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山宗經過,根本未停,手中刀鞘在她身下的馬臀上重重一拍。頓時,神容的馬就緊跟著他奔了出去。
後方很快傳來山昭策馬追來的呼喊:“大哥……”
哪裡還有那兩人蹤影。
第三十六章
一直到出城十裡, 神容才勒住了馬,這一路跑得太快,停下了她還有些氣喘籲籲。
山宗在她前面停下, 扯韁回頭,遙遙往後看了一眼:“甩掉了,他沒追上。”
神容瞄瞄他,喘口氣說:“可真是個絕情的大哥。”
山宗看著她被風吹得微亂的發絲, 微微泛紅的雙頰, 笑著問:“那你又如何?”
“我如何?”神容理所當然地回:“我又不是山家人, 我走本就是應該的, 怎樣都不能說是絕情。”
說話時, 她扯著韁繩打馬從他身旁越過。
山宗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影轉了半圈, 笑有點變了味,因為她沒說錯。
“我自然絕情, 你是最知道的。”他扯著韁繩,緩行跟著。
神容聞聲回頭,他就那樣眼神幽沉地看著她,仿若在打啞語。
她忍不住鼻間輕哼一聲,轉回頭,低聲說:“沒錯,我最知道了。”
一路下來,還是個絕情的壞種。
遠處, 軍所兵馬已經以行軍速度趕來, 紫瑞和東來領著剩下的長孫家護衛隨從緊跟著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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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兩個為首的已經溜了,山昭不會阻攔他們。
隊伍拖著塵煙, 過來與他們會合。
紫瑞從馬車上下來,請神容換馬登車。
神容剛要下馬, 旁邊男人綁著護臂的胳膊伸過來,攔了她一下。
“我要是你,就還是騎馬。”山宗說。
神容不禁奇怪:“什麼意思?”
“會比較方便,”他玩味地笑:“放心,我沒必要拿這個騙你。”
神容想了想,剛才直接離開也是他的主意,倒是省去很多麻煩,便沒下馬:“那就勉強信你一回。”
山宗手裡刀鞘這次在她身下馬臀上輕拍了一下,帶頭往前先行。
……
隊伍又繼續啟程。
之後的路上,神容果然沒再乘車,隻要上路,便一直都是騎馬與山宗同行。
時日推移,山昭連同他駐守的河東大地都被甩在了身後。
冬日也漸漸深了,日頭離得更遠,再無絲毫熱度,但好在一直是好天氣,無風無雪。
神容坐在馬上,身上罩上了厚厚的披風,兜帽戴得嚴嚴實實。
遠遠的,視野裡露出了一片山嶺,如劍出鞘,遙指天際。
神容對走的這條捷徑的確算不上多熟悉,但對山是熟悉的。馬一路往前時,她邊行邊看,恍然間就明白了:“原來就快要到洛陽了。”
看這山脈走勢,分明就是洛陽附近的山嶺。
山宗在她旁邊並駕同行:“嗯,沒錯。”
洛陽在東,神容看著他行馬的方向,卻是朝著另一頭,會意地說:“看來你並不想從洛陽過。”
山宗臉偏過來:“難道你想從洛陽過?”
她毫不意外地回:“不想。”
山家就在洛陽,她來時那趟就特地繞路避開了,回去時又怎會經過。
山宗看見她轉開臉時眉眼神色都淡了,便知她在想什麼,扯了下嘴角,什麼也沒說,隻抬手朝後方揮了兩下。
軍所兵馬看出軍令示意,立即緊跟而上。
山宗靠近神容馬旁,指一下後方的東來:“我的人帶著,還是得要叫他們再落後一回了。”
神容心不在焉地問:“你又想如何?”
“往右一路而去有個小城,可以繞過洛陽,我們走那裡,才不會被截住。”
她這才凝起精神,看著他,“截住?”再一想,前後全明白了:“所以你才讓我這一路都騎馬而行,莫非是隨時準備著還要再跑一次?”
山宗盯著她,黑如點漆的眼忽而一動,往那片山嶺方向掃去個眼色,示意她看。
神容扭頭,隱約間看到那片山下拖拽一股細細煙塵,一群渺小如黑點的馬上人影就在那裡,若隱若現。
“發現了?”他說:“和山昭手底下那群領兵一樣的下屬,麻煩得很,一旦見到了你我,爭著拜見,沒個十天半月就別想脫身了,你又是否想見?”
神容心想見什麼,那些人與她何幹:“自然不想。”
“那還等什麼?”山宗忽笑一聲:“再不跑就來不及了。”說完刀鞘精準地抽到她的馬身上。
神容立即就被奔馳而出的馬帶著疾掠了出去。
山宗帶著兵馬緊跟而出。
他早知道一旦遇上山昭,他回來的消息就一定會被送去洛陽。
以山家在洛陽的勢力,隻要他在洛陽附近任何一片地域現身,都逃不過他們的雙眼。
果然,這次還沒等到他們抵達洛陽城門,就已有人盯上來了。
想必是收到消息後徹夜趕來這裡等著的。
遠處那群渺小的黑點似乎有所察覺,細煙扭轉,往他們這裡接近。
神容嫌麻煩,遙遙疾馳出去時就喚了一聲:“東來!”
後方東來的回應隨風送至:“少主放心!”
這是要他幫忙擋著那群人的意思。
被撇下的長孫家護衛們於是轉向,去半路上橫攔那群黑點。
另一頭,兩匹快馬已經競相追逐著奔出去很遠,後方是齊整的兵馬縱隊,拖著沒來得及被吹散的灰塵。
……
疾馳幾十裡外,城鎮已至。
一座灰撲撲的高大城門正在前方巍巍敞開著。
神容的馬一路快跑入了城,才放慢下來。
城裡居然很熱鬧,沿途都是人,她不慢也不行。
待她扶著被風吹歪的兜帽回頭看時,才發現不見了山宗的身影。
方才明明還聽見他和軍所那陣齊整馬蹄聲就緊跟在後,入城一陣喧鬧,隻這一下功夫,竟就不見了。
人還沒找到,路上的人卻已越來越多。
神容的馬被擠著順流往前了好一段,才看出城中是有廟會。
沿街都是攤點鋪子,行人如織。
街心架著高臺,附近廟宇裡的僧人們正在高臺上謁經誦佛,下方是如潮的善男信女。
神容抓著韁繩打馬到那臺下,再也無法走動了,幹脆停了下來。
她眼睛掃視四下,仍未看見山宗身影,不禁蹙起眉,前後圍泄不通,也進退不得。
山宗還在城外。
他發現有幾個沒被攔住,還是跟了上來,嫌礙眼,進城前指揮人兜著他們轉了一圈,徹底甩開了,才入了城。
沒想到今日敞城,裡面竟然如此熱鬧。
神容不在入城處,隻這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蹤影。
他隻掃了幾眼,便示意左右上前。
軍所兵馬分兩側開道,再擁擠的路人也得避讓。
中間隻勉強讓開兩人寬,山宗已直接策馬經過。
直到人聲鼎沸的大街中心,那處高臺誦經聲裡,他看見了下方還坐在馬上的神容。
她一隻手扶著兜帽,眼睛慢慢掃視著四周,眉心微蹙。
山宗見到她人在視線裡便勒了馬,擺手叫左右收隊,一邊緊緊盯著她。
神容時不時被推擠一下,也不能全然專心找人,眉頭蹙得更緊,咬了咬唇,甚至想張口喚一聲,看看這麼多人,還是忍了。
那邊山宗將她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了,一隻手輕輕摸著刀鞘,看她何時能發現自己。
忽聞高臺上一聲敲缽聲響,某個僧人念起了《壇經》:“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
經聲裡,神容的臉終於轉到了這個方向。
山宗與她對視,耳裡清晰地聽見僧人念出後半句經文:“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
他嘴邊的笑又揚起來。
神容卻已在對著他擰眉了,動了一下,似想打馬過來,又不得其法。
山宗也幹脆,手抬起來,故意抽了一下刀。
半截刀出鞘,聲音不高不低,緊靠左右的百姓已經被嚇得避讓開了。
軍所的人馬又聚攏而來,分開人群。
高臺上僧人仍在安然念經,不問俗事。
山宗打馬過去,周圍的人雖避讓,也都忍不住打量他們,尤其是往神容身上瞧。
他掃了兩眼,伸手抓住神容馬上的韁繩,往身邊一扯:“走了。”
神容的馬完全由他掌控,被他牽出這泥淖一樣的人堆裡。
“差點都把人給弄丟了,你便是這樣護送的?”出人群時,她故意盯著他問。
山宗看她一眼,笑:“你不也沒丟。”
神容輕輕白他一眼,本想說什麼,看到前方已往城外而去,又沒做聲。
馬受韁繩牽扯,不自覺就挨近,彼此的小腿幾乎貼在一起,輕綢飄逸的衣擺蹭著硬革的馬靴,OO@@。
神容忍不住動了一下腿。
山宗感覺腿側有她腿蹭過,垂眼看了看,反而把韁繩又扯一下。
離得更近,她動不了了。
直接穿城而過,從另一道城門出去,就到了城外。
彼此緊挨的兩匹馬才分開,山宗松了韁繩:“這裡沒人堵著了,東來如果夠聰明,可能已經從另一頭繞了過來。”
這裡是洛陽附近,他自然了如指掌。神容聽了沒說什麼,抓住韁繩:“真快。”
山宗看她:“什麼真快?”
她看了一眼頭頂沉沉的天光,忽而說:“你過來我告訴你。”
說完下了馬,一面暗暗動了動腳。