笑。
神容沒說什麼,提衣入了廳內。
廳中左右分列了兩排小案。
左列首座坐著個男子,見人進來起了身,一身胡服泛藍,臉白而眼細,赫然就是檀州鎮將周均。
神容意外地看他一眼,記起從山裡回城時撞見了他入城,原來是來了刺史府。
她不禁往後看,山宗提刀闲立,臉色如常,似是早就知道他來了。
是了,他若不知道,周均也進不了城。
趙進鐮以為神容不認識,向她介紹,“這是檀州周鎮將。”說著又向周均道:“這位是長安趙國公府的長孫女郎。”
周均自神容進門就看了過來,見這位貴女烏發高挽,身著輕綢襦裙,臂彎裡挽著雪白的輕紗,燈火下一張臉雪膚花貌,出於驚豔,多看了兩眼,隨即卻覺得有些眼熟,似在哪裡見過,尤其是側臉,忽往山宗身上看去。
“趙國公府……原來如此,當日車中的貴人原來就是長孫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