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昭強忍著如潮的心緒:“我比不上大哥,山家的兒郎就沒人能比得上大哥。”
自小山宗就是他們山家子弟仰望的目標。
他是山家老大,從小就驚才絕世,除去一幅不羈的秉性,幾乎沒有缺點。
山家兒郎到了年紀都要入營。家中希望他有所收斂,特地讓他學文到十五歲才入營。
可即便如此,短短三年他就練出了一支強悍兵馬,成了叫人聞風喪膽的領軍將才。
人如其名,他就是山家之宗,萬心所向的砥柱。
山昭至今記憶最深的,還是很小的時候,跟著他在雪地裡演練兵法的場景。
隻有那時候山宗才是最清闲的,會時常在家,披一身厚厚的貂領大氅,拿著截樹枝就如利兵在手,懶洋洋地立在山家的練武場裡指點他。
那時候他玩心重,根本不想學,反正怎麼學都是趕不上大哥的。
山家有他大哥一個天之驕子就夠了。
可他沒想到,後來大哥與嫂嫂和離,居然就斷然離開了山家。
“想什麼呢?”山宗手裡刀鞘敲他一下。
山昭回了神,為了證明自己是個爺們兒,隻能堆出笑:“我見大哥回來高興,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當初他跟嫂嫂和離,引起家裡軒然大波,山昭想去找他,卻身在軍營,始終沒能成行。
他還是山家那個無人企及的標杆,但也是離經叛道的反例。如今在山家已成禁忌,幾乎不敢提及,就怕觸及長輩傷心。
山宗笑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別弄得像生離死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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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刀鞘又在他肩頭一敲,就如當年教他時,樹枝偶爾教訓上來的一個抽打,轉身走了。
山昭看著他背影,總覺得他還是當初的大哥,可到現在他也並未應自己一聲。
如今他脫去了貴胄華服,胡衣烈烈,卻又像比以往更加浪蕩,更難以束縛了。
……
閣樓裡點上燈的時候,神容已在樓上待了幾個時辰,一直在看書卷,連飯也是在房內用的。
她是不想再對著山昭的紅眼眶,屆時肯定又要一口一個嫂嫂的叫她。
她要真硬起心腸,想起那半年相交,又覺得他可憐兮兮。
紫瑞送了熱水進來,豎起屏風。
難得有個不錯的落腳處,今日能為她備湯沐浴。
神容走進屏風時,紫瑞剛試了試浴桶裡的水溫,屈膝說:“熱度剛好,少主稍候,我去取澡豆來。”
說完先退出房去了。
神容聽了下外面動靜,一點沒聽出來,一對親兄弟三年沒見,居然沒一點熱鬧。
而後想起山宗先前模樣,好像也不奇怪了,從見面到現在,分明就是山昭一頭熱。
她邊想邊解了腰帶,褪去外衫,剛搭到一旁架上,聽見門響,有人進了門。
以為是紫瑞,她自然而然地吩咐:“過來吧,可寬衣了。”
沒有回音,她轉頭,半邊身子探出屏風,一眼看見門口側身站著的男人。
山宗一手搭在門上,看起來正要出去,但已經被她發現了。
他手收回來,看她一眼,嘴角揚起:“這我就不能幫忙了,是山昭那小子搞錯了。”
竟然告訴他在這裡安置,來了就看見屏風後霧氣蒸騰,女人身影嫋娜正在寬衣,根本是長孫神容住處。
神容看一眼自己身上,想起剛才居然是在叫他過來寬衣,耳後就有點生熱,看著他的眼神動了動:“你都看到了?”
山宗嘴角的笑深了點,實話實說:“隔著屏風,並沒看清。”
神容看到他那笑,耳後就更熱了,一咬唇,從屏風後直接走了出來。
“如何,你還要看清點不成?”
山宗的眼神漸漸凝住,看著她從屏風那裡走到跟前。
她身上隻剩了一層薄薄的中衣,白而輕透,若隱若現裡面軟綢繡紋的抹胸,一根系帶輕束腰肢,半松半解。
偏偏她還逆著燈火,身線婀娜起伏,在他眼底勾勒描摹得淋漓畢現。
神容抬頭,露出大片雪白的頸下:“你看啊。”
說完這話,她就看見山宗的眼神輕眯了一下,眼底斂盡了燈火,幽沉裡蘊了兩點亮,那點亮裡是她抬起的臉。
他唇角依舊提著,薄薄輕啟:“看來我說的話你已經忘了。”
她眼珠動了動:“什麼話?”
肩上忽然一沉,他的兩隻手伸了過來,一左一右捏住她肩上微敞的衣襟,往中間拉著一掖,遮住了那片雪白。
“我說過,你再這樣,遲早要吃虧。”
神容被他兩手緊緊收著衣襟,不得不頭抬高,正對上他黑如點漆的眼,隻覺他方才手從自己肩下蹭過,有點火辣辣的疼。
“吃虧的也可能是你。”她掙扎一下,想撥他的手:“松開。”
山宗被她的犟勁弄笑了,不僅沒松,騰出隻手,連她那隻手也給制住了,往前一步,迫使她後退。
神容被他身軀威壓退了兩步,到了牆邊,他手松了。
身側一響,他推開了窗。
門緊跟著就被吱呀一聲推開,神容扭頭,紫瑞走了進來,手裡捧著隻裝澡豆的小袋:“少主,請入浴吧。”
她一回頭,窗戶大開,哪兒還有男人的身影。
紫瑞見窗戶開著,過來關上,小聲嘀咕:“什麼時候開的,我分明關上了的。”
神容理一下被男人扯皺的衣襟,又摸一下肩下,到此時才察覺頸邊也是燙的。
走入屏風時她一隻手還按著,低聲說:“不用管,闖進來隻野貓罷了。”
閣樓外隔了棟院子就是山昭住處。
他剛進屋,門被一腳踢開,走入男人黑衣長身的人影。
山昭詫異地看著他:“大哥,你不是安置去了?”
山宗過來扯著他後領一拽,刀隨手拋去他床上:“誰叫你瞎安排的,叫我們同房?”
山昭這才明白怎麼回事,卻是更詫異了:“你們夫妻既已和好,難道還要分房?”
“誰說我們和好了?”
“你們都一起回來了,不是和好是什麼?”
山宗想踹他,看他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忍了,掀衣在他床邊坐下:“你的兵沒告訴你我出示的工部冊子?”
山昭眨了眨眼,還有點沒回味過來:“那……難道就隻是京務?”
山宗兩掌一蹭,手裡似還有女人肩下的滑膩,漫不經心地說:“不然呢,自然就隻是京務。”
山昭盯著他看,他臉隱在半明半暗的燈火裡,隻聽出口氣裡的隨意,看不分明神情,也聽不出這話是真是假。
山宗收起一條腿,又看他一眼:“所以你即便去告訴山家我回來了,也沒什麼用。”
山昭頓時無言。
其實去洛陽送信的快馬剛剛啟程。
……
次日,神容下樓時,才察覺這地方有些熱鬧了。
紫瑞朝外看了看:“少主,好似來了不少人馬。”
話剛說完,一個守兵過來,請她去前院。
神容帶著紫瑞走去前院,山昭正好從在廳門裡出來,看到她就上前來請:“嫂嫂,昨日匆忙,沒能給你們接風洗塵,今日安排了,快入廳坐。”
神容剛要開口,他似反應過來了,垂下頭:“我知道了,自是不會在外人面前亂叫的。”
她心想還分什麼外人,如今他們彼此就是外人。
但看他這模樣,或許山宗已經與他說了什麼了。
她將紫瑞留在門外,一言不發地進了門。
廳中設案列席,上方坐著山宗。
神容款步走去,在他身側案後坐下。
山宗早就盯著她,這兩日天氣好,她都穿著寬松的抹胸襦裙,總露著一截雪頸。隻一眼他就記起了昨日情形,想起她當時叫他松開的模樣,自己也覺得當時手上力氣太大了點。
神容眼睛瞄過來,發現他盯著自己,微微啟唇,比了個口型。
山宗一隻手搭在案上,低聲說:“罵我。”
她那雙唇比劃的分明是:登徒子。
神容輕聲說:“罵錯了?若我當時叫一聲,你看吃虧的是誰?”
“還是你。”山宗笑:“你覺得我會讓你叫出來?”
神容頓時眉頭一挑,眼又朝他看去。
山昭忽然進了門,打斷了二人。
“大哥,這城裡的山家領兵都到的差不多了,都是聽說了你入城的消息趕來拜見的。”
神容便明白為何外面來了許多人馬了,原來趕來的是都是山家的下屬。
那她在這兒坐著就沒什麼意思了,她又不是山家人,難道還要接受那群人拜見不成。
外面有兵來報又來了幾個,似很急切。
山昭要去安排,邊出門邊道:“大哥稍坐,我去叫他們來。”
他剛出去,神容就站起來出門。
走到門外,卻覺得身後有人跟了出來,她回頭,發現山宗就在後面。
他指一下外面:“外面有馬,你不如先騎了去城裡等我。”
神容不明就裡:“為何?”
他低笑:“難道你還想在這兒待著?”
她便明白了,眼珠轉了轉,居然覺得這主意很不錯,點點頭:“可以。”
說完招手喚過紫瑞吩咐了兩句,就提著衣擺施施然往外去了。
的確來了許多人,都在臨院偏廳裡跟山昭說話,人聲嘈雜。
經過那裡就到了外面的高院,軍所的馬都還拴在這裡。
東來跟了過來,受她示意,為她牽了一匹馬來。
神容將拖墜的衣擺理了理,踩镫上去,直奔出了大門。
守門的兵沒敢攔,去匆匆稟報山昭了。
神容策馬,一路奔至大街。
回頭看時,兩側路人都在好奇地朝她觀望。
但很快他們就紛紛避讓開了。
一匹烈馬閃電般朝她這裡奔了過來,馬上的男人黑衣凜凜如疾風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